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唉,圆明园
1859年四月二十一日。
北京西郊~~~圆明园。
圆明园始建于1709年(康熙48年),面积五千二百余亩,一百五十余处景观,建筑面积达16万平方米,有“万园之园”之称。1722年雍正帝即位后,继续大兴土木,拓展增建了正大光明殿和勤政殿以及内阁、六部、军机处储值房,御以“避喧听政”。乾隆皇帝在位期间,除对圆明园进行局部增建、改建之外,还在紧东邻新建了长春园,在东南邻并入了万春园。圆明三园的格局基本形成。嘉庆朝,又对绮春园进行修缮和拓建,使之成为主要园居场所。
而此刻,在圆明园三园之一,绮春园里一处暖房里,万国上邦之主咸丰皇帝正躺在软榻上,听坐在御案前的懿贵妃口述奏章内容。
叶赫那拉氏时年二十四岁,虽姿色平平,然母凭子贵得封贵妃,因其性情温婉,工于书法,并且心思缜密聪慧,咸丰皇帝不但让代笔批阅奏章,并且允许懿贵妃发表自己的意见,充当自己秘书兼参谋。
此时懿贵妃刚说罢一则官场趣话,引得咸丰皇帝笑了一阵,方才又拣了下一篇奏章,柔声道;
“皇上,这又是不好的请罪折子,要念么?”
“唉,国事维艰,朕这些日子以来,又有哪一天舒心过?”咸丰皇帝揉着额头道;“不要念那些恭颂的无用废话,只说事情大概就行了,谁的请罪折子?”
“是安徽巡抚翁同书的折子,说的是四月初,庐州发匪贼众突然大寇皖北,掠三四万余民众,牲畜万头,资财米粮数千车···”
“发匪殊为可恶!”咸丰皇帝以手捶榻,发怒道;“他翁同书更可恶,愚钝懵懂,愚不可及!还有那个督军的袁甲三是干什么吃的?朕封他为漕运总督,督办安徽军务,难道就坐看发匪掠民,荼毒百姓?”
懿贵妃翻拣了下奏章,又拿起一个折子道;“那袁甲三也附了请罪折子,上面说他守备临淮,兵力不足,但也拣选马步三千,出击截贼归路,初时颇有斩获,救回被掠民众数千,万斤粮草,然发匪突然回军大至,箭矢如雨,三千临淮军寡不敌众,故而又遭小败而退,这折子上他除了请罪,再就是请兵请饷···”
“哼!先言胜后言败,虽不是委败为胜,也是奸佞之言!朕哪还有银子给他添兵募勇!”
咸丰皇帝翻身下榻,在案几前踱了几步,又气愤愤问道;“不是有保甲团练么,他和那翁同书先前在奏章里不是说,安徽辖地不是遍处挑沟掘壕,广立圩寨,并有操演精熟的练勇十几万么?”
懿贵妃又细看奏折,找到一段话道;“···淮北练总苗氏,闻发匪会攻凤台县城,即聚练勇二万余往援,发匪旋即分兵万余来战,其酋洪天福贵者,号‘拔毛幼主’,为伪天王太子,年十岁,善制奇兵巧械,乃督数千连弩兵与发石车数百架,石落如雨,箭矢漫天,众乡勇团练兵刃粗陋,衣单无甲,故而死伤无数,大败而溃···”
“罢了,别念了!借口,都是借口!顽愚乡民,总不能持。”咸丰帝越加烦躁道;“前番冒出个四眼狗陈玉成,怎么这又冒出个十岁的拔毛幼主?朕的这些煌煌封疆大吏,统帅堂堂经制之兵,竟连一个黄口孺子都打不过么?”
“皇上忘了么?”懿贵妃柔声道;“就在上个月,和春派遣刚从吉林,察哈尔调来的精锐马兵五千人偷渡到江北,就是想奇袭活擒这个伪太子,结果被他用连弩火枪与陷马坑打了个全军覆没,逃回来的不足百骑,达桑巴图鲁阿而泰及被俘的百余满洲将士俱被剜去双眼,用绳索串成一串,徘徊江畔惨不忍睹···皇上当时还说,能作出此等事来的绝不是个十岁稚童,必定是四眼狗陈玉成指挥的伏击,而后委功于伪太子,借而扬名罢了,而今看来···”
她没有分析下去,聪明的女人懂得不炫耀自己的聪明,她把话引导到了,答案然让男人自己分析出来,自己再投以崇拜赞颂的目光,这才是小秘的聪明之处,男人才会有成就感,才会更觉得你温婉可人。
“那四眼狗陈玉成现今顿兵数万于潜山、太湖,与勇将多隆阿、鲍超激战正酣,自是不能分身了。”咸丰帝沉吟道;“难道,这伪太子身边另有宿将统兵?这驱民以利诱敌,间道伏击,再加上围城打援,端的是用兵老辣啊···如今练勇大溃,凤台,怀远两地恐怕旦夕可下,那就与捻匪就连成了一片,到时大股敌寇再回困寿州,只怕安徽就要全境沦陷了啊。”
懿贵妃噗嗤一笑道;“皇上总是把事情想得过于严重了,地方保甲团练虽败,但是败而未灭,只是散回乡里,可召之再战,那安徽圩寨遍地,据说足有千余,发匪一个个寨子攻去,就算一天拿下两座寨子,没有一年半载也休想扫平,况且此省保甲练勇足有二十几万,就算进攻不足,暂且守住那州府县城不被攻陷还是绰绰有余,而今江南大营的百里长壕已成,如若太湖方向的多隆阿再打败四眼狗陈玉成,就能截断粮道,铁壁合围南京,到时候这股发匪后路被断,进退失据,恐怕就会军心大乱,兵无战心了。”
咸丰帝皱眉道;“话虽如此,可如若他们据蒙城、凤台,怀远一带顿兵固守呢?“
懿贵妃故作天真的眨巴着眼睛道;“臣妾在想啊,那十岁的领军孩子毕竟是个伪天王的所谓太子吧,在发匪中身份也是殊为贵重,不会总在前线指挥作战,也更不会驻扎险地吧?”
