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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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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的冷萧加之宫中沉闷的氛围,整个皇宫仿若被一团黑影笼罩,死寂一般的低沉。这宫中,却是比我在的时候还要来的寂寥,每个人都小心翼翼,不敢多言不敢多动,生怕做错事,被骂被罚事小,只怕一个不担心,脑袋就要搬家。

先前这宫里就只有零星的那几个宫妃,地宫塌陷之时,温念裳亦难逃厄运,我也随之不在了,加之,那场宫变之后,安景凉屠杀了太多的人,又将一些年老的宫人放了出去,如此一来,留在这宫中的人当真是少之又少。后宫的妃子一月也难得见到他一次,每日里便只能对着宫墙叹息,哀怨之气愈加浓郁。

待在这宫中一日,我便觉得窒息难受一日,我心里很是急切,想要早日见到宁玄曦,早日将他救出去,自己也好早一日离开这禁锢的牢笼,只两日过去,安景凉却从未出现。从锦绣口中得知,大约是在忙之前离宫后积压的事情,似乎还比较难处理,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耽搁了。本想要细问下去,锦绣却不愿再多说半个字,只道让我安心等着便是。

如是,我只待在沁芳阁中并不出门,因着此处只有锦绣一人,故而白日里却是安静的很。想来外头的人定是千百个好奇吧,只碍于没有安景凉的允许,不敢私自踏足此地罢了。

沁芳阁靠近长秋殿,但凡是要去长秋殿的人必然会经过此处,偶尔,隔着那青瓦红墙会传来路过之人急促的脚步声,却也是恍然一过,从未有过停留。无人问津,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直到第三日,安景凉终于派人来传了话,我便是在锦绣的带领下一路往长秋殿去。我原想着果然可以去见宁玄曦了,却不想,在那短短的几分钟的路上,却是碰见了记忆中最为熟悉此时却无比陌生的人。

面前相隔不过十几步之远的地方,那一袭素色宫装包裹着的纤瘦的身影正缓缓朝我走来,隔着白纱,我隐约模糊的看到那人的脸面,那样熟悉,那样真实,仿若从未忘记也从未离开过,我紧握了双拳,立马一旁无法动弹,只恨不得立马冲到那人面前,将这几个月以来所有的疑惑不解全都问个明白。

杜涵月,你如今在这宫里过的可好吗?你处心积虑想要除掉我真的就能高兴吗?如今这宫中只剩你一个,你难道不孤单吗?

我想起她暗中所做的事,想起她枉顾我的信任对我的背叛,我该是要恨她的,可如今看到在我面前的她竟是如此瘦弱憔悴,那一丝恨意却也在瞬间荡然无存。我念起往昔和她之间的情分,只能无奈叹息,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可怜人罢了,孩子没了,父亲没了,家没了,连带着安景凉的宠爱也没了,她现在当真就只有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活在这世上。而我至少已经离开了这里,至少在我的身边还有几个朋友,比起她来,实在是幸运许多。

我生来就是十二星座中唯一没有生命的天秤,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记仇的人,当初参读佛语之时更是明了世间凡冤仇必有原因,前世的今生的,总有宿怨,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只当这是命运安排,并不想去记恨任何人。

至于杜涵月,我因当初隐瞒她在先,才让她做出丧失理智的事情来,尔后发生一连串的悲剧,我一直害怕承认是我的无心之过造就了今日的她,可如今想来,除此之外,再无其它缘由了吧。

倘或当真如此,那便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她。

她的身影越来越逼近,锦绣已往一旁退去,我慌忙回了神,也一并退至一侧。

她在碧鸢的搀扶下缓缓自我们跟前经过,仿若根本未瞧见我们一般,我不觉拿眼角朝了她的背影偷偷看了一眼,却觉无比凄凉。

“姑娘快些走吧,陛下那还等着呢。”耳畔传来锦绣的轻唤声,我方收回眼神,点头应了下来。

这厢才转身迈步前进,身后却冷不丁传来一声令,“等一等。”

