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不惜一切救她
锦纶别致的阁房内，低垂落地的素色帘幔，镂空雕凤的格子屏风和淡淡氤鼻的丹药味，呈现出这间房的主人有多的素锦清雅。除了房壁上挂着许多的葫芦煞了风景外，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舒心坦荡。
东郭子卿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墨黑的发丝半挽在玉脂簪下，随着他坐下的身姿蜿蜒柳垂在身前。修长的十指端起九嘴茶壶，缓慢优雅地倒了杯热茶递给巫圣母，这般衣不沾茶的娴熟动作，将他天然一段风韵演绎的无尽洒脱！
巫圣母皱眉，丝毫无心欣赏他的风韵。扫了一眼面前的茶水，猜不透他的想法，抬头挑眉问：“你就不好奇老妇来此的目的？”
“能让藏了三千年的圣母出面，除了紫菏的事，还能有什么？”他风轻云淡的一句话，令她不禁有些吃惊。
原来他还记得菏儿，从殿前的紫鸪花就可以看出他从未忘记过她的女儿。可是，是因为过去的时间太长了，从而淡化了他对菏儿的爱吗？若不然，他怎能神色平淡的提起菏儿而没有一丝动荡呢？巫圣母暗暗揣想，想从他的神色中寻找端儿。
“既然如此，那老妇也就直说了。如果我能令菏儿活过来，你是否会不惜一切救她？”她的语气不容拒绝，当年是你害得菏儿失去性命，那么如今你有何理由拒绝救她？
巫圣母的话成功的引起了他的趣头，原本平淡的神情露出一丝惊愣，蹙眉道：“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救法？”
东郭子卿表面镇定自若，其实内心比谁都激动，比谁都更想要紫菏活过来。当年的矛头来得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查清一切，便让她含恨离去。带着她的诅咒活了三千年，日夜提炼天莲丹，受尽六界的耻笑，为得不就是这一日的到来？
只是，为了救那个女人，已将天莲丹用尽了……
巫圣母松了松眉，点头当他应允了。她握着拐杖起身，面朝不远处的紫鸪花，侧脸缓缓讲道：“紫菏的躯体在冰棺冻结了三千年，全靠我用法术支撑。如今她的三魂七魄只剩下丁点儿碎魄，光靠老妇的力量，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我听说你有天莲丹，能愈魂聚魄？”
虽然她一直待在冰穴躲避世人，但对于东郭子卿的行踪和事迹还是了如指掌的。
东郭子卿震惊的站起身，眉目间露出欣喜之色。她的话可当真？难怪他寻觅了很久不见紫菏的尸身，原来是被她带走了。
“天莲丹没有了。”他皱眉如实的对她说。
本以为紫菏复活是寥寥无望的奢盼，提炼天莲丹不过是为了填补心中的欠缺和仅剩丝缕的希望。奈何宁鲤突然遭受天雷一事，鬼使神差下他竟然拿天莲丹救了她。
“什么？没有了！”巫圣母闻言惊讶无比，霎间气得戟指怒目，咬牙切齿怒视着他：“难道传闻是真的，你居然拿天莲丹救那个半仙？”
东郭子卿不说话，只是下抿着薄唇，一副默认的神情。他怕一开口，自己就后悔救了宁鲤，这种失去常理意志的事，如果出现第二次，断然不会再救她了。
他的默认换来了巫圣母鄙夷的目光和愤怒的话，抬手将金拐杖重重地掷在地上，发出响亮沉闷的声音。
她如火的双眼愤愤的瞪着他，扬起下颚讥笑道：“看来是老妇高估你了。七绝，菏儿尸骨未寒，魂魄残缺，本以为你此生独爱菏儿，想不到却是空有一副清高皮囊，早将菏儿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故意加重七绝二字，为的就是告诫他别忘了诅咒。
果然，东郭子卿身躯微震，袖袍下双拳攥紧，眼眸也覆上了一层复杂的雾色。菏儿……这个缠绕了他几千年的身影，无时无刻不在怀念。他没有忘记，这根深入骨髓的刺，日夜不止休的折磨了他几千年。
愤恨和愧疚在心里交战了许久，令他挺直的背脊微微驼弯，颤动的唇齿，半响才道出一句：“她剩下的六魄在我这里。”
落寞的语气衬托出他的无奈，只要是涉及紫菏的事，不管是三千年前还是现今，总能令这个桀骜战神失去原有的孤傲气焰。
巫圣母的脸色闪过一丝惊愕，却又很快恢复原先的怒脸，像是预料到了紫菏的魂魄在他手里。可是，随即她又将眉头皱紧了三分。
“就只有六魄？那她的三魂呢？”她紧张的问，握住拐杖的手有些颤抖。
