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巨鹿牙
泊松带着叶墨和小皮,在下午的时候回到了部落。
累坏了的两个少年,在泊松家的土炕上倒头就睡,很快,屋子里只剩下鼾声和灶台里“噼噼啪啪”的燃木声。
坐在灶膛前的泊松显得有些孤单,泊松有个女人,只是两个人没亲生的孩子。这也是他愿意无常的照顾小皮和叶墨的原因。
这个时候的素谷,显得很清宁,灵墟里断断续续的传来保家卫族的儿郎们的呼喝声,有时候又显得很遥远。
思虑将来,对于即将出师的叶墨自己应该慢慢的放手了,需要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小皮的身上,只不过突然有点想念汤寻,那个喜欢思考的少年。
巨鹿族的聚居地,白天也显昏暗,像是永远也走不出阴暗的天空。
鹿谷的土地上光秃秃的一片,那是裸露的山岩。
三四根,整根的原木拼凑在一起,相互支撑着。披上大块、大块的草皮,构成了一个简易的帐篷似的“建筑”。
那是巨鹿族人的居所,内部的空间小而且黑暗,懒惰的巨鹿族人很少离开自己那漆黑一片的“窝”。
虽然群居在一起,但是他们似乎没有什么家庭的观念,幼小的族人很小的时候就被大人扔进荒野,只有依靠自己力量,搭建起“窝”的幼童才会被族人认可。
所谓的夫妻关系只与xing欲和繁殖挂钩。
巨鹿的土地上略显暗红,那是鲜血干涸后的痕迹。
看着那一滩滩的淡红色,可以想象,嗜杀凶残的巨鹿族人,用那两颗尖利的牙齿,咬碎敌人的喉管儿时的,凶狠残酷模样。
那红,有些是猎物的,有些是别的种族生灵的,也有敌人的,还有巨鹿族人自己的。
暴力植根在这个种族,内斗也就不足为奇,时间长了,空气里都漂浮着一股子腥气。
这种生灵数量也不是很多,大概有百十万人的样子,也亏得他们还不够强大,要不然它的主子还真不一定能够慑服。
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的权利中心,就像周围其他的种族一样,他们的权力阶层也是由武力决定的。
昼夜交替的时刻即将到来了,巨鹿族的牙,内心有些忐忑。因为过一会儿,会有上族的使者过来传达魔王的命令。
但更多的却是愤怒,在接见使者之前,自己还要处理一件非常不愉快的事情——力之魁首的挑战。
当他接到挑战书的时候,就已经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怒火。
虽然自己在这个位子上已经很多年,但是还没有衰老,不是谁都可以挑战的。巨鹿之“牙”的称呼,在未来的几十年里也不会改变,只能是自己。
他决定让那个愚蠢的魁首付出代价,这代价,包括他的权利和生命。只有这样,才能彰显一个牙的威严。
这就是巨鹿与素谷的不同。
战台上是一个壮硕的巨鹿族人,尖利的獠牙,与更加锋锐且多枝的鹿角。睥牟的目光,都彰显着他强大地武力和高贵的身份,他一定是一位魁首。
挑战“牙”,这种级别的战斗即使在巨鹿的历史上都不常见,因为战台上的战斗只分输赢,不计生死。
当消息传开的时候,好斗的巨鹿族人就开始向这里聚集。
看着不远处,立在站台上的手下,巨鹿族的牙狠狠的叨唠一声,“蠢货,笨蛋”。
迎着族人的目光走向了站台,立在与魁首相对另一角,巨鹿的牙将手里的挑战书,狠狠的拽在台子上。
兽皮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量,被震四分五裂。
对于“牙”,一上来就展现实力的行为,台下的族人跟着起哄。
“嗷嗷”,嚎叫,是巨鹿生命的一部分。
这是一种**裸的羞辱、不屑,你不是挑战我吗?你凭什么?你配吗?!
无声的蔑视,通过“牙”在战台上肆意张狂的动作,来回走动间,没有挪开的、盯着对手的眼睛里,闪动着的危险的芒,淋漓尽致的,传达给在场的所有人。
当然,也包括力之魁首蒙奈。
既然敢于发出挑战,蒙奈的武力就是绝对不容小觑的。
“强者”本应对这种小事情不予理会,可是听着下边刺耳的叫嚣声,他的威严怎能被贱民挑衅,他又如何能忍,还没有开始,你们敢讽刺我?!
