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黑袍多铎(下)
多铎可不管外面闹得欢实,现在他坐在自己的床上擦拭着那杆亮银枪。
可以看到枪尖两面都有个血槽,里面乌黑凝固了的血液,在温水的浸透下溶解滴到地上,木制的地板就会在一阵刺鼻的黑烟下,露出一个焦黑的小坑。
直到枪缨子上浸透的血也被洗净,多铎才真正的放松了身体。
作为游侠,多铎的生命里注定了漂泊与危险,野外的生活中,武器从来不能离开自己的双手。
也就是在这里,自己可以不用将它放在身边,并且安稳的睡过一个安静的夜晚。
现在还是白天,他当然不会这么早睡,向窗子下面看看,大街上车水马龙,小院儿里倒是安静的出奇,除了自己的小宝贝儿吃树皮的声音之外貌似只有苍蝇的声音了,当然屋子里的祷告声被他自动略去——习惯成自然。
关上窗子,扯下穿了大半年的黑袍子,镜子里显出了那张奇异的面容。
斜向上飞炸出去的尖耳朵,几乎与肩膀的宽度同长。暗紫色的皮肤有点儿粗糙,乱糟糟的头发好歹一扎披在背上,前额也耷拉下一绺头发倒是黑色的。
发中,以发际线为中轴对称的两个一掌长度的触角伏在头发上。
脱下黑色紧身衣的手,有着八只柔软的手指——这是个饱经风霜的艾伯兰人中年。
剥光了自己,躺在稍烫的水里洗去了一身的风尘。
好久没有这么放松了吧?多铎暗暗地到。
其实他这趟来到苍鹭,来到法克兰的目的很简单——为自己打造一副有强力护甲,外加一把能够打击远程的弓箭,最好硬度上好一点,上次买的弓让自己一下子就拉断了。
荒野变得越来越不太平,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可游侠敏感的直觉告诉他,自己要有更多的依仗才行,要不然下一次荒野之行就会捉襟见肘,说不定就会丢了性命。
武器就是他最大的依仗,一个好的兵器可以让他在劣势当中取得一线生机,比如所砍断对方的刀,这也就促使着他寻找更好的打造兵器的原料。
直到他找到了那块儿亮黑色中,带着许多细密白纹儿的天外陨石。
这东西坚硬的用自己的血脉天赋“燃烧”都没办法融化,用自己的长枪都没法留下划痕,要知道这可是艾贝尔森之抢——艾伯兰的镇国之宝。
得到它之后的多铎,就一路奔驰到苍鹭的边境。
他要找一个人,一个比火焰主宰们更加懂得怎么玩弄火焰的家伙——祝融氏,重黎赤己。
对于这个一身神秘的赤己,多铎了解不多,但是多铎对他的手艺倒是很放心,因为他是祝融氏的族人。这世界上基本上没有什么祝融氏的人熔铸不了的物质,想到这个,多铎的心理面安心不少。
话分两头。
素谷还是那么安宁,紫星草又长高了一节,应该是要结出种子了吧。草尖上紫色的花朵渐少,那里变成了鼓鼓囊囊的一串疙瘩。零星的地方居然放出了鲜嫩嫩,青中透着微黄的星形果子,果子上面还加了一把绿油油的六棱小伞。
但是,这东西是不能吃的,又涩又苦,吃了就闹肚子。
素谷的孩子小时候可没少受这个罪。
现在,小皮就蹲在草丛里叫嚷着,“牙老,牙老,给我纸,我忘带了!哎呦、喂,等,又来了!救~命~呀~!!!要拉裤兜了……”
这一边,牙老手里拿着纸,颤颤巍巍,后面的叶墨却光着小膀子早就乐开了花。
“紫月给我把这包药熬了,顺便出去给我打碗羊奶。”
听到这中气十足的吩咐,得了太公大赦般的师紫月先把药熬上了,就一路上蹦蹦跳跳的拿着三个大羊皮袋子,欣然的去完成任务了。
当然,出门之前顺手将四个白色的小家伙划了醒,让他们在自己后边屁颠屁颠的跟着。
到了王婶家的时候,王婶正狠狠地冲着墙角叫喊,双手掐紧了水桶腰,“当家得!那只羊怎么就掉下雾谷了,那可是怀了仔儿的,你个光棍玩意儿!!!”