这声音,来自碧鸢。

“锦绣姑姑,且等等。”碧鸢已上了前,我微微皱眉,却也只能随了锦绣停下步子,却再也不敢抬眼去看杜涵月。她与我太过熟悉,我的一言一行,便是表现的同之前不同,依着她的敏锐力,察觉出来也未可知。是以,我只得低垂着脑袋,静立不语。

锦绣转身,眼瞧杜涵月缓缓退了回来,她便是服身询问道:“参见美人,不知美人有何事吩咐?”

我只觉一抹视线落在我身上,还未来得及考虑,一股有气无力的声音便是传入耳间:“这位……便是陛下前两日自江都带回来的玉姑娘吗?”

锦绣答:“回美人的话,正是。”顿了顿,大约是见杜涵月并无说话的意思,便是又道,“美人倘若无事,可否令奴婢带着玉姑娘先行一步?陛下还在长秋殿等着玉姑娘呢。”

杜涵月依旧不回话,只侧了身子往我跟前靠近。锦绣见如此却也寻不着其他话来说,当下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静立在侧等着她放行。我不知杜涵月想要做什么,便只低垂着眉目不敢开口说半个字。

她在离我两步开外的地方站定,视线未曾从我身上移开,半晌后突然开口道:“陛下可是头一次自宫外带人回来,可见很不一般呢。我倒是有些好奇,这白纱之后的脸面到底是何以倾国倾城,竟能得陛下如此厚爱……”说话之声越发小了,以至于她最后一句叮咛我并不听的甚清。

在我还未细细考量她此话之意时,只觉眼前猛然闪过一道影子,下一秒,一只素洁的手便是出现在我眼皮子底下,随即帷帽上的轻纱如同被一股大风吹起,瞬间扬了起来。先前模糊的视线突然变得清晰,以至于连她裙摆之上的蝴蝶刺绣亦稳稳落入我眼中。

心猛的一惊,方才反应过来,慌忙伸手拉住轻纱,随即低头转身遮面。

“美人……”同一时间,身旁的锦绣亦反应了过来,慌忙将我挡在身后,“美人要做什么?”

也好在有她的遮挡,我才适时的避开了杜涵月探究的神色,整理好帷帽之后,方才吐了一口气,却想不到杜涵月竟会伸手来掀轻纱,倘或被她瞧见我的真颜……我实在不敢想象会发生些什么,恐怕到时我会死无葬身之地也未可知。

她的目的没有达成,却也不恼,只轻笑着回道:“我能做什么?我不过是想看看这玉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看不得吗?”

她的话轻飘飘的,似乎整个肺腔没有半点力气,可便是再软弱无力,话中所含的坚定和冷峭之感却也分外清晰。

锦绣微微一愣,尔后应道:“非奴婢说看不得,只陛下早前下了令,不许任何人窥探玉姑娘的真颜,还请美人息怒。”

“息怒?”杜涵月轻呵了一声,接道,“锦绣姑姑可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了,在这宫里,谁人敢不给锦绣姑姑面子啊,如今你这般低声下气的同我说话,可当真是折煞我了,快别如此。”

浓浓的讽刺之味,我微微皱眉,杜涵月何时变得这般尖酸刻薄了?到底在我离开之后她经历了什么?如今在我眼前的可还是那个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的杜涵月吗?

杜涵月,你那样恨我,既已知道我‘死’了,那该高兴才是啊,如何会将自己搞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想你从前那般要强,怎会让自己沦落到如此狼狈的田地?杜涵月,这可不是我想象中的你啊,枉你从前还自称自己为柳絮之才,如今呢,可还有几分当初的气质?

