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是最甜的毒药
远处的珠帘低垂，纱幔摇曳，若隐若现中透露一抹身穿大红喜服的娇小身躯。只见她双目含情，眼眸里覆盖了一层泪雾，透过眼角的银珠望着热闹的前殿。
心里的难过的潮水，冲破了的泪腺划落脸颊，乱了胭脂妆。
逸哥哥，原来你是这么深爱宁姐姐，想必正妃之位也是为她而留罢？
东郭子卿抱着宁鲤离开龙宫后，驾着云头漫无目的地飞了许久，最终因为她的一声“放我下来”，这才遣散祥云，在一处树木茂青的山崖上点足落脚。
身子得到了自由，宁鲤不知道他带自己来到了哪里？只是脚刚落地，便不自在地远离他几步，抬手捋顺垂肩的长发，低眉咬唇不语。
面对她陌生的疏远，东郭子卿心里有些沉闷，刚刚平坦的眉头又重新皱起。歪头瞥了眼她身后，拉住她的手带到身前来。
“身后是悬崖。”
“啊？”她惊呼一声，不是因为身后是悬崖，而是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温柔。
她怕，怕他此时的温柔又是甜到致命的毒药。
“怎么，你害怕我？”他挑眉问。原来不是疏远，是惧怕。
废话！眼睛都被你整瞎了，能不害怕吗！宁鲤心里萌生一个打抱不平的声音。
“是啊！我是害怕，害怕你温柔过后的无情！”沉默了良久，她才毅然扬起小脸，嘴角弯起一抹凄美的笑，继而抬手扯掉眼睛上的白纱，露出狰狞血红的眼。
东郭子卿身子震颤，蹙眉望着那对丑陋不堪的眼睛，曾经清透如水的明眸至今还深深刻在他心里。仿佛只一瞬间，就变成了这个模样。任他想过无数次她双眼的样子，也没想到伤得这么深，就连两瓣柳眉都灼伤不剩。
闭眼，他轻喟一声：是啊！你能不满她什么？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拿你去换别人了……”他深深地望着她，声音很轻，轻得如一片鸿毛吹过耳蜗。
宁鲤是个毫无心机的人，有着一颗极其容易感动的心。特别是对于他，哪怕明知道他的话有可能带给自己遍地鳞伤，却也还是选择义无反顾的相信他。
“师父，你没有亏欠我什么，这双眼睛无非就是奉还给你的一个人情。可是，徒儿只求从今往后，不要再从我身上寻找紫菏的身影了。”她神情无比认真，虽然看不见，眼睛却是对着他。
“你原谅我了？”东郭子卿脸色闪过一丝欣喜，不知从何时开始，没有再对她自称本君了，这个改变或许连他自己也尚未察觉。
宁鲤摇摇头，转过身去，淡淡道：“没有原不原谅。我肯跟你离开龙宫，一是因为我不爱凤逸，留在龙宫只会为他们添加矛盾。二是因为天旨，天帝命你我下凡平定六界，我又怎能弃之不顾？只是我双目失明了，道行又卑浅，怕是不能及时护在你身前了。”
说到最后，她忍俊不禁笑了出来。虽然是她经常护在他身前，但最后还是靠他保护才得以脱身。
就只是因为这些才跟他走？
他不免有些失望，但听见她说不爱凤逸时，波澜不定的心也就平定下来。但下一刻，伴随着对她感觉的起伏，胸口的疼痛再一次刺痛。
“噗——”薄唇微启，便压制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怎么回事？他捂住胸口，刺痛似乎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伤元气了。近日他曾施法调息，却意外发现，但凡对宁鲤多一份情丝时，胸口便会逆血伤气。
难道，真是紫菏的诅咒在作祟？
“什么声音？”她竖动耳朵，听见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
东郭子卿施法平定心神，眉宇间氤氲着抹不散的疑虑。他将嘴角的血迹擦拭干净，一边替她蒙上白纱一边抿唇道：“走罢，回七绝殿替你疗伤。”
咦？宁鲤有些疑惑，一阵清风吹来，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不容她多想，身子腾空，又被某神霸道地抱着驾云离去。
回到七绝殿，五彩灵似乎早就料想到自家主子会去接宁鲤回来。于是乎，老早就并排在殿前恭候了。
翻滚的云海中，白茫茫的烟云渐渐被一道光环拨荡开，朦胧间，呈现出一抹令她们挺直背脊，面带笑容的身影。
东郭子卿脚踏祥云着地，周身散发出清华高贵的仙晕，姿态如上次回殿一样，怀里依旧抱着一个人儿。只不过，这次的人儿不像上回那个死气沉沉了。
