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信仰的是什么
人族的损失是及其惨重的,人族凭借人数和天生血脉上的强大拖住了敌人,为苍耳和太公成功争取到了时间。可是大部分的人族百姓和战士都死在了这里。恐怕就连魔君也未曾料想到,人族在他眼皮子底下埋下的钉子居然这么硬。按血脉上的纯正程度来说,素谷人族的血脉要远远超过榕树城的人族。
在这样的伤亡之下,队伍的时期非常低迷。
在拓跋原的谋划中,太公成功带出了三万人,这其中两万多的正式徒卒,余下一些平民百姓,后勤人员,再就是纽扣山战役以来就跟着人族的花灵、树精,逃出来的一些红衣火雀,几百名水妖。
这几个纽扣山的种族最终都只有不超过两千人的族人幸存下来。
花灵的族长虞花非已经好几天滴水未尽,即使是最上等的花蜜也不能让她下咽。这几个纽扣山的族长没有一个能够提起精神的,他们一直都围绕在牙老身边,也因为这个原因,使得他们比较快的察觉到了太公等人的不对劲,也跟在太公他们的后面侥幸幸存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那天没有离开战场的人肯定是死了。只不过虞花非并不后悔跟着人族,因为到现在为止,她们的种族中至少还有活下来的幸存者。
相比之下,她知道的是,那些没有加入清水河联盟,乃至没有与人族共同逃出来的种族更加凄惨。在素谷之战打响的时候,感受到魔君的可怕,还在之后的两天中亲眼见证了宝族全族被奴役,多目族全族都在眨眼之间灭亡的惨剧。
她不知道将来该怎么办,剩下的花灵会不会也会死去,也会想起他纽扣山种族一样毁灭。她唯一知道的是,她要带着剩下的族人离开这片可怕的土地。
芒原上,那些被彻底夷平的部落警告着她,魔窟中的主人,绝对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就如同人族所说的那样,嗜杀成性。与其生活在这样的地狱当中,不如冒着死去的风险跟着人族离开,至少死的也算是痛快。
其实现在已经不止是她再这样想了,就连太公和拓跋原也心情沉重,看着仅剩三万多人的人族,拓跋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也想那些可怜的新生代种族一般彻底消失了。
那么素谷人族就彻底没有了,或许会在人族大部的史册中留下这么个地方,但是也只是寥寥几笔而已吧。那样整个人族即使更加强盛,看起来又有什么意义。
直到这一刻,太公也不再去想完成先祖的遗愿,他只想让自己的孙女好好地活下去,想牙老所剩的唯一的后人活下去,汤寻活下去,想这些素谷的年轻人延续素谷的文明。
脱离了魔窟北门的战场,所有老一辈们信仰一生的东西,在素谷即将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突然变得肃然无味。
付出了这样的损失,真的值得吗?如果亲人朋友,乃至一切与自己相关的事物全都消失了,信仰一个虚无缥缈的,为了其他人活下去的目标,还有什么意义呢?
太公在自问,拓跋原更加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甚至怀疑自己的存在。这么活着有意义吗?
当看到躺在那里的牙老,拓跋原有心想要将老人的信仰放回到自己的身上,他觉得也许实现老人的愿望可能会是有意义的事情。可是这种说法即使是他自己都不再相信了。
承载这样的信仰需要人,连人也没有了的时候,何谈传承。
人族所信仰的东西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质疑。所有人,上到人族还活着的几位首脑,下到刚刚学会思考的少年都在反思。
与其信仰先辈的愿望,与其信仰他们的梦想,与其信仰舍弃一切奉献一切,不如信仰一些更实际的。
当一切都要消失了,唯一能够信仰下去的东西就是活着,为了活着而活着,那么活着也就成为了一种信仰。
活下去才有一切。
为了活着而活着,也就是信仰生存的法则,只有活下去那些你所相信的东西才有存在的意义友爱,奉献,宽容,乃至爱与梦想,所有这些东西都无法为活下去提供最直接的帮助。
当拓跋原继承自先辈们的信仰逐渐崩塌的时候,新的信仰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建立了架构生存法则。
那天晚上,拓跋原身心疲惫,凌晨天色微亮的时候才昏昏睡下。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支持不住了,他将剩下的事情交给易老将军和邵小军来打理。
他还做了个可怕的噩梦,他梦到自己的战友被敌人大卸八块,痛苦不堪,却又无法死去。最终是他自己亲手了结了自己的战友,然后他又看到了更多的亲友在面前被那些肮脏的鼠骑兵拆成一块块的碎肉,可就是无法死去。
那些人都在等着他去给予解脱和拯救,他,也做了,一遍一遍。
终于远离了北门,拓跋原带着队伍向着自己从未探索过的土地上进发。他从未想过有那样的一天,会一败涂地,是因为不知者不畏吧。所以他过高的估计了自己,也小看了魔君的智慧。
以前,没有谁敢小看魔君,除非他真的不想活下去了。
拜仁穆尼带领的队伍也同样伤痕累累,但是比起人族来说要好很多,他们也失去了很多的战士,超过一半。如此算来,三万人的队伍相比起百万人的队伍要缩减很多了。拜仁穆尼掩护这些人撤退相对轻松。
并不是太虚族的战士当了逃兵,而是他们自身的血脉赋予了他们不容易被杀死的特性。有一些太虚族战士是在那场战斗进行到一半,才离开已经毫无希望的战场的。如果你有着从现实世界进入到思想世界的能力,那么你也不会坐等死亡降临那是毫无意义的,他们会围着你,直到你精疲力竭,然后杀死你,和你当时就被杀死没什么区别,还不如活下来有意义。
队伍中多了几个身影,这个种族以前并没有出现在素谷的队伍当中他们是共工族战士。
而牙老的身体也是被共工族战士们协力“偷”出来的,在柔然的眼皮子底下。
甚至在拜仁穆尼掩护这只队伍脱离战场一段距离后就被他们引向了一条河流。说起来是皓河的支流,北门以外的皓河被截断了,能够继续流淌也全都靠了这些魔窟内部的支流。
