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夜雨空阶滴到明（二）
伴随着悠悠箫声，程悠若婉转吟唱，歌声漂浮在这宁静的婆娑岛，映着暖阳，打破了这一片沉闷压抑。
“一声声，一更更，窗外芭蕉窗里灯。此时无限情……”
缓缓吟唱，和着龙陵睿的箫声，倒是把自己也带入到了这个意境之中。不得不说，龙陵睿的箫声，的确有种蛊惑人心的魅力，无论人心多么慌乱，听了这箫声，总是能安定下来，只沉浸在这一个曲调的意境之中。
“梦不成，恨难平，不道愁人不喜听。空阶滴到明……”程悠若的歌声已经停了，龙陵玉却是轻声重复了这一句。
是啊，此时软禁的日子，就是数着夜雨，看着它们拍打在空阶上，滴到天明……
不想在这禅修的小岛之上，竟然还能听到如此直击心扉的歌声，竟是觉着连日来的积郁，都随着这歌声而消散了一般。仿佛自己心中的愁苦，也随着这歌声，全部的抒发了出来。
他还想要再听下去，可是这歌声已经停了。
看到院门半开着，索性直接出去透透气。反正龙非然的意思，也是他在这婆娑岛上，还是可以自由行动的。
程悠若正和龙陵睿说笑着，忽见龙陵睿有些尴尬起来。顺着他的目光回身看去，便看到是龙陵玉正向他们走来。
这么管用？
龙陵玉也太不抗勾搭了吧？
“八哥”，龙陵睿有些尴尬，毕竟珍妃可是龙非然的妃嫔，却也还是介绍道，“这位是珍妃娘娘。”
龙陵玉点点头，倒是恭敬地略施一礼。看那两个婢女并未紧紧跟着，而是隔了一段距离，便以稍小一点的声音问道：“我们可是在哪儿见过？”
十七王爷听了，忙道：“八哥，你胡说什么呀！珍妃可是刚入宫不久的，你什么时候见过了？”
一边还不忘警惕地扫了那两个婢女一眼。
程悠若知道这两个婢女一定是得了龙非然的授意，在龙陵玉和龙陵睿在一起的时候，她们不得靠得太近，不能将这监视表现得太过明显。
“本宫长了一张大众脸”，程悠若倒是并未现出不悦和惊慌来，反而得体笑道，“八王殿下阅人无数，想必记错了也是有的。”
“这婆娑岛上虽说简陋了也一些，但是花花草草的长得倒也算是天真烂漫，陛下还特意嘱咐着，说是让八王殿下时常出来走动走动。将殿下转移到这里，就是希望殿下可以自在一些。”程悠若道。
龙非然哪里说过这样的话，不过既然和八王爷在一起交谈，这事终究还是会落到龙非然的耳中的。
程悠若看到，那两个婢女中，那个清瘦的，一直把手挡在眼睛上，好像是遮挡着日光一般。但是程悠若却总觉得，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最有可能的就是，这婢女是在用什么方法，偷听他们的讲话。或者是，偷看。
接受楚展天的细作训练之时，程悠若曾经听楚展天提起过，有些细作是会读“唇语”的，但是这本事的修炼，是需要时间的。所以当时即便她很感兴趣，却也并未能学会这本事。而远距离的情况下，若是想要读懂唇语，就只能用长目镜的镜片。
将长目镜的镜片夹在两指之间，放在眼睛上，这样，便可以将目光拉远一定的距离。而且因为是夹在两指之间，所以也并不易被人察觉。
程悠若看到此时这婢女的动作，就知道，她多半是在读唇语！
且让她把这些话全部转告给龙非然，龙非然听了这些话，反而会更加放心。
龙陵玉笑笑，听了龙非然的嘱咐，倒也并没有多少敌意，只是道：“有劳陛下费心。”
今日之事，仅仅是一个开始，她要让龙陵玉对她印象深刻，这样之后事情的进展，也能顺利一些。
心里已经将龙陵夜悄悄骂了无数遍！
和龙陵玉寒暄一番，便欠身告退。此行不能在婆娑岛逗留太久，不然难免引起龙非然的怀疑。而且，也会让龙陵玉怀疑。
“秀清驾舟不算娴熟，来时好生惊险”，程悠若笑道，“十七王爷能否送我们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若是在单独相处的时候，一定能够从龙陵睿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龙陵睿驾舟送程悠若和秀清到太液池对岸去，回身看向龙陵玉，不免唏嘘道：“其实说到底，八哥、九哥还是同父的兄弟，哪能当真赶紧杀绝呢？昨天陛下要把八哥送到婆娑岛，估计是怕八哥被九哥所害。其实，九哥昨晚也拜托小王到陛下面前进言，希望把八哥带回婆娑岛。”
