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晚清暮钟（上）
正所谓；新朝富贵旧朝衰，有人极乐有人悲。
同是新年同一天，北方的满清京畿内外，却是一片愁云惨雾，毫无过年的氛围。
紫禁城在这个年月，早已丧失了煌煌大清帝都的无比威严；曾几何时，在这里居住的鞑靼统治者，掌控着东亚大陆千百万平方公里土地上无数把人民，他们至高无上的权威无人敢于违逆，只要一纸诏书，就有北到唐努乌梁海，南到大理安南，无数的各族勇士涌上战场，为她们所谓的尊严体面亡命拼杀。
而在这个万旧更新的元旦之日，在乾清宫昏暗的灯火下，也只有两个满脸惨白的宫装旗人女子，拥着一个穿龙袍的小男孩哀哀哭泣，絮絮低述罢了。 这两个满脸涂着厚厚宫粉的中年女子，自然就是满清朝廷真正的统治者，两宫皇太后慈安皇太后，慈禧皇太后，那个穿龙袍的满族小男孩，自然就是满清的同治小皇帝了。
殿堂之上，还有十几个满蒙大臣，至少都挂着亲王贝勒的头衔，很有几个宝石顶戴的铁帽子亲贵，不过户部尚书侍郎们一个也没到场，原来四方解运的财赋早已断了来源，京畿周围郡县的府库也罗掘俱穷，掌管财政的大臣也个个妙手空空，又辞官不得，于是纷纷身染重病不能上朝理事了。
而此时殿中皇族亲贵也心有戚戚，他们上朝也都是从后门溜出来的过年了，旗人闹粮，旗丁闹粮，八大铁帽子王府门前早已堵得水泄不通，吵嚷叫骂声震天了耶。
如今到了朝堂上，众人也是彷徨无策，只是望着抽噎的两宫太后牵动了愁肠，个个鸭着嗓子跟着干嚎而已。
耳听那顺眉善目的慈安皇太后在絮絮叨叨；
“今儿可是过年了，往常这是多喜庆多高兴的事哪，每年这个时节儿，满城的都统佐领们就要号着大家伙儿分旗领银子了，过年的节赏，孤儿寡妇的红赏，御前侍卫们的加赏花红，还有宫人奴才的恩赏赐食
唉说到吃的，咱们旗人谁家不溜饽饽，设糖供，炸鞭儿，吃铁炸儿果嚼着蚕豆守岁，谁家儿额娘姑嫂们不亲自下厨烧上一大桌子，全家老小热热闹闹吃顿年夜饭哪可如今这宗人府却成了寻死觅活的所在，大家伙儿整天价儿闹粮闹饷怎就不想想为咱大清儿，为咱旗人谋条正经儿出路，想想咱孤儿寡母的难处哇
满蒙亲贵们瞅着慈安皇太后在那里擦鼻子抹眼泪，也只有面面相觑，垂头丧叹的份儿，半晌才由军机老好人文庆开口劝道：
“皇太后哇，您儿可要戒焦戒虑，保重凤体哪，现下儿这时局，太平军毕竟还没有逼近京畿，国朝之中还满是忠诚臣子至不济儿，咱们还有关外热河，满洲，蒙古诸部儿，退一步海阔天空，远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两位太后和皇上尽可以放宽心怀。”
“咱们还有满洲，还有蒙古？”铁帽子庆庆王奕冷笑了声道；
“老善人（文庆绰号），你还在做梦吧！太平军现下在东北旅顺口驻扎大军十好几万，建了好大一个军港要塞，又大办钢铁军火工厂，用兵迫降朝鲜给他掘运煤铁，广招山东等地无地汉民前往垦殖，据满洲将军回报说，移民东北的汉民已达三百多万了！
这样下去不过十年，东北漫山遍野，满坑满谷就都被汉人占满了，关东满洲就彻底不是咱们满人的满洲了！
还有啊，那太平妖王现在巡幸西安，威迫蒙古诸部送亲送嫁，现今除了科尔沁三旗尚且忠义守节，坚持不屈外，这妖王至少已收纳二十多个蒙古宗室女子，收降了十几股蒙古部众了！
而且据说那太平小妖王天生异禀，那话儿足有常人五倍粗长，生性奇，夜御十女也不足其性，而被他乱过的妇女必定当即受孕，为他不停诞生妖胎孽种！”