没说完,就伸出手指狠狠地往下一点……
素谷最高的浮石上“哎,媳妇,咱家的油灯那?昨儿晚上你给搁哪儿去了”“怎么了?”是泊松的声音。
温婉可人的少妇挽着头发也问向了黝黑结实的虬髯大汉子。
“还能干吗,把这熊掌熬了油膏当灯油,这不是正好该加油了吗”
“哦,我想想,嗨,这不是在你脚底下那嘛,这眼神儿。”
其实生活还不就是那样,吃喝拉撒,家长里短,倒也是温馨平静。
……
灵墟,日正当午,马上就到了全员休息开饭的时候了。
这个时候基本上队长也要松懈一点儿的。这就轻松了一帮兵蛋子,稍稍拿眼一瞟,木虚度流司农一干人等就发现,自己的小队长不知道那里去哇!!!
什么情况?
庞霍眼尖,指着前面的两个小点儿就嚷嚷道,“队长,哎,队长这是干什么呀,怎么还跑在汤寻后边了”
这庞霍一说,众人才发现那个新来的汤寻也不见了。
“哪儿呐?”
庞霍手一指“呶”
大家顺着庞霍的手指往前一看,‘嘿’还真是,而且他们两个人后边儿也跟了不少人,旁边儿也有围观的。
等到两人近前了,木虚度等人才看清了,汤寻两眼直视前方,但是眼中却像一潭死水似的,没有什么生气,偶尔才会跳动出一抹动人心魄的火光。
跟在他后边的阿克曼倒是稍显轻松,但是两个人有一点相同的,都背着远超各自级别应用的大背囊。
阿克曼的那个,更是从头到脚那么高的一个大背囊,看情况,两个人的背包还都不轻。
队员们这才想起来,今天早上阿克曼宣布肉搏开始前,布置给汤寻的三百五十个俯卧撑。更想起了那个可怕的,但是从来没实行过的,用来吓唬新兵的可怕五公里惩罚。
负重跑,他还能跑!
那他之前做了多少俯卧撑?
不会一个没做吧?
但所有人的脑子里都蹦出了这个合理的解释时,庞霍以缓慢痴呆的口吻给出了接近事实的准确答案,“我明明记得,他做了二百九十多个的!!”
别人不知道,他一定知道,因为他实在太菜,都是等到大家的体力消耗的差不多了才会加入战圈儿。之前他只是泡在泥浆里看着,自然也就注意到了汤寻。
然后,他们又听到了那每隔十几步大伙就会发出的沉闷声音“嘿嘿,加油,嘿嘿,加油”
除了汤寻以外,包括队长,包括他后面跑着的好几百人,还包括一直围观的几百人,每个人都在喊着号子。只是这些人当中有那么一个,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很高兴,他是天方尽。
阿克曼算是给他出了口气,原本这次之后他就不想追究汤寻的事儿了。他也累了,懒得和汤寻纠缠。
大家纷纷猜测汤寻为什么会受到惩罚。
“肯定是惹阿克曼生气了!”大家如此议论到。
可实际上,小队长并没有生气,而是想要磨练一下汤寻,结果还真给汤寻坚持到下载了。
阿克曼的跑动并不像徒卒训练时的那样迅速,但是现在也有些气喘了。可想汤寻现在的胸腔是怎样的感受。
路过自己小队的时候,看众人已经完事儿了,指了指庞霍道,“你,去拿一大桶,温水,再舀上一碗凉水。愚渊,你给我,把饭打了吧捎,上汤寻的,今天我们集体,少训练,两个小时,呼呼。快去!”
庞霍倒是听话,扭头就干活去了,愚渊也是略做犹豫,也去了。
木虚度等人看着自己的小队长继续跟在汤寻的后面,不疾不徐的跑动。
就是跑动,因为汤寻也在跑动,而不是走。
不是走!?
盯着汤寻的背影木虚度,精神有点儿恍惚,怎么可能?这需要怎样的意志力才可以做到?
