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江州
明月坐在船舱之中,轻啜一口茶水,看着来人,扬起眉来,“坐吧。”
泶明总是穿着一袭白衫,而今那白衫之上镶嵌着一些东珠,看起来倒是不像是个书生,而是个富贵公子一般,但那清冷的气质之中,却没有世俗的味道。
“明月公主和梁国太子殿下关系匪浅吧。”泶明说话总是直来直往的,脸色柔和却让人找不到任何指责他的理由,他或许是将自己一生的赌注都放在了周国复兴上头,一鸣惊人,扬名立万或许都在这一场赌约之中。
就如诸葛孔明,若是不出山便罢,一出山必定要万人敬仰。
明月点点头,“军师不是已经猜到了吗,萧邕与我母妃,萧默与我,是一样的关系吗?”明月觉得不是,可泶明这样觉得,她也只能说是了,萧默对她很好,但那种好,总让明月觉得,萧默只是养了一只宠物,有空的时候就逗弄,没空的时候就不曾搭理。
“回到梁国,我们若要对付蜀国,必定需要外力,而这外力,或许就在公主身上。”泶明就算不明说明月也明白,美人计总是屡试不爽的,但明月显然所有的兴趣都没有放在这件事情上头。
明月看着那手握杯盏的泶明,缓缓道:“我想知道,我母妃和萧邕的事情。”泶明年纪小,却似乎对往事很清楚,若不然,也不会和姬子离说到这件事情,明月忽然觉得,徐芳仪说的也不一定正确。
泶明猛然将眼光看向明月,嘴角扬起笑意,却只是讥讽,“你要知道这些做什么,这似乎与复兴周国没有多大的关系。”
“若我不知道,我就不会安心的回到梁国去的。”明月仿佛是摸索到了如何和泶明说话,这种要挟的语气,让泶明很生受。
泶明站起身来,犹豫了很久,“那要从很多年前讲起了。”
故事很久远,花蕊与萧邕汉阳相遇,芳心暗许,让萧邕来提亲,前头与徐芳仪所说的一般无二,但徐芳仪说的,却是萧邕没有再去周国,因为南汉大乱,他应势而起,压制了农民义军,而建立梁国。
泶明说的,却又很大的出入,萧邕在几月之后,的确去了提亲,只是,佳人另嫁,花蕊成为了太子良娣,他不是不来,而是因为其父给他找了一门婚事,就是拓跋燕……他逃婚而来,才耽搁了时日。
长平城红幔高挂,他终归只能是无奈。
萧邕打下天下,用了不少的时日,他原以为花蕊过的很幸福,但却不知为何,周德宗知道了他与花蕊的往事,将花蕊的芙蓉宫封了起来,曾经车水马龙的芙蓉宫一时间成了冷宫,门可罗雀。
萧邕千里迢迢,跨江而来,想要带着花蕊离开,花蕊却只是一句,“我已嫁为人妇,此生无缘。”
周德宗得知萧邕辗转而来,不问青红皂白,就要与萧邕决斗,可周德宗不过是一介书生,以文治国,哪里能比得上驰骋沙场的萧邕,花蕊却挡在了周德宗的面前,为周德宗挡下了一剑,自此,落下旧疾。
听到这一段,明月才知道为何萧邕如此的憎恨周德宗,花蕊与他清白可昭日月,周德宗却不肯相信花蕊,更是让花蕊为他受伤,但这是是非非,已经无人得知。
花蕊临死之前,让结拜姐妹徐兰将一封遗书带给了萧邕,上头写的,就是让萧邕有生之年不要对周国动干戈,而徐兰,就是如今在梁国宫中宠冠六宫的徐芳仪。
明月不知道泶明和徐芳仪哪个人在说谎,但明月莫名的想要相信泶明,因为,明月曾近亲眼目睹到萧邕为了一副芙蓉图,能够连命都不要的冲入火海,那么,萧邕又怎么可能是个无情无义之徒呢。
可徐芳仪,又为何要骗她?
“这就是你母妃的故事。”泶明眉头紧蹙,轻叹一口气,满是惆怅。转而看向明月,“你母妃这一辈子都没有辜负周国,你呢?”
