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躁动的高卢公鸡（上）
1861年9月19日，上嗨不列颠英使馆。
两辆四轮马车在使馆大门前停下，殷勤的安南仆役跳下马车，为主人们拉开车门，车上走下三位法国绅士，分别是法国远征军总司令孟托班，领事欧勃拉，海军提督卜罗德。
一名早已等候在一旁的领事馆官员急忙迎上前鞠躬道：“先生们，欢迎大驾光临，额尔金勋爵及众官长已经等候多时了。”
孟托班只是矜持傲慢略点了下头，便拎着手杖与领事欧勃拉、提督卜罗德向使馆内慢慢踱去。
“全体起立敬礼！”
在值班士官长的英语喝令声中，使馆大门内外两侧红衣包头的印度卫兵肩扛步枪，整齐跺步立正，向贵宾们致以持枪礼，而长廊里尽是些黑黑的菲律宾仆妇在洒扫擦拭，见了白种人经过，忙纷纷屈膝低头行礼，脸上浮出小心讨好的卑贱微笑。
这就是欧洲人崇尚的殖民地秩序，只有白种人才算是有尊严、有地位、高贵而不可侵犯的“人”，而华人的地位与狗等同，不得入内。
使馆官员殷勤的将三位法国贵宾引到一间幽静的小客厅里，客厅四角都安放着冰盆，由马来亚仆人不时更换敲碎的冰块，因此一进此厅，就让人感觉精神一振，煞是凉爽。
屋里沙发上坐着三个英国佬，分别是矮胖臃肿的全权特使额尔金，枯瘦干瘪的参赞巴夏礼，还有英国在华海军司令何伯。
“啊！亲爱的法国绅士们，请原谅我们没能到门口恭候大驾。”矮胖的额尔金特使当先站起来，热情的欢迎道；“每到夏天，上嗨这潮湿闷热的天气总让人情绪沮丧，尤其对我们胖人。哦，不说这个了，喝点什么吧，是加冰的香槟还是白兰地？或者加香料的威士忌？”
“给我来两品脱冰水，勋爵阁下，”孟托班一屁股坐在一张硬木椅子上，解开风纪扣道：“鄙人作为一个职业军人，在商谈正事时不习惯喝酒，罗德（昵称）和欧勃拉先生请自便。”
另外两法国佬也点了喜欢喝的饮品，菲律宾仆人又用托盘奉上了雪茄和土耳其烟斗，还有切好的上等烟丝，众位绅士们又寒暄了一阵天气、股票、古董收藏等轻松话题，待法国绅士们消散了暑热，方才转入正题。
此时聚集在这间小客厅里的六个洋鬼子，可以说是英法两国在远东最高级别的军政大员，完全可以作出决策，调动两国在中国地区的全部力量，采取任何军事行动。
特使额尔金首先开口，直接了当的切入主题道：“伯爵阁下，承蒙您的召唤，我匆匆结束在日本的休养，赶到这蒸笼般的上嗨与您会晤，让路上我仔细研读了您的长信。看来，您是准备把这次‘绅士号事件’直接演变成‘亚罗号事件’，趁机对太平叛军开战喽？”
“是的，”孟托班正襟回答道：“叛军在江阴地区筑起了拦江水寨和炮台，封锁了长江航道，而九茳、汉口地区都是条约规定的通商口岸，我们文明国家的船只有权在他们内河航行，因此叛军这一错误举动必须予以矫正，诉诸武力将其彻底摧毁，乃是最迅捷有力的训诫手段。”
“可是，我的伯爵阁下，这样做无疑是直接开战啊，”参赞巴夏礼耸着干瘦的肩膀说道：“这就意味着我们直接介入了这场中国内战，而且面对的，又是眼看要取得胜利的一方，这不符合我们的长远利益啊。”
“是的，这个新生的太平政权貌似信奉基督，对我们欧洲人颇为友善，愿意开放贸易，最为难得的是，他们掌握实权的王太子显得更开明理智一些，为了取得关税收入及我们的支持，他正与我们商讨签订一份类似‘北京条约’的全面通商条约。”
额尔金补充道：“而且就目前谈判形式来看，我们迫使清王朝签订的大部分合约利益在新政权都能够得到保障和遵守，因此我们实在不能贸然参与内战，严守中立，等待他们自相残杀胜出的幸存者来祈求拜会，才是最佳的选择。”
“看起来是挺美好，”法国领事欧勃拉端着杯冰镇香槟开口道：“但是英国绅士们，你们不要只看表象，这位叛军王太子可从来不是头驯顺的羔羊，他出兵以来，败亡在其手里的清军将领不是剥皮就是凌迟，下场可都很惨，这样心性冷酷的君主可不会甘心做我们的奴仆！
而且他还极可能是个善于欺诈的政客，上嗨附近突然出现的，占据周边城镇的那些莫名其妙的黑旗乱党，很难说不是出自这位太子殿下的手笔，因为这些黑旗军曾经在宁啵也突然出现过，又突然消逝了，就如政客需要时出现的示威群众一个道理。”