通过这只支流,这三万多人的队伍还真的在敌人脚下顺利的离开了,而且速度很快,等到敌人将困守的队伍剿灭,太公他们已经距离那里很远了。至少,柔然想要折返回来再进行追击已经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足够这支队伍再次隐藏下来了。
这些共工族的战士被留下来,为太公他们指引方向。这是“洪”的安排,他与拓跋原短暂的接触中知道了人族的计划,这才有的安排。否则,一个战士也不会留在这太公这里,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们处理。
他们需要去看看冥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冥河也通向他们的部落当中。甚至它们的部落也在遭受敌人的疯狂进攻,担心魔君一时愤怒,将所有力量集中,消灭他们。
不过,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按着拓跋原的计划来,为苍耳创造机会的同时设法联系已经被敌人盯上的苍耳不只是传递拓跋原的战术安排,还要帮助苍耳争取一定的机会。
拓跋原现在唯一想要做的就是呆着族人活下去,甚至活的更好,至于苍耳,他也是不敢放松的,如果真的让苍耳死在魔窟,那人族将成为征尘的众矢之的,同时距离种族的灭亡也就不远了魔君不会放过人族,这是所有人都清楚的。
人族的先祖挖出了他的心,魔君曾发誓,要挖出所有人族的心。
……
坐在太公身边的拓跋原心情复杂。
噩梦让他心神不宁,失败来得太突然让他神情恍惚而且他的固有的价值观已经崩塌,正在努力挣扎着建立新的价值观。发生在现在这个节点上,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儿,他很可能走向极端要不然就变成了毫无主见,要不然就狂热的信奉一种观念。
太公叫了他好几声,陷入自己内心的大将军才回过神来,发现太公已经给牙老检查了身体的情况,于是便问道“牙老他到底怎么样?”
经历了之前的那样一场战斗,太公像是又苍老了很多,脸色也跟着苍白。
老人摇头,“就像你看到的,牙老他已经可以说是死去了”
“什么?”,拓跋原不敢相信事实就是自己所看到的,那些希望已经完全破灭了,可是除了这样的一句话,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去与事实对抗了。他疲倦了,太多的死亡也让他麻木了。
将军站起来,看着太公,又坐下来,眼中浑浊不堪,对老人说道,“那,我们是不是要确定新的领导者,否则,听谁的?”
拓跋原的话让太公很欣慰,觉得这个年轻人似乎有着很不错的大局观。老人皱起了眉头,可是很谨慎的说道,“不,事情似乎还没有到哪一步”
“您是,什么意思?”拓跋原问道。
太公说道“也就是说,咱们暂时还没有必要选出新的领导者,而且牙老也没有完全死去,或者说在某种程度上,他还活着”
“可是,您不是也说,牙老的后背被匕首刺穿,同时已经被震碎了心脏的吗”
太公解释道,“是,心脏碎了,通常情况下是活不下去了,只不过我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牙老目前的状况应该被称为假活”
拓跋原一下子联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奇怪的现象?您说的假活是不是和那些活死人一样?”
“不”,太公坚决的否定到,“活死人被称为行尸走肉般的傀儡更合适,活死人至少还是人,那些傀儡却变成了另外的生物。而牙老的情况,更特殊,他的心脏原本已经碎裂开了,但是不知道因为怎样的原因在原本的心脏的位置上,又由那些崩碎开来的心脏的血肉汇聚成了一颗假心”
“假心?”
太公点点头,“应该是假心,形成它的只是一些没有心脏功能的血肉,如果这颗假心中的心脏继续泵血,泵完的那一刻,就再也不会出现新的血液了。人一旦没有新的血液出现,死亡也就是必然。”
拓跋原似懂非懂, “那就是说,牙老是不是也只能再活有限的时间了?”
太公哀叹了一声, “是的,只不过现在他身体中的血液就如同被冰冻了一般,意识停止,思维也不再存在,事实上已经死了。只不过我们可以通过加速这颗假心中的血液泵出而唤醒牙老,一旦牙老醒来那假心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失去作用,唤醒也就意味着他真的就要死去了,彻底的死去”
“既然这样,我们,是唤醒牙老吗?”,拓跋原问。
这五六天来他一直忙于带着队伍逃命,头脑上的判断力实际上时下降了,而不是像太公所看到的那样,对于这件事情,他自己并没有办法决断。
“我想,这几天还是由你来做决定吧,救人我还算在行,可是事关人族的大事情上,我不如牙老和汤老将军,就是比之太史对大局的把握上也差很多,所以还是看你的吧,就是怎么让大家都听你的,牙老现在不能主持大局了,你看看有什么好的办法让大家信你的”
拓跋原点点头,“其实我倒是不担心,和您说个事儿,我被牙老的那两个小孩打懵了送到您这里来,等我醒过来发现我身上多了这个”
说着,将军在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颗挂着绳子的牙齿,那是牙老的身份象征。
太公见到苍白的脸色也算是稍稍恢复了一些血色,惊讶的说道,“这是,这是牙老的安排,他早就想好了要让你来操持队伍中的大小事务,这样一来,你说什么做什么也就名正言顺了。”
拓跋原附和道,“是啊,毕竟如果没有它,事情就真的难办了,即使是将让我成为这支队伍的领袖,恐怕也不能服众,至少队伍当中还有您和太史先生”
老人也是点点头,送走了满身疲惫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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