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假洋鬼子的欧洲大采购
与此同时,在星空夜幕下遥远的另一处香巷的自由商港码头泊位上,正一溜停靠着二十几艘悬挂普鲁士黑鹰旗的商船。
码头上的广东苦力们正往船上搬运燃煤、补给品和淡水,据说这些商船上运载的货物,都是华裔买办大商人陈阿林从欧洲购买回来的机器设备,准备在上嗨租借兴建一个巨型工厂,这位假洋鬼子可谓是手眼通天,身兼清朝海关数个要职,独霸满清朝廷的军火生意,据说还垄断了与太平军的黑道走私生意,加上他长袖善舞,行贿打点面面俱到,各国领事洋大人都跟他关系亲密,所办货物概不查验,用日进斗金,富可敌国形容也不为过啊。
而此刻,在搬运工人串流不息的人群中,突兀的出现一个高大枯瘦,穿着一身赭黄土布道袍的道士,他手里拎着一个快掉光毛的拂尘,神情倨傲的向着为首那艘商船走去,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挽着道髻,身穿藏青色道袍,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矩形包裹的道士徒弟。
这高大道人所经之处,码头上的工人纷纷向他鞠躬行礼,显然这瘦高道士在他们心目中威望崇高,其实就是跟在他身后的徒弟个子也不矮,足有一米七多,腿长臂宽,骨骼结实,年约二十余岁。只是眉目略苍白清秀了些。
码头上有专人维持秩序,都是些神情彪悍,黑衫短襟、手里拎着棍棒的帮会人物,他们见了俩道士也是远远的躬身行礼,神态恭敬。有个在码头上巡逻的英国士兵想上前拦截盘问,他的搭档,一个苏格兰裔的老兵却将他一把扯住道:
“大卫,别去找麻烦,你初来乍到,不懂这里的‘规矩’,在这片码头上的秩序,实际上是由那些穿黑衫的帮会分子维持的,他们中国人的‘个人事务’,是由他们自己协调解决的,只要他们不给我们制造‘麻烦’,我们就当做看不见,到时候自然就有你一份丰厚的‘孝敬’。”
“可是,这两个中国巫师很可疑的”年轻的英国士兵还想说下去,可他的巡逻搭档却阻止了他。
“不要说了,大卫,你什么也没看到,”老兵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笑着道:“这是他们刚刚‘孝敬’咱俩的,走!咱俩找个角落,分了它。”
“好吧,我想你是对的,我什么也没看见。”年轻士兵忙跟在老兵屁股后面,往偏僻处分钱去了。
黄三道长堂而皇之的一路前行,径直来到停泊在码头边上的那第一艘普鲁士商船旁,经过踏板时,他返身挽住身后道士的衣襟,侧身一步步的,小心的搀扶年青道士走到商船甲板上。
站在甲板上迎候黄三道长的是几个穿长衫的中国人,为首的正是贵福哥派往欧洲大采购的特使王韬,他抱拳向黄三爷施礼道:“黄副总管,好久未见了。”
黄三爷却闪身一边,让出身后的年青道士,郑重开口道:“不可乱了尊卑,先来参见主母王娘和天长金!”
天长金就是太平军的长公主,贵福哥的头生女儿,原来这位女扮男装的道士就是黄五妹,幼主贵福哥的王妃,也即这个黄老道的亲女儿。此次黄老道接到幼主要黄五妹回返苏的诏书,喜出望外,连忙放下香巷的帮会事务,专程护送女儿和外孙女回去。
王韬等人不敢怠慢,连忙一躬到底,大礼参拜王娘黄五妹,然而道士打扮的黄五妹却只是神情冷漠的点了点头,就怀抱着熟睡的女儿,在王韬随从的引导下,下到船舱的贵宾舱休息去了。
黄三爷随后对王韬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一边后,黄三爷语声如丝般低语道:“主上来了急信,现下已和英法两夷动手开战了,你这批货再走长江航道怕是不通了,而今之计,就将大部分商船上的机器和军火运到宁啵、杭等地卸下,再由转运至汉等内陆工厂。”
王韬摇了摇头道:“小弟久在上嗨租界为洋人译书,深知英夷海军的强横势力,如今战事一起,只怕宁啵及三江口附近都被封锁了,而今只能将这些机器送至温、台等我太平军控制的港口,而小弟则带着其他几艘装载纺纱、织布、制造、化工等机器的商船前往上嗨,将这些设备交予陈国丈,按照原来的计划,他会在上嗨租借建立一个机器局,集中兴办一些工厂,以作掩护。”
“主上既然委你为全权特使,那么军购运输之事就按照你说的办,把货卸在台等地,”黄三爷点头道;“主上在密信上说,洋鬼子都不可靠,可能会遵循什么禁止向交战双方输送物资的中立法,为了以防万一,我会在这些商船上作些安排,每条船上去十五个‘庙帮’弟子,暗藏连弩和手铳,必要时强迫这些洋鬼子听命。”
“很有必要,不过跟我去上嗨的这六艘船就不必了。”王韬道:“我这就去和洋人船长们说说,就说这些在香巷打工的中国苦力要返乡探亲,你让你的人都低调一些,穿着也都换上些破旧衣服。”
“晓得了,那我去选人上船。”
黄三爷转头就走,两人分头去安排行事
1861年9月27日上午7时,也就是第二天一早,挂着黑鹰旗的普鲁士商船队便浩浩荡荡起航了。
这是一支规模空前的运输船队,装载的物资装满了二十三艘欧洲商船,采购金额是上次大采购的三倍,其中不但包括数量庞大的克虏伯大炮、弹药、大功率蒸汽机等军火物资,而且囊括了金属制造、机械化木工、矿山开采、纺织纺纱、化工印染、土木建筑、造船设备、电报通讯及医疗器械、化肥生产等机器设备,此外还聘请了一百多名欧洲专家随船而来特使王韬为此次的欧洲疯狂大采购砸出去四百多万两银子,还不算运费!