“不错！”海军提督卜罗德也插言道：“不要忘记，攻打宁啵时突然冒出来的黑旗叛军，居然拥有那么犀利的青铜炮和训练有素的野战炮兵，袭击并重创了‘孔夫子号’，并且在宁啵城里到处埋设地雷，炸死炸伤了数百远征军官兵，这笔帐到了该清算的时候了！”
说着，卜罗德掏出手帕擦了擦歪斜嘴巴里溢出的口水。在那次炮火袭击中，一片飞迸的木片削去他脸颊下方一大块皮肉，缝合痊愈后就落下歪嘴流口水的毛病，水兵们私下称他为‘歪嘴疯狗’，卜罗德破相后性情更暴虐了，成天想着复仇。
“作为海军同行，我想善意的提醒一下法国同行们，”
英国舰队司令何伯笑着说道：“太平军如今可不是乌合之众了，在我们的商行大肆倒卖军火的帮助下，这两年太平军至少拥有了三万枝进口西方火枪，数百门大小口径的前装火炮，这也是他们能够战胜清军的关键！
而且据我不久前亲自率领舰队巡查发现，叛军在长江中上游的汉地区，呃，怎么形容好呢他们集中了数万劳役，建高炉盖工厂，好像在兴建一个庞大的近代化工业基地，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要在长江狭窄的水道地段江阴地区兴建拦江木寨和炮台的原因，他们要屏护脆弱的首都和工业基地。”
“不仅如此，”额尔金勋爵抽着雪茄补充道；“我们前往天京地区任教的教士神父们回信说，这位太平军幼主在滁建了一所军政大学，下设格致、陆军、海军三所学院，开设从数学、物理、化学等科普基础知识，一直到军工、造船、蒸汽机车专业学科，而且他们还建立了造船厂，其中的佼佼者已经组装出了第一艘蒸汽船”
“这不可能！这些没开化的东方人怎么可能会造蒸汽船！”卜罗德眼睛瞪得老大，嘴巴显得更其歪斜了。
“这是真的，我亲眼目睹了他们的蒸汽船在江面上航行，”
海军司令何伯证实道：“那是一款类似中国传统样式的明轮蒸汽船，约五百吨级，航速八节左右，事后我才知道，当时太平军幼主就在那条名为‘复兴号’的船上，而他们在九洲的船厂，一次可以开工建造五六艘这样的船只。”
“与那愚昧而保守的满清王朝相比，这个新兴的太平军政权无疑要先进文明的多，而且它学习接受新兴事物的速度，也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料。”
额尔金勋爵吐出一口烟圈，接着说道：“所以鉴于目前的局势，尤其是太平军在中国南方各省已取得了决定性胜利的情况下，我们采取温和的中立姿态，敦促它达成条约，才不失为谨慎的做法。”
“中国人有句谚语养虎成患。”孟托班冷冷开口道：“那么，当这个文明开化的太平军政权发展强大起来，势必要摆脱我们的殖民统治，尤其是这个以汉族为主体的政权必将觉醒民族意识！
您的合约能维持多少年呢，十年？二十年？到时候所有中国人必然极端仇恨我们这些外来者，仇恨我们这些带来战争、鸦片和压迫的欧洲人，到时候四亿中国人可以轻易武装几百个师的火枪部队，将我们彻底赶出亚洲！”
“如果是那样，到时候我们与太平军改签一份嗯，符合我们长远利益的互惠条约好了。”参赞巴夏礼耸着肩膀说道。
“不，那前景太不美妙了，”额尔金把玩着手中的雪茄道：“还是听听我们的法国盟友有何高论吧。”
“我们必须出兵扼制太平叛军的发展，帮助清政府剪灭叛乱，趁现在为时未晚，马上行动起来！”孟托班斩钉截铁的断然道：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利用这次绅士号事件，摧毁太平军的江**寨和炮台，而后冲进内河航道，捣毁焚烧他们的工厂和造船所，毁灭他们的进步成果，抑制他们的发展改革，使得他们不能获得先进的武器装备和技术！”
“与此同时，我们帮助清政府训练新式军队，租借武器军火给他们，派出军官指挥满族人组成的军队，最终联合我们的军舰大炮形成绝对的火力优势，消灭太平军，建立起以我们西方人为主导，满洲人为殖民傀儡政权的东方新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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