东郭子卿摇摇头，微仰着头，闻着若有若无的紫鸪花香，奈何道：“寻了三千年，只凝聚了六魄，剩下的三魂怕是……”
“不，不会的！”巫圣母厉声打断他的话，苍老的面容因为情绪激动显得有些扭曲可怕。她扶着拐杖上前揪住他身前的衣袍，有泪光在眼眶里闪烁，怒目忿忿地说：“东郭子卿，你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救不了，还有什么资格自称神仙？当年若不是你蒙蔽了菏儿的眼，她又岂会与我阴阳相隔！你还我的女儿！将菏儿还给我……”
巫圣母伤心欲绝的话，饱含了对女儿无尽的思念，这种心如刀割的痛恐怕只有做娘的人才能身同感受。
东郭子卿恢复了一贯的淡漠，任由巫圣母揪着自己的衣襟，眼神凝望的依旧是紫鸪花。思忖了半响，才清冷地讲：“本君从未放弃过救她。他日你若是寻着了剩下的三魂，本君定会不惜一切助你救活紫菏。”
“此话当真？”她愕然止住了失态，放开他的衣襟质疑的问。
他轻点下颚，不再多说什么。甚至丝毫没有预兆到，将来的某一天会为那句话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得到他的应允，巫圣母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眸光，她抬袖擦干眼角的泪，恢复了气节横秋的模样，道：“好！老妇姑且信你一次。不过，你得将紫菏的六魄交给我。”
东郭子卿狭目微眯盯着她，只可惜没有看见她突闪而过的异光。揣想她是紫菏的娘亲，将六魄交给她也并无不妥，反倒能将紫菏的七魄聚齐。
沉思了片刻，他颔首点头，将胸前的衣襟掖合抚平，抬步去花窖取出六魄交给她。
巫圣母将六魄小心翼翼地收裹在袖中，对东郭子卿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些，临行前，她撇下一句：“菏儿沉睡了这么久，你就不想见见她吗？”
语毕，她将手中的拐杖往地上叩响三次，噔的化作青烟离去。
东郭子卿未做声响，负手而立看着青烟淡去，眼中的雾霾犹如仙云缱绻不休。
不过须臾，一道绿光划落在他面前，绿翘低首恭敬道：“神君有何吩咐？”
“本君离开神殿片刻，你去仙山告知她，若是温情续完，无须回殿方可下凡。本君事情办妥后，自会与她会合。”话刚落，紫色身影已消失不见。
绿翘抽了抽嘴角，刚酝酿出他口中的“她”是雪女时，抬头欲要回应。咦，神君呢？这么快就没影儿了？方才瞧见巫圣母刚离开，难不成神君是追随她去了？
果然，旧爱的力量大啊！
东郭子卿跟着巫圣母遵身飞了许久，仿佛踏出了整个仙界，最终才落脚在一处了无人烟的荒地中。他眯眼打量着周围，这儿既不是仙界也不是凡间。赤红色的土壤，空气中参夹着刺鼻的味道，耳边还伴随着呜呼的嚎哭声……
这儿是……荒狱！不为人知的冥界边缘。
“现在你可明白当年我为何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罢？天帝派将彻查了六界，却唯独遗忘了这片六界唾弃的荒狱。”许是太久没人和她说话了，巫圣母便边走边告知他，得意的口气似乎在嘲笑天帝当年的愚知和无能。
当年她因为紫菏的死曾和天帝愤然出手，后被天帝重伤一击，无奈之下只好带着紫菏躯体隐蔽在荒狱。也许上天还是眷顾她的，恰巧这里有个天然的鬼石冰穴，让她有个安身之处。不然，依照荒狱如此恶劣的环境她根本无法生存！
“紫菏呢？”对于她的陈年往事，东郭子卿并无多大感触。要知道，他来这儿可不是为了听她低诉，而是来看沉睡在心里几千年的人儿。
巫圣母还想继续说，却被他冷声回绝。只好悻悻的将满腔对天帝的怨言吞回心底，然后没好气地说：“到了到了。”
她来到鬼石冰穴前，轻念口诀，石门轰然一声缓缓而开。
东郭子卿侧头眯眼，躲开了漫天飞扑的尘埃，雍容的抬步随她进去。
冰穴内，出了冰别无他物。一阵透骨冰冷的寒意扑面而来，冻结了他紧绷的神经。是了，说心如止水那是骗人的。
时隔三千年不曾相见，日夜纷扰他思绪的人儿马上就要见到，即使知道她是沉睡不知，也仍然按耐不住搅动跌宕的心。
巫圣母带着他来到了冰棺前，透过银白的冰川，隐约地看见里面沉睡着一个如春晓之花的女子。
“轰隆——”冰棺缓缓打开，东郭子卿深吸了口冷气，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个烙印在心底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