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致命密函(4)
李世民朗声一笑：“是啊，阎立本来了没有，叫他画下此情此景。朕的皇子，就是要与庶民同耕同乐。”李泰见父皇如此高兴，便将手中的种子散在地上，向李世民走来，行礼。众皇子大臣也围聚过来。
李泰见皇子大臣们都在，便朗声说道：“春耕乃国之大事。今日父皇亲率我等百余人来此地祭春耕，如此一幅美好的春耕之景，让儿臣想到了曹操割发代首的故事。”李世民听罢，满意地笑笑，点点头。
其他人则专注地看着李泰，有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致。李泰接着道：“曹操率兵出征，正逢麦熟时节，于是他下令凡有践踏麦田者一律处死。不料，他自己的马受惊闯入麦田，曹操欲拔刀自刎，被郭嘉劝下，于是曹操割发代首，作为自罚。”
李世民问太子：“承乾，你听明白了吗？泰儿这故事说的便是农耕乃是天下之本。自古帝王明君不可轻视啊。”李承乾语带讥诮：“是。儿臣明白。谢四弟提点。”李泰深吸一口气，面露得意之色。
忽闻远处田间传来两农户的吵架声。
农户甲：“定是你家用水太多，这水渠之中已然干涸，让我怎么浇灌农田？”
农户乙：“你别冤枉人，我一家如何将这水渠之水全都用尽？”
众人听到，都皱起了眉头。李世民好奇，对众人说：“走，随朕前去一看。”
众人随李世民闻声寻去。
田埂边，两农户跪在地上，李世民与众皇子官员立于一旁。
只听农户甲道:“回禀陛下，眼看春耕将过,草民因无水灌溉，无法播种。昨日见此处有一水洼，想来此引水耕种，不想被他百般阻拦，于是起了争执。”
农户乙一听便急，申辩道：“陛下明察。这水洼本属我家田地，我连日存水，尚不够自家耕种，又怎舍得把水让给他人。”
李世民示意农户甲将他手里的铁锹给自己，在地上一挖，发现田干如粉。李世民回视礼部、工部官员：“这春耕时节，历来都会大肆开闸供水，附近农田又怎会无水灌溉？”
农户乙支支吾吾：“陛下有所不知，这不是为了陛下春耕么，附近水源都引到皇家耕地了…”
工部曹立德喝道：“胡说什么！刁民难惹，肯定是你们私自蓄水，导致分水不均所致。”
李世民听闻，眉头紧皱。放眼望去，数里之内皆荒土一片，不见任何春耕迹象。再扭头看皇家田地，土地湿润肥沃，与这边截然不同。
李世民龙威震怒，厉声质责：“工部尚书曹立德，到底是谁存了水？你难道比他们还清楚？”曹立德听闻陛下呵斥，赶紧上前叩拜：“回禀陛下，卑职不清楚。卑职只是凭经验而已，这次春耕是礼部安排的，陛下不如问问令狐大人。”
礼部侍郎令狐德莱上前跪下：“礼部侍郎令狐德莱求陛下降罪。今年春天雨季来迟，唯前几日有一场大雨，才有些存水。近日又连日无雨，臣的属下怕耽误陛下春耕，于十日前斗胆命人将水引入皇家田地。臣也是今晨才得知，已经将他们责罚。但恐怕耽误陛下的祭祀大典，原想待回宫后再奏，未料陛下明察秋毫，在现场就看出了端倪……”
李世民打断道：“荒唐！你等身为朝廷命官，一味阿谀奉上。农耕是什么？这些百姓赖以生存的根本。若是连日不能灌溉，耽误了良机，你让他们这一年，吃什么？喝什么？”
在场之人全部跪倒：“陛下（父皇）息怒！”
令狐德莱吓得声音颤抖：“陛下息怒，是臣一时疏忽，臣愿革去职位，反省思过。”
“准了。着令立刻开渠放水！朕多次强调，要以民为本、以农为根，失去了根本，国基就会动摇啊！”李世民的大好心情被这弄虚作假的春耕破坏殆尽。
两农户：“谢陛下恩典，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世民袖袍一甩：“传令下去，礼部官员，全部停俸一年。走吧，摆驾祭坛，朕要为黎明百姓祈福！”众人起身。
“陛下，且慢！”出声者却是媚娘。
李世民见她多事，责道：“媚娘你干什么？”武媚娘神色无惧：“媚娘想出一条节水之策，特告知两农户。”李世民好奇：“节水之策？说来听听。”
“媚娘以为，应因地制宜，因时而异，合理利用水源。天旱缺水之日，水源短缺，灌溉耕种虽稳妥，却会造成部分水源流失浪费。不如改为按垄溜水耕种，既能缓解水源紧张问题，又能保证出芽率。待黍栗长至手指高时，再统一灌溉。”
李世民听闻，沉闷心情稍稍缓解。李世民在思度媚娘所说之话，众人则在讶异一个侍女竟也敢当众在皇帝面前进言，一时场面鸦雀无声。媚娘见状又补上一句：“这法子，也是媚娘从书里看来的，不知可不可行。”语气间已无刚才自信。
李世民赞道：“我看可行！传令下去，将媚娘所言节水之策推行全国旱地。”媚娘叩首：“谢陛下抬爱。”
长孙无忌玩味的看着媚娘，而李治则是嘴角扬起多日不见的笑意。李世民从众人身旁走过，李承乾和李泰均避开李世民审慎的目光。
