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央生
一步跨上了岩墙的制高点,再次赢了比赛的汤寻心情愉悦,面对天方尽的故意刁难更是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
这个世界上,只要是有浮石的地方就不会有绝路,尤其素谷的浮石上还生长绿藤。几根绿藤接续起来就可以到达地面了。
好心情促使着汤寻踏上岩墙,想要看看灵墟里面的世界。他一直向往成为一个英雄,对于素谷的孩子们来说,进入灵墟得到英灵石的认可,成为一名军人就是了不得的英雄了。
“我要好好看看这个地方,天方尽,你敢不敢上来?”汤寻朗声道。
从话音里洋溢的喜悦感让天方尽妒火中烧,他是不敢挑战岩墙上的那个突出如同屋檐的结构,即使之前已经有了汤寻的示范。
怨毒的看着头顶,汤寻的那只脚正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踩在自己的脑袋上!听声音就可以听得出来。
可同时,天方尽舔了舔嘴唇,轻轻嗤笑,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瞪了干巴巴的头顶岩墙一眼,悄悄开始往下爬。
因为太高,大家并没有看到到底是谁赢了,似乎是汤寻。
可是看着汤寻的那根绳子从中折了,掉落了大半截,叶墨不顾脸上的青肿大骂,“天方尽,你卑鄙无耻”。
幸好巴图巴赫两个兄弟拉着他,要不然又得给人一顿臭揍,“行了行了,先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
眼看着天方尽下来汤寻却没跟着,叶墨当时就要跟对面的人干仗,拉着他的巴图巴赫哪里让他这么蛮干,连汤寻都打不过天方尽,更何况比他更小的叶墨。
看来汤寻果真给困在上面了,巴图让自己的兄弟赶紧去叫人,好把汤寻接下来,“快去叫泊松叔叔吧!我一个人看着叶墨”
“行嘞”弟弟巴赫快跑去找猎人泊松。
“巴图哥,让我抽丫的,这条狗!”,叶墨和巴图争持着,试图摆脱巴图的束缚。
听到这句话的天方尽拍打拍打身上,回头看了叶墨一眼,又看了头顶一眼,微不可查的笑了一下。
而后用手指着少年说道:“叶墨,你最好别跟我这样说话。”
说完也不理会叶墨,带着人就走了。
“巴图,一定是他输了,他想直接走了不认账,你放开我,咱们不能让他走!巴图,哥!”可是任凭叶墨叫嚷,巴图就是用蛮劲死拽着他,不让他去追天方尽。
巴图虽然蛮,可是看事儿却看得很准,眼前不是分高下的时候,先将汤寻救下来才是真的,要不然汤寻在上面挂的时间长了,肯定是要力竭的,万一摔下来就麻烦了。即使汤寻能够自己往下爬也是难,根本看不到脚下。
地面上,汤寻的朋友们正在为汤寻的事儿着急和不忿,而蹲在岩墙边缘的汤寻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这一幕深深地吸引着汤寻。
就像天方尽所想的那样,危险正在汤寻周围徘徊,马上就要吃了他。
天方尽冷笑的时候,汤寻专注的看着灵墟里面的世界。
篝火,一簇簇的点缀着整个灵墟,虽然是夜里,却隐约能看到整片大地。
没有想到灵墟里面是一处比素谷还要低些的“山谷地”,这就是为什么即使是在纽扣山上都看不到灵墟里面的世界。
岩壁上凿出来的洞穴,勾连在一起的军帐,树立的木杆子,上面挂着一块儿红色的布。大刀与长矛或整齐的摆放,也或散乱的铺散在地上,还有些别的杂物。
像这样的景象,在整个灵墟还有很多,成片、成片的延伸过去。
这里的夜要比素谷的热闹,趴在岩墙上向下面看。
人影晃动,手中持着武器或捉对厮杀,或排成队列操练战法,要不然就是锻炼着体能,汤寻知道这是锤炼身体力量的最佳方法。
整个灵墟分成了好几块,显得嘈杂却又有序,人人手持兵器,穿戴甲衣,有铮铮之气。
这是汤寻从没感受过的气质,这所有的一切勾勒的‘军’的气质。让汤寻,隐隐感到那锐利的锋芒。
这时的天空,已经完全沉淀在夜的氛围里。温馨的素谷已经逐渐入眠。族人的灯火也开始熄灭,素谷的夜,皓河的水汽飘到了谷中。抚摸着皮肤,吸进嘴里,沁人心脾。
但看着脚下,人未歇,一种奇异气氛在人群中间游荡,运动中的人们在很短的时间里放下了手中的活,向着一些特殊的地方汇聚起来。火光已经微弱许多,照不出岩墙,间歇地发出噼啪的声响,飘起极微小的烟气。
再过了一会,整片灵墟中的声音都变得极轻微,篝火——齐骤灭。
灵墟,像是在一瞬间进入了属于自己的夜。而这个时候,汤寻丝毫没有发现天方尽已经下到地面,并且与叶墨发生了一些口角。
过了最初的不适感,透过微弱的星光汤寻注意到人们跪在地上,摇晃着身体仿佛正在肃穆的叨念着什么。一个人是这样,两个人是这样,一群人都在进行着同样的动作。
汤寻知道在更远的地方,自己虽然看不见,人们却也一定在一般的无声默念。当想到有几万人都在进行着同样的事情,站在高处的汤寻被牢牢的吸引了,这里的一切已经不像是素谷,汤寻像是走进了一个陌生的部落,有着与素谷中平静祥和完全迥异的世界。
渐渐地,开始像是碎语,一群人的碎语,变成呢喃,呢喃渐成高呼。
那是——祈求?
