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连潜伏在人体内的病菌也不甘落后,苏醒过来大肆作乱。
霍家大宅,外表雕梁画栋、富丽堂皇,连日来却被一层愁云惨雾笼罩着,此时已是午夜时分,主卧内灯火通明,霍太太和衣而睡,不时倾耳细听屋外的动静,折腾了数日早已累得筋疲力尽,但仍无心入睡,心中一直默念着:“大慈大悲的各路神仙,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求你们救救我儿子,千万不要让他的病情再恶化下去……”默念了几百遍,眼皮终于下沉,外面公鸡已经开始打鸣,今夜应该可以睡个好觉?
“不好了,不好了,大少爷晕倒了,快来人哪……”一阵急促的呼救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张妈,张妈……”
“诶……来啦……怎么了?大太太。”应声而来的张妈急急忙忙跑进来,手还在忙着扣衣扣。
“我好像听到后院有人在呼叫,像是毓秀的声音,是不是康儿出事了?快陪我去看看。”霍太太手忙脚乱爬下床,胡乱整理一下衣着发饰就急着往外走,差点被门槛绊倒。
眼疾手快的张妈及时扶住她,连忙安慰道:“您当心点,大少爷吉人自有天相,您就别自己吓唬自己,千万要保重身体。”说完,张妈在心里连声叹气,十多年了,大少爷这病反反复复地折腾,多少次走到了鬼门关,大夫摇头叫家属准备后事,家人也都接受事实变得麻木不仁,就连当事人也开始意志消沉放弃了求生的念头,只有大太太始终坚信着奇迹会发生。
“康儿……康儿……我的儿呀,你又怎么了?千万别吓唬娘,多少苦难娘都陪你熬过来了,你一定要挺住,就当为了娘,一定要活下去,娘不求你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只盼你能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康儿……康儿,娘求求你,快醒醒吧,快睁开眼看看娘哪……”霍太太一路过来,渐渐清晰的呼救声早已揪痛她心,心急如焚的她一路哭唤着,此时见到面如死灰,一动不动的儿子更是哭得鬼哭天愁,让在场的人也跟着悲泣不己。
“大太太,您先别着急,黄大夫昨夜没走,他人现在还在府上,赵管家已经去请了,他应该马上就到,您且放宽心,他是咱们方圆百里公认的神医,会有办法医好少爷的。”毓秀出声安慰道。
听了她的话,霍太太像吃了定心丸,平复了许多,黄大夫的医术她是信得过的,这十年来她到处托人求医问药,上门来看病的医生少说也有百来位了,了解她儿子的病况后,不是摇头摆脑就是避之不及,直到遇上黄大夫这位大活佛,他每月定时到府上替她儿子检查身体,不断的研制新药,有些稀少用到或药性猛烈的药材,他都自己尝试过后再给病人服用,虽说病根没拔除,但也明显降低了发病率。
“钟灵呢?昨晚不是让钟灵留下来照顾康儿吗?怎么反倒是毓秀第一个发现康儿晕倒的?”霍太太抹干满脸的泪珠,问出心中的疑惑。
“对呀,从进门到现在都没看见那丫头,我刚才进门的时候,还看到桌边的地上有一些血迹,毓秀你是怎么发现大少爷的?”张妈也疑问道。
“我昨晚肚子不舒服,半夜起了两次床隐隐约约好像听到大少爷咳得厉害,快天亮的时候我又爬起来一次,听到大少爷房里有响动,我猜想可能是钟灵睡得太死或者有事走开了,就穿好衣服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刚走到楼梯口,就发现大少爷的房门敞开着,走进来并看到大少爷人已倒在了地上,身边还有几口刚咯的鲜血,桌椅茶杯全倒在地上。”毓秀大致说了一下经过。
“岂有此理,康儿都病成这样子了,身边怎能没个服伺的人,昨晚才刚退了烧,大夫说只要醒过来好好调养就没有大碍了,这么关键的时候她怎么能离开呢?都怪我太信任那丫头了,人家说子女是父母上辈子欠下的债,我怎能奢望别人替我背这个债?肯定是上天惩罚我不够诚心,要是我一直守在床边,康儿的病也许早该好了。”霍太太自责地直捶胸口。
“太太您别再自责了,您这样叫我们做下人的情何以堪,明明是下人擅离职守,您却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揽,您这样的菩萨心肠老天爷怎么会惩罚你呢,再说您已经三天没合眼了,您要是再不休息,少爷醒来,您就该倒下了,让少爷知道了又要伤心内疚了。”张妈惭愧地劝慰道。
“是呀,您为大少爷做得够多了,普天之下我还没见过像您这么伟大的母亲。”毓秀也接着出声相劝,见大太太仍沉浸在自责与忧伤中,补充道:“大太太您在这等着,我去帮您把钟灵找回来,看她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毓秀话一说完人已经跑下楼去了。
“大清早风风火火地干嘛去?”二太太刚刚起床,想在院子里舒展一下筋骨,就见女儿衣衫不整的往外跑,忙伸手拽住了她。
“去看大哥呀,没听见后院有呼叫声吗?”霍祺芬看到母亲这等气定神闲,有些气恼。
“有什么好看的,都老毛病了,你又不是大夫去了也帮不上忙,就别去添乱了,跟我到前厅吃早餐去。”二太太一边帮女儿整理衣服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
“冷血无情,那可是我大哥,不要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别忘了,是我和二哥把他害成这样的,难道你都不觉得内疚吗?”