龙陵夜居然也想要把龙陵玉弄到婆娑岛来？难怪……难怪他会对自己下这样的指令，这是在给她制造机会。龙陵夜，我还真是要感谢你啊……
可是，龙陵睿虽说与世无争，但也并不是口无遮拦，毫无思量之人。怎么会把这事情闲谈般告诉给她？
看向龙陵睿的目光之中，不免带着诧异。
龙陵睿确定周围没人，而且此时的距离，那两个婢女也完全看不到的情况下，才继续道：“程悠若姑娘，九哥已经把你的身份告诉我了。”
“什么？”惊得程悠若差点儿没从这小舟上面掉下去！
龙陵夜竟然把自己的身份，告诉给了十七王爷！要知道，十七王爷在皇位之争中，可是从来不站在任何一边的！龙陵夜，你这是要害死我么？
程悠若心内一沉，心想龙陵夜难道真的可以为了自己的计划，而不顾她的死活么？
“先前我也以为，八哥和九哥都想要这皇位，甚至于不惜为这皇位互相残杀。但是我错怪九哥了。不想九哥一直想要保全八哥的性命。八哥看起来沉稳随和，但是很多时候，的确做事情欠缺思量。程悠若姑娘，九哥留你在陛下身边，让你随时注意着陛下是否有杀心，的确苦了你了。”龙陵睿道。
程悠若看着他的目光真是越发的诧异，甚至于还有些钦佩！心想这小子未免演技也太好了点儿吧？先前对她如此毕恭毕敬，让她根本看不出一点儿端倪来！就连龙非然也定然看不出来！
而且，最主要的是，他未免有些太天真了！龙陵夜说，把她放在龙非然身边，只是为了自保和保全八王爷的性命，他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了！
不能否认，龙陵睿很聪明，但是，他也实在太善良。因为这聪明，使得他对很多事情有一个准确的判断，而且还有迅速决定在某一时刻应该站在某一边的魄力。但是却因为这份善良，而愿意相信这世上一切善良的东西，哪怕是一个假称善良的谎言。
只不过这时候，她又怎能把龙陵夜真正的意图告诉给他？这不是自己找死么？
“九哥的意思是，觉得陛下有朝一日还是会找借口杀了八哥，所以希望姑娘能找时机多多接触八哥，取得八哥的信任之后，想办法放八哥出去。九哥说，他会接应的”，龙陵睿继续低声道，“毕竟八哥和九哥积怨已深，这种情况下，八哥不会相信九哥会救他。所以还不能让八哥知道姑娘是九哥的人，这事情……的确不好办，少不了姑娘多费心力了。”
这角色转变得未免太快了，十七王爷完全从一个她需要防备的人，转变成了给她传话的人。不得不说，龙陵夜的手段的确太高明了！话只说一半儿，就能让人完全相信，毫不怀疑。而且，他也选对了人！选的是这个相信他们兄弟之间情谊的十七王。
“殿下放心”，程悠若笑道，“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去救八王爷的。只是……要想让八王爷相信我，却是的确不容易。毕竟我现在的身份是陛下的妃子，而且，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八王爷知道我其实是九王爷的人。不然，九王爷的良苦用心付诸一炬不说，就连我自己，也是性命不保。以这个帝妃的身份，去取得八王爷的信任……哎……”
程悠若不免轻叹一声，心想龙陵夜真是给自己出了个大难题！
当着龙陵睿的面儿，总不能直接说，其实九王爷是让她去勾引龙陵玉吧？
“士为知己者死”，龙陵睿道，“今日姑娘一曲，已经触动了八哥的心。若是姑娘能与八哥成为琴音诗律上的知己，想来八哥会相信姑娘的。更何况，姑娘是要救八哥，而不是害他。”
程悠若只好点点头，心里却想着，龙陵睿虽然聪明，但实在是太善良了些。龙陵睿身上满是那些文人墨客超然于物外的浪漫情怀，可是这些浪漫情怀，放在这个世界上，是完全不管用的。
这个世界，向来残酷。何为知己？知你一切优点、知你一切弱点，捅你一刀的时候，才能精准无误的找对要害之处！
知己，不过是为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而已。
“小王冒犯”，龙陵睿说着，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小王倒是将姑娘认作是知己之人。能够懂得小王箫声意境的人，实在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