“对啊!”咸丰帝猛一击掌;“发匪此次作战,只是掳掠大量牲口民众,此乃不想久驻之意啊,只要那凤台,怀远府县坚守几日,那伪太子速攻不下,自然就撤了,否则旷日持久,朕的朝廷大军自河南当头压下,袁甲三的临淮军再直取庐州,断其归路,就呈瓮中捉鳖之势啊!”
懿贵妃蹙眉忧虑道;“怕只怕安徽的乡勇团练遭遇新败,地方乡绅人心散了,就不好收拾了。”
“重振士气么,这有何难!”咸丰帝扬额道;“兰儿,拟旨~~淮北士绅苗氏···他叫什么来着?”
“苗沛霖。”懿贵妃低声边说边写。
“对,淮北士绅苗沛霖,”咸丰帝咳嗽了一声,接着朗声道;“素来忠直奉国,沉勇有谋,虽经挫折,败而不馁,今谕赏葛尔萨巴图鲁勇号及四川川北道,从二品顶戴花翎,望忠心为国,再立殊勋,当不吝封爵之赏!”
接着这位病瘦的帝王又是自诩的一笑;“想朕这道谕旨下去,那苗氏必会收拾散兵溃勇,守住府县不失吧?唉,只要不花朕的银子,这二三品的官爵么,朕是准备舍几百个出去的,先把这乱匪巨寇打平了再说。”
“皇上此招真是高妙!不费一兵一钱,就换来皖中数万练勇拼死效力呢。”懿贵妃媚眼如丝的赞颂道;“那么安徽巡抚翁同书和漕运总督袁甲三那里,又该如何处置呢?”
“拟旨叱责他们,罚俸半年,留职查看,以观后效,”咸丰帝吩咐道;“既然食君之禄,总要鞭策他们为朕用心办差才是。”
“皇上此言甚是,”懿贵妃一边遣词造句的书写,一边轻叹道;“那袁甲三先前屡破捻匪,如今又在临淮寿州一带拒着大股发匪,也算是个能臣了,若不是兵力不足,想必不会任由匪患肆虐···唉,这安徽捻子发匪的,闹腾的愈发厉害了,皇上,您也该动动真格的了,博多勒噶台亲王(僧格林沁),不就是您手中的快刀么?”
“唉,兰儿啊,你以为朕不想么?”咸丰帝叹道;“湍多巴图鲁是朕手中的镇国柱石,先帝予朕亲选的顾命大臣,咸丰四年五年那当口儿,发匪两路军马攻入京畿,直叩津门,是朕亲赐太祖宝刀给僧王,让其统领健锐营、神机火器营、两翼前锋营、八旗护军营、巡扑五营及察哈尔各官兵,并哲里木、卓索图、昭乌达蒙古诸王劲旅出京鏖战悍匪林凤祥、李开芳~~两年之中,大小数百战,生擒两巨寇,并将其余孽全部殄灭,无一漏网,因此威名震于海内啊。”
“这还是皇上和先帝用人识人,调度有方,”懿贵妃问道;“皇上,您迟迟不遣僧王的这支虎贲之师出去,是不是要防着英法两夷捣乱啊?”
咸丰帝点头道;“不错,那英夷、法夷国小人贪,粗鄙奸邪,坚持以换约之名上京,蓄意辱我天朝体面,朕恐怕他们贼心未熄,生衅滋事,故而命僧王率部在大沽口一带驻防,待那夷狄丑类换约完毕,退出京畿重地后,朕必将登台拜将,许他行霹雳手段,重酬将士战功,让僧王率我八旗精锐出京,一举荡平匪患!”
“那么,臣妾这拟旨之功,皇上打算怎么酬谢啊?”懿贵妃眼中水汪汪的,脸色绯红,媚笑如花。
咸丰帝心旌大动,转身踱到御案前,俯身在叶赫那拉氏耳边一字字吹气低语;
“快些将在旨上用宝,着人发给军机处,然后屏退左右,朕就在榻上,先酬了你拟旨之功罢。”
“遵旨,臣妾谢皇上厚赏,嘻嘻···”
·······
这道圣旨,经过军机处、礼部、典司衙一只又一只或白皙或肥嫩的官员之手,最终背在了一名清兵急使身上,策马疾奔向遥远的安徽寿州,而这一来一回,至少一周过去了,安徽局势已经大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