“死丫头,你皮痒是不是,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二太太举手作势要打她,最终还是下不了手,她清楚女儿的个性,服软不吃硬,只好柔声抚慰她:“我知道你这十年来并不好过,祺康每次犯病,你都痛悔不己把自己锁在房里不吃不喝,但那是个意外,你们当时年纪还小,没有人会怪罪你们的,而且你妈我也不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我叫你不要去,没说我自己也不去呀,现在大夫肯定在帮祺康检查身体,我们去了也不方便,还不如等吃饱了饭再过去听听结果,反正他这病呀要不了他的命,但一时半会也治不好,这么多年一惊一乍地早就习惯了。”
“你还说风凉话。”祺芬再狠狠地瞪了二太太一眼,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也就宽心了。
陈婶站在三太太房门口犹豫再三,最终决定顶着挨骂的可能敲响了房门:“三姨太、三姨太……”轻细却固执的声音。
“干嘛呀?大清早叫什么魂。”突然从房内传来一声怒吼。
“大少爷……被人发现……晕倒在房门口。”陈婶嗫嚅道。
“死了吗?”很平淡的声音。
“正在让黄大夫检查,您要不要也过去听听结果?以表关心。”陈婶仍是胆怯的问道。
“……”一阵寂静过后陈婶再次鼓起勇气轻唤道:“三姨太……三姨太……我给您准备了洗漱水,需要现在进来伺候您起床吗?”
“二房去了吗?”沉默一阵后房间里传来一个慵懒地回应声。
“二夫人跟三小姐刚刚过去。”陈婶松了口气,她原本以为自己会被咆哮声轰走。
“进来吧。”几分钟后房门总算打开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捂着嘴巴哈欠连连地斜了陈婶一眼,牌桌上熬夜的结果,赐了她两个可以与熊猫媲美的黑眼圈,疲倦让她未卸妆的脸上已经糊成了彩泥。
“这个索债鬼,是死是活给个痛快,三天两头这么折腾谁受得了,那老女人也真会来事,她儿子生病又不是一两天了,干嘛把家里气氛搞得跟死了人似的,都快被她们母子俩烦死了。”镜子前,三太太边卸妆边抱怨。
“三姨太,这种话可不能随便乱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您得为小少爷多积德呀。”陈婶连忙拱手拜了拜,眼神惶恐地环顾一下四周,身怕得罪了神灵。
“找死,你敢诅咒我儿子。”三太太随手抓起台桌上的木梳扔向陈婶。
“不敢,只是将心比心,都是当母亲的人,大太太就大少爷一个儿子,不像您年轻气盛又有老爷的疼爱,将来想生几个都没问题,可大太太就没您这福气了。”陈婶来不及闪躲,脑门被木梳砸得通红,她暗自庆幸三太太这次拿得不是碗具、茶杯之类的。
“也不知道那老女人给你们吃了什么**,全府上下全都帮着她说话,算了,看在你伺候我多年的份上,今天就懒得打你了,下次说话给我小心点。”三太太透过镜片恶狠狠地瞪着陈婶,总算这老家伙说了句中听的话,我有小少爷,年轻又得老爷欢心,将来受孕的机会还很多,犯得着跟一个入了半截泥土的老女人计较吗,就拔点爱心去关心关心那对可怜的母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