一种由衷的钦佩让木虚度也背起了自己的背囊,紧跟在阿克曼的后面开始跑动。陆续的,阿克曼小队里所有人都跟上了自己小队长的脚步,这其中也包括撒迷,一种很奇异的凝聚力正在形成。
而天方尽并没有意识到这一刻对于汤寻,对于他有着怎样的意义。
当阿克曼的小队跟上了自己领导者的步伐后,整个散兵训练区都出现了不小的骚动,将近一千人开始了缓慢的集群式的移动。
“吼吼,加油,吼吼,加油”这是还剩下两公里的号子。
还剩下一点儿二公里的时候,愚渊庞霍加入到阿克曼的队伍中,号子变成了“吼吼,我行,吼吼,我行,吼吼,我行”
上千人的呼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又变成了“终点,终点,终点”上千人的嚎叫。
终于……
眼神已经空洞,瘫软,跌坐,但是他确实到达了终点,即使他倒在这里,可他依然到了。
人群疯狂的涌向那个跌坐在泥塘边的少年。
但是只有阿克曼守在他的旁边,汤寻的心脏跳动的很快,非常快,快到阿克曼的手掌没法按在上面,即使他很用力了。
木虚度悄悄地走到近前,帮阿克曼扶住了汤寻坐着的身子,好让阿克曼退去他碍事的衣服。
木虚度感觉他的皮肤就像是烧红了的火炭,让人都无法靠近的炽热,甚至手上还会传来阵阵酥麻,让木虚度差点儿把握不好汤寻的上半身子。
阿克曼和木虚度抬着汤寻放入装满温水的木盆里面,当木虚度的手臂和汤寻的身子都浸泡在水里的时候,直感到一股巨大的电流传入身体,电的木虚度一个白眼儿,都没翻上来,浑身在原地掂了两掂,才堪堪能够跪在地上。
阿克曼与近前的人们都清楚地看到了那束耀目的,蓝色光弧,当他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后,纷纷惊呼出声,这是什么情况?
却见,在普通士兵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阿克曼的双手已经深入到水中接住了汤寻的身体,并且适时封死了汤寻大腿根儿的穴道,有效的减缓了双腿上的血液回流到心脏。
这是正确的处理方式,汤寻的血液恐怕是沸腾了,正在不受控制的觉醒一种血脉能力。
等到大伙回神儿,汤寻的胸口剧烈的跳动着,震得水面一圈圈细密的波纹。
在常识中,雷电的血脉力量似乎还没有人觉醒过。虽然吃惊,可是看到汤寻的状态,大家都知道应该不会发生生命危险。
大约过了一分多钟,汤寻的身体恢复平静。
阿克曼揉开了那几处穴道。
将一舀子凉水慢慢灌进了汤寻的嘴里。
又等了一小会汤寻的眼中渐渐恢复了神采。
“小子,你感觉怎么样?”阿克曼将两根手指放在汤寻的眼前晃了晃。
汤寻虚弱的回了两个字,“饿了”
看那样子还是不服,阿克曼不禁莞尔一笑,“就知道你会饿。”
木虚度这会也已经缓过劲来了,和这帮人都微笑着看着汤寻。
少年**发红的上半身,也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色彩。
这时候已经基本确定,汤寻的身体在觉醒的时候没有出问题,脑子也没坏。
阿克曼谢过了众人的帮助与支持,大伙也就散了。该打饭的打饭,该休息的休息,毕竟,阿克曼的小队可以休息,他们的队长可不会同意。
不论好事坏事,在一旁帮腔的人通常情况都会很惨!!!
阿克曼的小队也散了,只有木虚度还在帮阿克曼照顾汤寻,他那专注的,谨慎的眼神逃不过阿克曼观察。
顺手也就留意上了这个平时自己不怎么注意,老好人一般的普通队员。
附——彼得的日记:
将军和我聊得东西让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我觉得我应当记录下这段对话,廖作为将军对童年的一种缅怀吧。
有的故事听过了无数遍,却依然历久弥新,我觉得将军的故事贯穿了生在素谷的我们这一代人的所有记忆,他是我们一直以来的骄傲和榜样。
将军的回忆:
那还是我第一次接触军队的生活,当时觉得很苦很累,心里面恨死了我的小队长,还稀里糊涂的干了一件蠢事。其实现在想想,他并没有受到天方尽的什么指使,原来他对任何新兵都是一样的严厉。
当时有好多人给我加油鼓劲儿来着,其实他们不了解发生了什么,只是因为你是他们当中的一员,而他们佩服你,所以支持你,这其中也包括了撒迷。
打那儿之后,我渐渐明白军人的所思所想。
他们简单,他们竞争,他们纯粹……
我对于之后的作为一直很愧疚,不过时间却回不去了。
哦,后来木虚度那个小子,也抱怨了我很长时间的。我要骂他的时候,他总是揪出来这件事情说我,说是他救了我,弄得我也不好骂的太深。
“喂,彼得你能不能不总是这么严肃?好好,当我没说,刚刚说到木虚度那个家伙了对吧,其实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当年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认定跟着我干了。有时候这家伙的眼光儿还是不错的,恩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你问我,那时候我又不在,我怎么知道,我哪会正闹肚子呢吧?”
“小队长是个不错的人,其实当初那一伙人都还行。”
近卫军彼得。
第四纪元,黑暗历,十九年九月三日,
于行走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