声音的混乱,让汤寻听不清他们在述说些什么,却慢慢感到奇异的力量在自己的身边开始跳跃着。
那声音,宏大的像是要囊括整个世界。
那不是嘹亮,是声音中通透宽阔的胸怀,是一种心绪。
是,万、生、的、敬、仰!!!
更宏大的声音,混杂在众生的诉说,变得清明——钟声!
这是每个春季的晚上,汤寻都会听到的声音。当声音已经完全释放开来。
“当”~ “当”~ “当”
回荡。众 生 齐 拜。
“生”,火光重现,这是手中的火把!就像是掌握了生的力量!
拜,向中央,那耸立着的七层石台。这拜的,是——生!
“当”有钟又响起。
众生,再拜。
当钟声响过三次,人们念完三“生”,起身,舞动着手中的火把。围绕着灵墟以一定的规律移动起来,像是跳着某种舞蹈般交错穿行。那火把上燃着的红汇聚成河流,就像是火红色的初云,带着清新的晕。舞动手足,扬起火把,高唱,祈求声,未止。
我,祈求生,
从虚无中的神灵,
曾许世间荣光,
终洗脱罪恶的灵。
请召唤我之名,
这是壮阔的预言,
正向往世间,
接受卑微的赞,
万物朝,
大地与天空的颂扬,
你,终临世间!
感到那跳跃在身边的奇异力量,随着唱诗般的声音渐渐地汇聚。起初是舒适的,温馨的,像是投入了母亲的怀抱般,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肤。就像是蓄谋已久的猎手,在汤寻最最放松的时候发动了袭击……
我,祈求生,
永不败落的力量啊!
光明照耀的地方,
是你的疆土,
唱诗般的声音高昂,周身的气息开始铺天盖地的压来,重叠的水浪般,让汤寻透不过气息。撕扯,头发衣服,忍受着内心的烦躁感。站直了身体,想要离开岩墙,离开这讨厌的唱诗声。
这,不是人族的声音,像是穿透了自己的灵魂,正在一点一点磨灭自己的意识,这歌声他从未听到过,他们是谁?
请赐我,不堕轮回。
这血液流进灵魂,
以,你之名,
守护众生。
这声音的浪涛中,透着无尽的高傲。那七层石台上,发出夺目的光芒,像是招来了真正的神灵般,俯瞰着大地上,渺小,卑微的生灵,俯瞰着意识已经快要模糊的汤寻。
撕裂般的痛降临在身上,灵魂像是被巨石来来回回的碾压,无尽的压抑让他最后的一点意识也要消失,只剩本能在可怜的咆哮。
祈求生,祈求守护你的荣光。
在入夜时我祈求,在伤痛中我祈求。
在死亡靠近,我、祈、求!
赐我力量,
请赐我,生的力量啊!
愿做你永远的信徒,
追寻,
从黄昏到黎明的祈求。
时空不断,生命永存,
央,生。
时空不断,生命永存,
生命永存,
央,生!
那央生,重复的音节慢慢吞噬掉最后的意识,像是一只弱小受伤的凶兽般喘息。
当痛苦开始蔓延,他忍不住嚎叫“嗷,呜!”
就连岩墙边站着的叶墨也听到了声音,大声的呼喊“哥哥,哥哥!”
而刚刚离开的天方尽轻蔑,不屑,畅快淋漓。
惨叫像是低声的抽泣,高声的怒吼,不似人声的混进了那宏大的声浪。
渐渐嘹亮,向着下方那入迷般的人群中扩散开来。
撞进了唱诗般的声音里,挑战了一种莫明的威严,身体被桎梏,动弹不得就连意识都近乎于凝固,那一双无形的手。心跳出胸膛般,血液如逆流,痛,惊醒,刺耳的哀嚎声已经唤起下方的注视。
在这清醒的瞬间,汤寻那么渴望能够从岩石边迈出一步,就这样落下去,不再忍受这粉身碎骨的疼。
于是,他真的做到了,虽然只有一步,但是原本已经到生命尽头无法动弹的汤寻,本,不应当迈出。
“啊!” 笔直的坠落,当唱诗声骤然息止,汤寻在半空中,才发现,血泪齐流。
眼前的世界在飞速的下陷。那脚下的湖水,惊愕的人们的脸庞,看得清晰了。风的声音堵住了耳朵,给了他一种异样的体味。
好柔,原来这风是如此的柔,像是飞舞的蒲公英扫过脸颊。
没有了反应,没有了恐惧,没有了痛苦。如果可以,多想要飞翔,许我一次自由。
这时的汤寻脑子里竟有一种奇异的想法在盘旋“若生,为谁祈祷?若生,因何而生?若生,我想要自由。像风一般,永不挣脱”
坠落,这风中有了一抹香气。积满血泪的眼中倒映着绝世的容颜,你是谁?空问,耳边回荡的除了风声,还产生了错觉般的“央生”,就像那首伤了自己的诗
“你,叫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