“彩灵见过神君，恭迎雪女（宁鲤）回殿。”五彩灵异口同声倾身行礼，只有白苣喊了声雪女，出了点差池。
东郭子卿似乎心情甚好，放下怀中的人儿，奇迹般的朝她们轻点下颔，而且还面带三分笑意。
五彩灵惊讶得掉了下巴！看自家主子将宁鲤护在怀中是那般的轻柔，顿时好像领悟到了什么……
神嫂嫂！她们相互一视，纷纷露出贼笑。
虽然她们不怎么喜欢宁鲤举止奇葩、语出惊人的怪脾性，但是好像少了她，七绝殿就显得阴阴沉沉，没有一丝生气。
“呀，这么大的欢迎阵容！”宁鲤弯起嘴角笑着说，这种感觉，好像是在欢迎离家出走的媳妇回家似的。
红菱奇怪的看着她的眼睛，挠头咧嘴问：“宁鲤，你的眼睛怎么了？”
“瞎了。”她漫不经心地讲，爪子毫不客气的拽住他的衣袖，两人并肩平步迈进门榄，留下她们面面相觑。
梨云阁，沉香炉散发出缕缕香烟，飘香九里定心神。
东郭子卿将她扶到床边坐下，自顾的走到桌案前，挺直背脊端坐着，似在翻找些什么。
“师父，你有办法治我的眼睛吗？”房内安静不流通的空气使她感到压抑，他不说话，那只好她先开口了。
“嗯。”他用鼻音嗯了声，连头也不曾抬起，气势像是恢复了以往的孤傲清冷。
太好了！宁鲤心里划过一丝欣喜，阴霾的心情顿时消散。
她一头扑在床上，埋头闻着锦被的味道，咦？怎么会有紫鸪花的香味？难道子卿也睡过这张床？不对，他身上是丹药味，不是紫鸪花……
迷迷糊糊中，她半眯着眼凝思，真没想到这么快就回到了七绝殿，回到了子卿身边。在龙宫的日子里，不知不觉也过得这么快，这应该归功于凤逸对她的照顾，这份恩情会永远记住的。
现在的子卿和之前大有不同，待对她温柔了许多，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冷眼相待。
可是，这样的他，对她来说也是陌生的。突然的转变，应该只是因为害得她双目失明，故而才想为此弥补罢？
子卿，是这样吗？
是梦，不变的是池畔边，不变的是百花丛，站在不远处依旧是那抹谪仙风华的健硕背影。这个场景不止一次出现在她梦里，东郭子卿身形挺拔，伫立在不远处，和她之间隔着满池水银。
子卿？
每每这时，宁鲤会呼唤一声。但奇怪的是，自复活紫菏那件事发生后，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她倾尽温柔，而是透过她，望着身后无边无际的烟云。
突然，她感觉有谁在身后拍了一下肩膀。还没来得及回头，腹部一阵绞痛，身下滑落一股暖流，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失去了。
缓缓低头，满目殷红映入她眼中，鲜血顺着脚蜿蜒流下，染红了白色衣裳，以及那片纯白的烟云……
“啊！”宁鲤猛地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急忙掀开被子一看，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场梦。
“怎么了？”东郭子卿端着碗东西走到门口，抬眼瞧见她满脸惊慌的样子，一个箭步上前关心的问。
宁鲤定下神，揉了揉额头，摇头道：“没事，就是做了个恶梦。”
他复而松眉，脸色有些疲惫和苍白，拿着汤勺将红色的药搅拌均匀，舀起一勺递到她唇边，轻声道：“来，张嘴把药喝了。”
药？
她还沉淀在方才的恶梦里，直到有温热气息触碰到唇边，这才乖乖张嘴，将药含咽下去。不过须臾，喉间便传来一股清凉、却又腥甜的暖流注入体内，温溢了整个心田。
“这是什么药呀？”她疑惑的问，眉头轻蹙。
“治你眼睛的，喝了很快就能复明了。”东郭子卿淡淡地讲，手上舀药的动作不曾有一丝停顿。
“哦？我就知道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师父！”宁鲤露出欣喜的神色，随着舌尖传来淡淡的苦味，又抬颔努嘴问：“这个药的味道好怪，用什么药材熬出来的呀？”
他脸色愣怔，舀药的手突然晃荡一下，有几滴红珠滴落到她白衣如雪的衣袖上，晕荡开一朵诡异的血花。
这要如何回答她？说是用他的血和貘精灵的眼泪熬制而成的吗？如果这么说了，只会令她的心陷入得更加万劫不复罢！
“说了你也不懂。”思忖良久，还是决定隐瞒下来。
“……”她无趣的翻了个白眼，你不说我肯定不懂了。不过，难得他有这般耐心和体贴，索性也就不多问，好好享受一回神君的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