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或者死,或者活
只是宫婢们多时的恶气憋在心中,这时候忽然有了宣泄的机会,哪肯就此停住,都像着了魔似的继续着,只见手中雪团飞舞,不闻旁边公主喊破喉咙。
终于,韵儿再也支持不住,倒在雪地中,动也不动,任凭她们打着。
雪团破碎,覆盖韵儿的全身,似乎是要将她埋在雪中了。
我吸了口气,再团了个雪团握在手中。同时一把拉住还在疯打的兰蕊,“兰蕊,够了!”
兰蕊大笑着说:“停什么,好玩呐!”
说着扬手又要打过去,我再次地拉住她,“兰蕊,真的够了!再打,她就要死了!”
兰蕊这才停住,隔了两秒,轻啊了声,似乎才发觉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手中的雪团落地,她呆呆地望着韵儿和宗伯云霞,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觉得她在发抖,忙用闲着的那只手握了握她的手,“别怕!从此以后,没有人敢欺负咱们了!”
兰蕊心神定了些,木然地向我点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旁边的宫婢看到兰蕊停了下来,也都自动地停了下来。我走到韵儿的旁边去,拨开她脸上的雪沫,只见她瞪大着眼睛,愤恨地望着我。
我故做得意地笑了笑。
谁又知道此时此刻我的心酸。
我本答应清贵人,要照顾韵儿,但是现在,我却带着别人欺负她,打她打倒在地。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见她仍然不服气地瞪着我,我突地扬起手中的雪团,仿佛就要照着她的脸打下去,她吓了一跳,本能地闭起了眼睛,脸皱得像个小包子。
而我手中的雪团却并没有落下去。
我俯低身,在她的耳边说:“求饶!向我求饶,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否则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不要用那种什么你死了我们都要赔命的狠话吓我,反正我这条命根本也不是我想活就能活的,我不在乎!”
她睁开眼睛,发现雪团并没有打下去,反而更加生气,眼里蓦地起了层雾气,“赤雪,你,你敢污辱我!你、你、你——”
她气坏了,终是一口气没接上来,脑袋一偏就晕了过去。
公主双腿一软,也倒在地上。
我这才站起身来,对兰蕊说,“你们的韵儿姐姐晕了,你们还不快将她抬到她的房间,守着她好好休息。”
兰蕊等人会意,七手八脚地将韵儿抬走。
公主本来想跟着,却因为被我扯住,只是焦急地大喊:“韵儿,等等我,等等我!”
因为总也不能摆脱我,她忽然转过身来,“你居然敢欺负韵儿!”
话音一落,就听到啪啪地两声,她已经甩了我两个耳光。
嘴里有腥甜的味道,我却仍然抓着她没有放手。她能不能与韵儿分开,就在此一举。只有将她和韵儿分开,我才有机会接近她,了解她。
也只有,没有了韵儿的保护,她才有机会面对现实。
宗伯云霞忽然安静了下来,怯怯地望着我,“你,你流血了。”
我抬手试去唇边的血迹,冲着她笑笑,“公主,没事的。我不痛。”
我虽如此说了,她却仍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把头低下去,竟然掉起眼泪来。
我轻轻地挽起她的手,“公主,别哭了。韵儿虽然不在你的身边,但是有我在啊!我会像韵儿照顾你似的,将你照顾好的。”
她惶惶然地抬头,显然不信我的话。
信不信都没关系,只要她不再吵着要找韵儿。牵着她的手回到寝宫,格外温暖的气息。有宫婢来报,说是洗澡水已经准备好。这肯定是兰蕊安排的,她想事情向来都很周到。
热水洗澡,不但能洗去刚刚玩雪时出的汗,更能使身体彻底地暖和起来。
伺候宗伯云霞洗完澡后,她打了个哈欠,竟然是想睡了。我暗暗地开心,她睡了最好,便能使我的计划顺利进行。
宗伯云霞睡着之前惦记着韵儿,“韵儿什么时候来看我?”
我说:“韵儿照顾你很久,她累了。这次可能要多休息几日。公主,您若真疼韵儿,便让她好好休息,别总念着她。”
宗伯云霞似懂非懂地哦了声,就沉沉睡去。
兰蕊悄悄地走了进来,“赤雪,我们该怎么办?”
她的神情很凝重。今日在彝斓宫的事情,说小了以下犯上,说大了可到杀人的罪名。
“吁——”
兰蕊会意,让两个宫婢守着公主,我和兰蕊到了门外。
兰蕊的语气里忽然带上了哭腔,“赤雪,今天我们闯大祸了!明天韵儿若是醒来,肯定会去告诉皇上的!公主又很听她的话,我们肯定会被关起来甚至被杀!”
我斩钉截铁地说:“那就不要让她醒来!”