捡起台子上的碎石头,看准了那个叫的最凶的巨鹿,纵跃之间跳下台子,握着石头的手,兜头就砸了下去。那人也是措手不及,眼里的惊恐和狠辣,瞬间变成了空洞。他一下子就被砸碎了脑袋,致死,他都在“嗷嗷”的叫嚣着。
“嘭”、“噗”,两声闷响,红白四溅,直到脑子里的东西掉在地上,那个肩膀上光秃秃的的巨鹿才直挺挺的倒下。
“嗷嗷”声,亦然盘旋在,他被砸进胸腔的脑袋里。
这样惨烈的插曲,没有让台底下变得安静一些。
更加不会有人,为一个死人来打抱不平。鲜血更能够激发巨鹿的凶性,那无头的尸体和染着红白色的土地,一瞬间就被那些巨鹿践踏在脚下。
脉动的血管通过人命的刺激,变得更炽热,台下的嚎叫更显亢奋。
这结果看的巨鹿的“牙”一阵懊恼。自己没能成功的打击到对手,也只能安慰自己道,“没关系,蒙奈只是早晚要死的货而已。”
蒙奈重新登上战台,脸上带着冷笑和着不加掩饰的残忍,对自己的牙目露凶光。
将夜了,生死这才开始。
那苍白的鹿毛乍起,露出暗色的皮肤,那尖锐的鹿角摇动,泛着猩红。
紧握双拳,再紧,甚至握住了让骨骼颤抖的力量,让这血脉,沸腾吧!
当台下的叫骂渐渐淹没了理智,对峙的气势冲上顶点,宣泄,如水银泄地般倾倒。
“嗷”,“嗷”,两声压抑的嘶吼,几乎不分先后的响起。
若仇,则战。
当拳头撞上了头颅,那胸口的刺痛也骤然传来。
剧烈的疼痛,猩红的血,咬着牙,在牙齿缝隙里传出的闷哼。
拳拳到肉,清晰地感受到那五脏移位的冲击,让鹿角纠缠,紧贴着对方的身体,肘击膝撞。
头顶的角,寸寸搅碎,嘴角鲜血流淌。
纠缠的双手,凌乱的脚步,颤抖中角力,獠牙刺进肩胛,毛发脱落,锥心的痛。
他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强?
“咔咔”的脆响,蒙奈清楚地感受到了拳头下折断的肋骨,甚至那即将刺穿肉皮的骨茬儿,但,这不够!
要的是死!要的是你死!
巨鹿的牙,你在喘息,你在咳血,血流得多了,染红了你蹄下的石阶,开始力竭,开始退却,流干了血液的你不配再叫巨鹿,不配!
是牙,巨鹿族的牙,我怎能败,我怎么可以输!
低下了头颅,用那破碎的锐角撞破对手的胸膛,深入血肉的鹿角,传递着心脏的律动,多美妙,但这还不够!
我要你死!!要你生不如死!!!
奋力的晃动着头颅,带动着鹿角拧下一大片碎肉,血雾升腾。
蒙奈,蒙奈,祭献了灵魂的你怎么可以退却,你的强大,才应是这巨鹿的主宰主宰!!
战台上两个蛮横的身影你来我往,战台下猩红点点,溅在地上的,挂在脸上的,“打,打,打,打打打”的声潮一浪高过一浪。
从四方战台的一角打到另一角,撕扯扭曲,血肉横飞。
已夜了,风渐起。
台上的拳头渐露疲惫,台下挥舞的双手,却虎虎生风。
蒙奈向魔鬼祭献了灵魂,不然面对如此顽强的族牙,他那里来的勇气。
巨鹿牙,他还没有倒下,纵使鲜血染红了毛发。
我还没有输,没有!
是的你没有输,但我会赐你死亡。
牙,他摇摇欲坠!
何必再痛苦,不过是个仪式。
可纵然忘记了自己还活在战台上,他依然没有倒下,摇摇晃晃,渐渐的落在身上的拳头变得缓慢,甚至再也感觉不到了。
祭献灵魂换来的何止是血脉的澎湃,面对久战不死的牙,蒙奈早已经豁出去了。
他的拳头上缭绕起一缕黑色的薄烟,凶猛的砸向牙的头颅。
巨鹿的牙,看见了,试图去抵挡,然后横起的胳膊断成两截,感受到了。我怎么可以死,我还是牙,我的族群,我未完成的使命,我还没有活够,我却必死无疑!
我说,我要说!!!“不答应,不要答应啊!”
然后他的视线里出现了自己崩碎的角、溅起的血,陷入黑暗,沉寂,无知无感……
实际上,那是幽暗的世界,陷入到黄色的痛苦海洋,魔王的世界。
他死了,死之前,他完整的感知到了死亡的过程,那一瞬间的恐惧,巨大的恐惧。他感受到,那股恐惧的、绝望的、痛苦的情绪里被抽离了一丝,飞向永无止境的黑暗里,散发着灰色的地方,他死了。
他死了,没有人在意,一个死人临死前发出的声音。
或许过了今夜,巨鹿的族人就会慢慢地忘记他生前的一切。
只有这一刻,巨鹿诞生了自己的新“牙。
拖着受伤的躯体,蒙奈“傲然”的屹立在战台之上,用尖利的爪子抛开死者本就受创的胸腔,扯出犹还在跳动心脏,将尸体扔下战台,任人踩踏。
将鲜活的心脏高高举起,“嗷呀”。
巨鹿的山谷里回荡起蒙奈嚣张的嚎叫声。
这是新牙与老牙的交替,能够见证这一刻的巨鹿们,情难自益,挥舞着拳头,高声喝出他的名字。
“蒙奈,蒙奈,蒙奈,嗷呀!”