或许真的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管自己的爱情,只管自己的家国,这就是明月的母妃花蕊。
“我还有选择吗?”明月反问着泶明,看着泶明摇摇头。
萧默说的对吧,就算是她回到了周国,回到了姬子离身边又怎么,她的兄长此刻心中只有复国,她还不如留在梁国,或许她只是不甘心,想要来试一试,但不过是徒添伤感罢了。
“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呢?”应该快要上岸了吧,她大概是要在江州和姬子离分离吧。
离开的那一日,姬子离并没有来,或许只觉得对不起明月吧,明月倒是不觉得什么,因为这选择其实并没有错,她留在梁国也好,至少不会成为姬子离的累赘。
前往江州的官道之上,一辆马车飞驰着,那马夫被斗笠遮住,但那一抹玩味似的笑那般动人心魄,明月坐在马车里边,想着到了江州之后,将自己弄的凄惨才是,这样也好说自己是被乱党当作徐芳仪劫持,然后自己趁乱逃了出来,到了江州的衙门,也就能在那儿等着龙驾了。
这办法,虽然漏洞百出,可泶明却胸有成竹的说江州刺史一定会帮明月圆这个谎。
不远处,一只小毛驴悠哉游的行来,毛驴上头的那人虽然是农夫打扮,却是一副风姿卓越的模样,手上的竹竿吊着颗大白菜,晃晃悠悠的,小毛驴使劲全力的行走着,却总是沾不到那白菜半分。
明月在马车之中正忐忑不安,想着自己这蹩脚的谎言不知道江州刺史会不会信,随手掀开车帘,入目的,却是只小毛驴,看清那毛驴之上的人,她忽地一怔,“快停车,快停车!”
前座的马车恍若没听到一般的,车速虽然有减下来的意思,但却仍然超过了那只毛驴,待马车停下来,早就已经将那毛驴甩在了身后,明月从马车之上一跃而下,倒是差一点就崴着了脚。
明月此刻所有心神都放在了那坐在毛驴之上的男子身上,那轻轻的一瞥,傲然无惧的眼神,除了当日在两仪殿所见到的舒解忧又是何人,这人奇怪的很,明月一直都记得的。
“怎么?认识吗?”身后一双有力的臂腕将她扶住,满是以后的问着明月。
“多谢。”明月低下头回道,“我没事。”
可猛然之间,明月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那斗笠之下发出的声音,万分熟悉,微风卷起官道之上的流沙,却掩盖不了那声音。
“殿下!你……”
略带慵懒的笑颜那般英气,一身的粗布麻衣却掩盖不了他与生俱来的气质,一缕墨发随流风而摆,明月一时震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萧默不是应该在梁都监国的吗?
萧默缓缓将头上的竹斗笠取下来,眼神毫不吝啬的直射向明月,“怎么,似乎很不想见到我?”
明月下意识的摇摇头,还是震惊。
萧默见着明月摇头,心情大好,“这么说,你还是很乐意见到我的?”
几日未见,萧默却越发的油嘴滑舌,明月没好气道,“只是奇怪,殿下怎么突然在我的眼前出现了?”
“自然是担心你。”萧默这话中显然是在开玩笑,
可明月心里头却莫名的有些欢喜,但想想也知道萧默不会是这样的性子,必定是有别的原因,可萧默不说,明月也不问。
萧默转而道:“我答应你,要送你回周国的,自然要送佛送到西。”
说到周国,明月脸色有些不好,萧默是怎样的人,一看就明白了,“若是你家三哥真的不要你,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带你回梁国去好了。”
明月不知道萧默跟了她多久,是否是知道了在画舫上头的事情,但见萧默这样安慰她,心里也觉得好受了一些。
“二位,可需要在下帮忙吗?”那般温文尔雅,如暑日之中的一缕清风,声音清澈的透人心脾,明月心中一怔,循声看去,正是许久未见的舒解忧。
“是你?”舒解忧倒是先开口了,好看的眉头舒展开来,“许久不见。”
萧默仿若是没有见过舒解忧,所以见舒解忧和明月在打招呼,自然奇怪,两人如何相识,萧默脑子转得很快,想的不过是明月私自离开了龙驾,必定是有别的原由,若是被别人知道,终归是不太好,再加上他这身份,实在不易暴露,便连忙抢在明月之前道:“敢问你是?”
“舒解忧。”
明月是察觉到了萧默的眼色的,所以没有立即和舒解忧说话,下意识的往萧默身后躲了躲,并不开口,抬头看向舒解忧,只见他双眸清澈如孩童般,虽穿着布衣,一身泥泞,但那如月亮般的眼却让人不得不赞叹。
舒解忧似乎是打量了萧默良久,才一笑道,“二位初来乍到有所不知,这地界甚是凶险,还是快快离去,免得……”
“笑话!”萧默倒是连话都没有听玩,便道:“现如今太平盛世,此路又是官道,有何凶险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