心中苦想不得解,只觉气结难受。

锦绣自不敢多言,只依旧不卑不吭应道:“美人严重了,奴婢不敢。”

我原想着既然锦绣都已经让了步,她也该适可而止了,依着她现在在宫中的地位,倘或此事闹大,让安景凉知道,她的日子该会更难过吧。可谁想,她好似今日突然有了可以发泄的机会,瞬间将在锦绣面前忍的那股子气全撒在了碧鸢的身上。

只听一声巴掌脆响,一旁本还站着的碧鸢猛的跌倒在地上,连着头上的珠钗亦是滚落在地上,发生清脆的声音。

下一秒,杜涵月便是指着她大骂道:“没眼力见的混账奴才,成日里跟在我身边也不见劝我些什么,你是死的吗?明知道玉姑娘看不得,也不提早告诉我,如今看我在锦绣面前失了身份,你是不是很高兴?啊?说话啊!”一边骂着,一边还上前踢了碧鸢两脚。

我透过轻纱朝碧鸢望去,却见她始终咬着双唇不发出半分喊声,只额头却隐隐渗出汗水来,面上亦是因疼痛而略有些扭曲的表情,这般隐忍的模样实在叫我于心不忍。

自杜涵月入宫以来,她身边的宫人里头,唯有碧鸢最是忠心不二,就算她那时被贬入永巷,碧鸢却依旧不离不弃,这般情分早已超越了主仆之情。那时她还说过,碧鸢就如同她的亲妹妹一样,可为何如今她要那样对她?杜涵月啊杜涵月,你的心呢?难道也死了吗?如今你这副模样,同市井泼妇又有何两样?我竟不知,你会变得这般冷漠无情,倘或杜大人在天有灵,定也会伤心难过。

好端端的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家,生生被折磨成了如鬼魅一般的怨妇,我到底是该同情你呢还是该说你无知。当初我要放你离开,是你要留下来的,我以为你当真会好好的过下去,却没有想过你留下来的目的是要找机会害我,如今在你眼里的我早已经死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竟不知你了。

“美人,美人别打了……”锦绣早已上前拉住了杜涵月,劝住后方才伸手扶起碧鸢来。

“锦绣你别护着她,她可是当我已经死了呢。该劝的不劝,不该劝的又成日里唠叨个没完,她既然在我身边是我的奴才,我便教训几句,该也无人诟病吧?”

我转身看着锦绣伸手揽着碧鸢,大约也能明白杜涵月的话中之意,便只微微淡笑着朝了杜涵月应道:“美人的话有理,宫人们犯了错自是要受罚的,只美人切莫为了个不懂事的宫人生气,倘或因此伤了身子,倒是不值的。”

“姑姑在陛下身边服侍这么久,说出的话到底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也罢,今日就看在锦绣你的面上,我就暂且饶了她。”杜涵月冷笑一声,显然是口不对心。

满含着讽刺意味的话是人都能听出来吧,何况是一向懂得察言观色的锦绣,只她显然并不想再纠缠下去,只附和了她的话应了下来,复又道:“这宫道上凉风习习,美人站久了恐对身子不好,奴婢这便遣人送美人回殿歇息吧。”尔后朝了碧鸢道,“快陪你家小主回去吧,好生伺候着。”

碧鸢隐了泪,点头应下。

杜涵月复又朝我瞥了一眼,努了努嘴,终究还是没再说一个字。

“哟,好热闹啊。清秋,本宫方才说什么来着,院里的腊梅提早开了,怕是有什么奇事发生呢,果然,居然能在这碰上体弱多病卧床休养的杜美人,可不是奇了吗?”一声熟悉的声响在身后砰然响起,我便是不回头也能猜出声音的主人是何人了。

来人正是楚世吟,那轻佻嘲弄的口气当真是几百年不会变呢。

不觉蹙眉,难不成老天就当真不想让我过安稳的日子吗?转过前方角门就是长秋殿,却在这里碰上了这宫里最爱嚼是非最不安份最我行我素的人,当真是头疼,眼下也只能祈祷能快些离开,万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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