祭坛行宫，李世民前走两步，对侍立一旁的承乾叹口气道：“太子你看见了么，在朕的眼皮底下就发生如此欺凌百姓之事，朝堂上个个给朕歌功颂德、大喊太平，让朕以为真的迎来了太平盛世，殊不知他们背后隐瞒了多少百姓疾苦！他们是陷朕于不仁不义啊！”
李承乾：“工部正是儿臣监理的，此次徇私舞弊的事情，工部想必也逃不了干系。儿臣愿承担罪责。”李世民摆摆手：“今日之事，如管中窥豹，只见一斑，这礼部工部官官相互还不知扯出什么不堪入目的事情来。你看看曹立德那个嚣张的样子，今日朕不当面办他，就是要你顺着这线索好好查查。”
李承乾斩钉截铁的：“儿臣明白，那两个农户，儿臣也会派人保护起来。”
“好！承乾，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亡；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李世民踱步至在一旁侍奉的媚娘面前，端起她手中的茶杯饮尽：“朕留魏征在朝，就是想为百官树立榜样，要他们直言敢荐，为朕分忧。岂知魏征一病……朕身边全是歌颂天下太平的人，让朕如何不担忧啊！”
李承乾和父亲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聊一聊了，见提及魏征，赶紧道：“回禀父皇，魏征病情已无大碍，只需稍加调理，即可痊愈。只是儿臣怕太傅操劳，特让太傅在家静养，儿臣每日上门参拜。”
李世民听闻，微微颔首：“承乾啊，你要好好珍惜你的这位老师。魏征就是朕的明镜啊，他在时，能帮朕体察民情，辨别真伪，让朕随时躬身自省。不像那些阿谀小人，堂堂礼部、工部多名拿朝廷俸禄的官员，还不如朕身边的一名侍女。一个上古的抗旱灌溉法子都想不出来么！”
李承乾为此多看了一眼武媚娘，武媚娘赶紧低下头。
次日清晨，李世民一行人准备起驾回宫，车辆已收拾停当，随侍的车夫还在做最后的打点。李世民与媚娘出，众人在有序中忙碌。王德双手捧着一包东西，行礼，道：“启禀陛下，这是昨日那老农特地连夜炒的春茶，他托我献给陛下。他说，多亏陛下为他们解决了水渠饮水的事情，陛下是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他们还请陛下收下这百姓的一片心意。”
李世民：“真是有心了。媚娘，你收着。”说罢便起脚上车。媚娘缓步上前，从王德手中接过春茶。却见有一匹马似乎有些烦躁，竟然抬起前蹄嘶鸣。媚娘一惊：“陛下小心。”
有一附近的车夫赶紧上前双手一勒缰绳将马控制住。
车夫转脸向王德解释：“没事，没事！过了个野猫。”电光火石间，媚娘看到这人面容，心中陡然一震，手中的春茶便撒了一地。
这人竟酷似已死去多年的李牧。
媚娘不禁呼出声：“你！”失魂落魄的媚娘硬是将那句“李牧哥哥”咽了回去。王德见出了状况，责道：“武媚娘你怎么回事。”李世民此时已在车中，并未看到媚娘的样子，只道：“行了行了，无心之失，她被马吓着了。”
媚娘赶紧收拾散落一地的春茶，但心思却在刚才所见那人身上，一旁的长孙无忌将媚娘的一切反应看在了眼里，不易察觉地一笑，一切了然于心。
媚娘神色仓皇，抱着一卷书简，脚下似有千斤重一般，缓缓挪步，往甘露殿方向走去。
城郊撞见的那车夫是李牧哥哥吗？他难道还活着？可是陛下明明已经将他赐死，就算徐慧骗我，母亲和姐姐也亲眼看到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与李牧的种种在媚娘心中闪现，湖边李牧递与媚娘一只玉笛；从徐慧处得知李牧已死，媚娘伤心欲绝。媚娘生无可恋，被彭夫人劝下获得重生。
再见李牧，媚娘才知道，时间和死亡淡化了初进宫时那份懵懂情感，于她而言，李牧已不再是生死相依的爱人，唯有感恩留存。其实早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媚娘心中生根发芽，身畔那人，总是飘忽不定，若即若离。
“武侍书，可否借一步说话？”冷不防，长孙无忌从背后出现，叫住了媚娘。
“长孙大人？”媚娘回过神来。
安福门，陋室昏暗，清冽的灯油跳动着诡异的火苗。武媚娘将自己所抱的书卷全部搁置在破旧的几案上。长孙无忌看似无意的翻着：“《齐民要术》，陛下今晚要阅？”
武媚娘满腹狐疑：“不知长孙大人与媚娘私下会面所为何事？有话明说吧。”长孙无忌摆了摆手，捋须而笑：“好，老夫有一事相问，你可还记得李牧？”
听到“李牧”二字，媚娘心中一慌，但很快定了定神：“不知大人所言何人，所问何事？”长孙无忌微笑：“武媚娘，李牧是你的良人，你入宫之初觅死寻活，不就是为了救他么？怎么如今倒装作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