伴随着整个族群的疯狂,迎接着他们的礼拜。
蒙奈用双手扯碎了那颗心脏,将手里的肉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挥舞着染血的双手,将自己的强大、血腥、残忍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夜空之下。
鹿谷的尖叫,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
这一晚,素谷的泊松整理了刀刃,牙老皱起了眉头,无数像树精、花灵、人类这样的种族,都在惊惧不安中度过。
母亲搂着那无法入眠的幼童,父亲在砂石上磨砺刀枪,年长者唱响祈歌,年幼者眼泪婆娑。
巨鹿在庆祝他们新生的牙,原本力之魁首的位置空缺出来,今后坐在这里的人,将由蒙奈亲自指定。
混合着鲜血的美酒,将是今夜的主题。
蒙奈已经进行过“饮血”仪式了。
经过刺激的族人,将会为新牙庆祝一整个晚上。
而新牙蒙奈,在喝过混合着所有魁首鲜血的一碗酒后,就离开了露天的“欢乐场”,走进了自己原本的“穹多”,也就是他还是力之魁首的时候的家。
巨鹿的族人把那些尖尖顶的简陋住处叫做穹多。
相对来说,魁首和牙这个级别的穹多,高大结实,甚至称的上富丽堂皇了。
原木粗壮,结构结实,铺的是紫藤,活着的紫藤。
缝隙间用异族生灵的漂亮皮毛嵌缝,华丽多彩。但是再好的穹多,它的内部都是黑洞洞的,这里照不进亮光,也没有照明的东西,这是巨鹿的习俗。
黑暗的环境里,巨鹿的双眼却能依稀看出穹多内的环境。
骨制的桌椅,木头的酒杯,简单粗犷,在主座的位置上晃动着朦胧的影子。
却不是新牙蒙奈。
这个时候的蒙奈,正跪在两级的台阶下,行着谦卑的礼节。
“请接受我最高的礼赞,我的的主人”
这声音之后,穹多里又陷入了沉寂。
良久,主座上的影子发出“呲呲”的声音,影子的蠕动变得剧烈了些,然后传来了那有些锐利的声音
“蒙奈,蒙之后人,我接受你的忠诚。从今日后你将受到神灵眷顾。”
“拜”,蒙奈将头颅深深的压在地上高声道,他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卑微与敬畏。
又是短暂的沉寂,影子的蠕动更加的剧烈了一些。
“王需要力量,需要苏醒的力量,而你将获得”,影子干涩尖锐的声音在这里略停顿,蒙奈连忙将壮硕的身体弓起。
紧张的道“愿为主人甘,拜”
那声音又响起,“你要做一件事”
停顿了良久,穹多内的空气似乎流动了起来,影子继续了自己的话,“去,让这片土地上的生灵痛苦吧,让他们感受绝望,感受痛苦,压抑仇恨,学会贪婪。当神灵苏醒的时候,携带着强大力量的你,将自由!去,杀戮!!!”
这时候的蒙奈几乎匍匐在地上。
“我的主人,您将再一次见到我的忠诚。”
黑洞洞的穹多里再一次陷入寂静,那主座上的影子蠕动间,将自己缩成了一个小点,然后在这黑暗中怵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原本就昏暗的穹多里,似乎在他走后明亮了一些。
微微的风拂过整个穹多,带起一丝丝的涟漪。
蒙奈在地上匍匐着,直到那影子消失了很久,他才敢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这时候如果有一个巨鹿进来,就能发现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一步一步走到那白骨绑成的座位旁边,用手捏住扶手,却又闪电般的缩回手指,僵在半空的手臂颤抖着,放在额头上擦干冷汗。
旋即又惊惧的盯着那骨座,良久,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跑出了穹多,仿佛那是个噩梦。
鹿谷的露天地上,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巨鹿们高举着酒杯,嘴里嚼弄着半生不熟的肉,呼喊着蒙奈的名字。
站在尽量靠近通往“牙穹多”的路的两旁,似热情的招呼着新牙蒙奈。可蒙奈一直低着头,留给巨鹿们的只有背影。
今夜没有谁有机会巴结到这位新牙,虽然失望,但是在这有酒有肉的夜里,谁也不会因为这个坏了心情。
这个夜晚不平静,夜央的时候,汤寻已经睡下,但是他又一次感受到了那让他心悸的气息……
云,依风而动,水,因势而成。
当齿轮已经开始转动,想停下的时候,已经身不由己。
咬合在一起的生命之线,演化中扯动着未知的远方。
晨钟敲响,新的一天,美好的清晨,素谷的阳光依然明媚,法克兰的天空依旧蔚蓝,那些让人向往的净土,远边疆,马蹄踏,起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