兰蕊瞪大着眼睛,似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说:“你亲自守在韵儿的旁边,想办法让她不要醒来,即使是醒来也不能够下床。没有韵儿,公主或许会听我的话,等治好了公主的疯病,大家自然都没事。到时候——”
到时候我成了皇帝的妃子,自然对这些宫婢们都大大有赏。但这话现在却不能在兰蕊的面前说,兰蕊不明所以,忐忑地说:“到时候会怎样?”
我只得改口道:“总之,我会保住你们的。而且,现在公主和韵儿已然成了这样,除了选择信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兰蕊的脸惨白,半晌,木然地摇头,“没有。”
当夜,彝斓宫里反常地热闹,所有的宫婢都在忙碌。
原来韵儿竟是真的病了。
我去看过,她脸色绯红,额头滚烫。肯定是因日间的雪仗受了凉,兼又生了闷气,风寒才会趁虚而入。
兰蕊问我该怎么办?要不要请太医?
我摇摇头。这时候请太医,势必会经动了宗伯孤注。他虽然想让自己的亲妹恢复原来的模样,但是在没有结果的情况下,又怎么允许我如此胡闹呢?
况且,我需要时间,需要韵儿离开宗伯云霞。兰蕊还想说什么,我阻住了她。只叮嘱她烧热水来,给韵儿沐浴,桶里的水要一直热。希望这个笨法子可以延缓病情加重。
握着韵儿的手,想起清贵人的临终嘱托,我内心里也是极度不安。
“韵儿,你要坚持住。等到公主的事情解决了,我会立刻请太医来为你诊治。你要坚持住啊!”
从韵儿的房间里走出来,我的心情很沉重。
韵儿不可能永远病着。
或者死,或者活,只是不可能一直这样睡着。不管她是死,是活,恐怕将来我们之间都失去了缓解关系的可能性。还有小陶,即使她没有告诉皇甫嫣然,我就在彝斓宫内,恐怕也是消停不了几日。
只希望在皇甫嫣然再次找来的时候,我能够解决彝斓宫内的事情。
独自走在长而清冷的走廊下,想着将要面对的事情,忽然有种,想退缩的感觉。我蓦地停住脚步,愣愣地站了好一会儿,就听到耳边清晰地响起一个声音,那是澹台那速曾经说过的:“逃跑的时候不要回头看,记住了吗?”
是啊,不要回头看。
不但是因为,在回头的刹那间,是敌人诛杀你的最好时机,更因为,那一个个脚印踏过来后,才发现路是如此的淋漓。留下来的,或许有开心和幸福,但更多的可能是伤痛。
又有谁,愿意回头去触及自己的伤痛呢?
我将自己的外衣脱掉,露出里面素白的内衣。然后坐在镜子前,将头发上的珠花和钗一支支地取下来,头发很自然地披垂下来。镜子里那双忧伤、沉默的眼睛,是我的眼睛吗?那张极美丽却又神情惨淡的脸,是我的吗?
这也好,不必浪费更多的香粉。
我把韵儿送给我的香粉在脸上薄薄地扑了层,短短几秒钟,一张惨白木然的脸出现在镜子中。
取了条白绫,就这样,披散着头发往宗伯云霞的寝宫而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仿佛隐隐地听到有谁在弹曲吟唱清贵人曾经唱过的曲子,“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我觉得这首曲子就像某种咒语,将宗伯孤注和清贵人隔开,虽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那么我呢?
今夜过后,我的路又是怎样的呢?
终是到了公主的寝宫。以前因为韵儿的关系,公主这里向来都不留守夜的宫婢,况我早已经叮嘱之前的两个宫婢在午夜之前离开。
而这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午夜。所以公主的寝宫内竟是无人执守。诺大的宫殿内,只有宗伯云霞睡在床帐内,不知哪来的风,吹起帐幔微微抖动。
我将摇曳的宫灯一盏盏地吹灭,独留离帐慢不远处的烛台,那支孤独的红烛。
接着将白绫的中间撕了个口子。不敢撕得太深,害怕刚刚吊上去就会掉下来。
盯着白绫看了几秒,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希望上苍保佑我吧!
在心里默念了几阿弥陀佛,这才将白绫搭在暖床之前的横梁上,踩了凳子站上去,虽知道这白绫应该会在把我吊死之前而断裂,心还是不由自主地砰砰乱跳着。
有恐惧,有莫名的悲伤。这时候已经不再是恶作剧,倒像是真的要去自杀,一时间,脑海里浮现出好多往事。
有些模糊。有些清晰。
然最后留在心底深处的,竟然是皇甫鹿鸣被我打伤,躺在我的怀中,他那么伤痛地说着,“雪儿,我真希望,希望你能生活的开心快乐!无论,将来怎么样,你都不要后悔你此时此刻所做的选择……因为,无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都只是希望,你能幸福……”
哥哥——哥哥——雪儿,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