当然,最后买单的是幼主贵福哥,不过贵福哥眼皮都没眨就照付了,因为他知道与英法开战之后,这可能就是最后一次欧洲采购的机会了,随后而来的贸易禁运和严密封锁可能长达几年,甚至十几年时间。
1861年9月29日,运输商船队驶入中国近海,沿岸北上而行,一路平安无事,只是随船的幼主长公主天长金有些不适,可能着凉了,昼夜啼哭咳嗽,其母妃黄五妹彻夜不眠,背负着婴孩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1861年9月30日,船队行驶状况正常,小公主发烧发热加剧,愈加哭闹不止,幸而黄三道长精擅内功,给外孙女发功治疗,病情转缓,孩子才沉沉睡去。
1861年10月2日晚,运输船队到达温港口附近,按照应急安排,三分之二的商船要在这里卸货,而后直接返程回到欧洲,王娘黄五妹与长公主也要在这里下船,换乘马车赶往杭。
可当王韬走到上等舱,正要催请王娘准备下船时,突然听到一阵争吵,耳听那王娘黄五妹哭骂道:“都怪你这个老东西,本来云儿身子就燥热体虚,你偏偏逼我娘俩上船去见那个负心的小贼,如今孩子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与你这老贼拼了!”
黄三爷无奈解释:“云儿也是老道我嫡亲的外孙女,如何不心疼?孩子生下来体虚多病,主要是在香巷瘟痢污垢的居所感染了疫气所致,如今邪毒入了五脏腑,非导气吐纳之术所能清除,要想治疗云妮子的病,非得到苏杭延请名医不可”
王娘黄五妹急了:“可是我孩儿如今高烧昏迷,乘不得快马,坐车从温到杭至少要半月之久,我能等么!”
王韬忙推门进到屋里,提议道:“娘娘千岁,黄总管,小臣倒是有个建议,天长金贵恙并不难治,上嗨教会医馆的教士精通西洋医术,臣下小女也曾发烧不退,那教士给开了些金鸡的什么纳霜药剂,口服下去就药到病除了。”
王娘黄五妹急切道:“那我们娘俩就去上嗨!”
“不可!”黄三爷急忙否决道;“承蒙幼主殿下见召,这对五妹你来说,可是难得恩宠,没见留下的那几位王娘都妒忌的痛哭落泪,我的乖女儿啊!你不趁得幼主殿下对你情深难忘,赶紧回到他身边承恩固宠,更待何时!为父曾开坛测算过,我黄家从龙之后,有凤生潜龙之命像”
“够了,我只要我的云妮子平安无事,宁愿平静的生活!”黄五妹不管不顾的转身对王韬道:“王大人,请立即安排一下,我带着孩子随船前往上嗨求医,一切拜托了!”
“嗨!糊涂啊!”黄三爷跺脚道:“左右不过是个女娃子,孩子可以再生再养么,但是失宠后再想唤回君王怜爱可就千难万难了!”
“让你其他的女儿为你们黄家立功吧!”黄五妹冷然道:“我只要挽救我的孩儿,看着她平安无事,快快乐乐的长大,至于什么君宠君恩都见鬼去吧!我已经过够仰人鼻息、强颜欢笑的日子了!”
“洋鬼子哪懂什么医术!”黄三爷怒叫道:“再说上嗨遍地都是洋人的巡捕警探,满清的鹰犬也无处不在,你身为幼主王娘岂不凶险万分,一旦被拿获就是千刀万剐的凌迟下场。”
“那有什么,香巷不也是蛮夷遍地么?再说我也早有预备了,”黄五妹说着手腕一翻,显出一柄短刀,麻利的耍了个刀花又没入袖中,而后她双手怀抱婴儿,平静的道:“真要是天不让我娘俩活下去,我就和孩子一起走。”
“唉!你呀你这倔丫头!”黄三爷气的手指直抖,戟指道:“若你不是幼主王娘,老子就就老子真就不管你了!”
说罢,黄三爷一跺脚,决然出舱而去了。
“黄大人,给我准备一套修女的衣服,我知道你那里有的。”黄五妹平静的吩咐道:“这次上嗨求医之行,就拜托你了,真要是医好了天长金,幼主殿下那里你也是大功一件。”
“小臣谨遵娘娘懿旨。”王韬躬身领命。
1861年10月3日,十六艘悬挂黑鹰旗帜的欧洲商船在温靠港卸货,太平军在福建的最高官长是国宗韦志显,他闻讯亲至温,组织动员了数万军民夫役,用了三日四夜,方才将这批重要物资妥善运走。
这批物资里有很多当时欧洲先进的机械设备,对中国工业化的发展可谓意义重大,日后中国第一条铁路,第一条电报通讯线路。第一座化工厂等等近代化都是凭仗这些工业设备建立起来的。
另外,王韬带着剩余的七艘商船货轮驶向了上嗨。
呃,表面上他毕竟打着假洋鬼子陈阿林的名义到欧洲大肆采购的,所以不运些军火和机器到上嗨说不过去不是而他船上随行的人员,不引人注目的多了一位怀抱婴儿的黑衣修女黄五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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