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后殇
阳鸾凤的脸上，透着一抹温婉的笑容。精致的妆容，映衬着她原本绝美的脸，更显高贵美艳。一笑之下，却不知为何萦上悲壮的色彩，使得那份美更加激烈起来。红唇优雅，黛眉横扫，一双眸子，仍旧风华。
完颜天麟凝视着眼前陪伴了他几十载的女子，他不是不知道她要的什么。她要权力，他可以给。但是，她要的爱情，他却给不了。帝王该无情，而他有情已是不该，他的情早给了那个淡泊素净婉约清雅的女子，再给不了她。
这方空间很静很静，容成老将军方才已与容成大将军一道把完颜旭押下去，房中伺候着的总管宫人等也大多在刚才悄悄退出去了。而颜寂依旧端坐在棋盘前，似在沉思，又似在疑惑。颜白衣站在她身侧，微微打着瞌睡，这世界，除了颜寂之外，一切都与他无关。而御书房中间，阳鸾凤与完颜天麟对视着。这御书房中，真的很安静，皇宫之外的纷乱，传不进来，阳鸾凤久久地凝视着眼前她视之为天的男人，久到她以为，完颜天麟再不会与她讲话。
一声悠悠的叹息从上方传来，打破了这方宁静。
“鸾凤，你这又是何苦？”完颜天麟脸色如常，只是染上了不为人知的无奈。
阳鸾凤凄然一笑，道：“凤儿只希望你再无阳家这个后患，难道这样都错了么？”
颜寂听了一惊，想不到……想不到……
完颜天麟凝视着眼前倔强的双眸，过了许久才道：“鸾凤，你知道么？我并不需要这些。曾经我认为，当不当这个皇帝，对我而言很重要。可是自从有了即墨她娘，自从即墨她娘消失在我的生命中时，我才发现，皇位，权力，对我而言，一点都不重要。”完颜天麟想起那个婉约清丽的女子，神情忍不住柔和起来。
阳鸾凤脸色惨白，她虽知道完颜天麟对云姒湄爱之深，却从不曾设想过他的爱，竟深至如此地步，深至连皇权都可以放在一边……难怪这二十年来，他对她所有的作为，包括拉拢权臣，激发完颜旭的野心，甚至壮大阳家的势力，他都不闻不问。她曾以为，只要他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只要他的皇权受到了阻碍，他一定会变回从前那个英姿勃发、奋勇向前的男子，可是她错了，她错得很彻底……
心若死了，一切对他而言，都没有意义了。
她身形晃动，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这一次引完颜旭与阳家作乱的事件，是她计划着重新获得他的心的手段。她知道云姒湄的女儿的能耐，也知道她夫君的能耐，他们不会连二十万的阳家军都应付不了，这样的状况看在眼里，的确十分地危险，但实际上，完颜旭与阳家必输。
她一直认为，皇权对于完颜天麟来讲是很重要的，所以她才会一次有一次地试探，甚至这一次，借着颜寂的回归，借着完颜旭的狼子野心，借着阳家的不安于现状，有意地引发了这一场动乱，就是为了令阳家与完颜旭一党全数覆灭、以绝后患。换而言之，她阳鸾凤，就是保住他基业的功臣。而借着这件事，她或许就能够重获完颜天麟的心。
她会这样想，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从一开始，她的角色，就是在完颜天麟身边为他夺得皇权，为他打天下。而正因为这样，完颜天麟对她多多少少有一份感激在。但是她忘了，感激，从来不是爱情。她是他当之无愧的皇后，甚至连云姒湄在他身边的时候，他都未曾想过要让云姒湄来当皇后。但是，他能许给阳鸾凤的，也就仅仅是这个后位罢了。他的心，由不得他自己去选……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
颜寂看向跌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可言的阳皇后，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一声。不得不说，情之一字，实在伤人。阳鸾凤是如此聪慧的女子，若不是迷失在自己爱而不得的愁思当中，又怎会看不清帝王之无情呢？虽然那人是她的生身父亲，虽然他唯一的专情全数给了她的娘亲，可是这依然不能改变颜寂对帝王的看法。自古帝王均无情。倘若她今天不是云姒湄的女儿，而是阳皇后的女儿，她又该感到怎样的悲哀？
完颜天麟看向地上一脸惨白的女子，悲悯地开口：“凤儿，回朝凤宫去，你依然是朕的皇后——朕这一生中，唯一的皇后。阳家的事，朝廷的事，墨儿会解决，以后你就不用管了。”
阳鸾凤猛地抬头！
她，何尝需要这些虚名与所谓的权力！
她谋得，从始至终，都只有他的心而已！
“哈哈哈哈哈……多可笑……”阳鸾凤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清脆尖锐的女声透着凄凉，她终于明白了，无论她做什么，他的心，都不会属于她了……那么，她还留恋着这个虚位有何用？
她曾执着地坚持，“皇后”这一个名衔，虽然只是个虚名，却是她唯一能够与他光明正大一同出现在天下人眼中、出现在丹青史上的机会。如今看来，通通都是她一厢情愿罢了啊……
“你不需要那权力虚名，我阳鸾凤，又何曾需要过！”阳鸾凤凄厉的笑声在空旷的御书房中显得尤为诡寒。凄厉的笑声伴随着越来越明显的哽咽声，令人听了为之不忍……晶莹的泪，肆意地从她的眼角滑落，打湿了她从来都一丝不苟的妆容，打湿了她身上做工精细高贵端庄的正宫宫服。
“皇上——”阳鸾凤忽然抬起头，娇容含泪，仿佛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凄然问道：“这一生，你有没有爱过凤儿？”眸光中满是凄楚，隐隐带着一丝期待。
完颜天麟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眼前的女子。
低沉的男声，如同末日宣判，狠狠地砸在阳鸾凤的心上——“从来没有。”
阳鸾凤直直盯着眼前的男人，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连骗一下她，都不情愿啊……
鲜红的血，自她的嘴角蜿蜒而落。
一滴，两滴。
鲜艳的血花开在前襟，犹如初见时，她身上一身烈烈红衣。
恍惚间，她恍惚又回到了初见他的那个春日。那是皇宫宫宴，他似有心事，独自一人倚在一棵梅树上，俊朗无双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她一身红色骑马装，闯入那方静谧。
“你长得真好看，你应该经常笑。”十五岁的阳鸾凤无所畏惧地直视他的双眼，一脸灿烂春光。
一代皇后，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