“唉~~这当会儿啊，”庆庆王奕颓丧的叹了口气，接着道；“估计那妖王日夜宣之下，与蒙族女子怕不止孕育了十几个妖种了罢！如此一来，陕甘青海尽被那妖王蚕食并吞，蒙古诸部也陆续与太平妖朝结成了姻亲，西北口外疆土将不复我大清所有唉！”
文庆也叹息附和道；“是啊，这妖王不但善于用兵，计略也颇为毒辣，他一面向关东满洲大肆移民，掏空我女真根基所在，一面又肆无忌惮的大搞和亲，纳娶满蒙女子，如此非但离间分化了原与我大清结成血盟的蒙古诸部，就连咱满人老八旗各部也因此出了不少奸佞叛徒，不可尽用尽信了耶。”
庆庆王奕语声幽冷的道；“那太平幼主妖王比起老妖王可谓狡诈百倍，他宣传华夏诸族平等，大肆婚娶满蒙女子，虽荒无耻的生养了许多孽种，可也成功分化离间了我大清的八旗根基，现在就连跟着老汗王打江山的老姓儿旗人也不肯卖力死战了，唉~~就等着南面的太平军大举打过来异帜投诚了”
慈禧太后终于开口了，这个满腹心计的女人倒是一声没哭，声音不紧不慢冷幽幽的；
“那些普通的旗丁旗民自然肯降了，投顺过去不过是作缴税纳赋的新朝顺民罢了，虽然就此废除了旗粮旗饷，身家性命总是保住了，自然不肯与大清同覆同殉，且不说那些忘祖背族、献女求荣的旗人败类！
为了新朝富贵，他们当然尽可以降得，可你们这些翎顶辉煌的旧朝大臣，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们，无论官爵高低、财货多寡，这抄家灭门之祸，谁者能赦，谁家可免？
只怕到时个个落个没下场呐，就是求一囫囵全尸亦不可得！”
慈安皇太后听到‘没下场’三个字，忍不住搂着同治小皇帝又呜呜咽咽起来，慈禧太后的声音却徒然尖利起来；
“姐姐莫要哭了，真要到了不忍言的时候，咱们娘仨儿不能失了觉罗家的尊荣体面，总要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一块儿走，去见他狠心短命的皇阿玛去！告诉他，咱们没给他丢人！”
慈安太后听了这话，哭声更大了，连带着同治小皇帝也受了感染，抹着眼睛抽噎了起来。
慈禧太后却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现下这局面，没有其他话说，只有一个字~~打！打到底，拼个鱼死网破！”
听到慈禧这话，就有三四个王爷贝勒一起点头，可大多数人却不赞同，庆庆王奕就当先叩首道；
“太后和皇上万福金安，打是打不得了！
自从那发逆李秀成从天津大沽口登陆，将咱满蒙八旗最后几万可战之兵屠了个干净，僧王也由此战了，要不咱也不会捏着鼻子送亲送嫁，赔情赔款签那城下之盟
如今那发逆英王陈四眼率几十万大军滚滚北上，贼酋李秀成的几万毛瑟洋枪兵还屯驻在天津不走，此时千万不可轻启畔端，给那太平妖王兴兵攻打京畿的口实啊！”
老军机文庆也带着众王公大臣叩拜道；“是啊，打不得了，太后皇上啊，今个儿咱们除了京畿一隅之地，百余万缺粮少穿的满蒙旗民，已经是外援断绝，府库空空，万万打不得了啊”
慈禧太后待到众人哭喊累了，方才用烁烁发光的眼神凶狠逼视群臣，斩钉截铁的道；
“打！还是要打！坚决打到底！打到一兵一卒，玉石俱焚！
咱们砸锅卖铁，就是把紫禁城整个拆巴零碎了，半卖半送给洋人们，也好过留给南边那个驴长棒的太平妖王过来占据享用，作威作福！
咱们就把这大好江山彻底糟践了，败坏了，也绝不交还给造反的汉奴贱种贱胚们，这就叫~~宁与友邦，不与家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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