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失去亲人
看着眼前不过十七八岁出头的谢歆，纪弘猜想她一定是被家族宠坏的那种大小姐，这下子更不可能给她好脸色看了。
但他怎么能想到，事实却和他猜得大相迳庭──当然，那是后事了。
“对，但是这也关系到你以后的实验。”没想到刚才还肝火大盛的谢歆，在听到纪弘问题的此时竟出奇的冷静，不仅干脆的承认话中暗意，甚至接着点破纪弘现在最急迫想弄清楚的真相……还一付理所当然的样子。
“什么意思？”不出谢歆所料，当纪弘一听到她说的话很可能关系到未来的实验时，登时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专注在她接下来的回答上，就连情绪都忍不住显得有些激动了起来。
试想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生死任人宰割，哪怕是一点点微不足道讯息，对现在的纪弘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了。
“这就要看你的诚意了。”见自己的话成功引起纪弘的紧张，谢歆没有躁进，反而学着刚才的纪弘反问起他来了。
知道这是谢歆在暗示自己提起自断经脉的往事，纪弘低下头静默着。
没有人注意到，他一向平淡的表情悄悄的起了变化。
如果可以，他一辈子也不想再提起那件事，因为那会让他想到自己亲手做的事情……以及……
对了！他还欠着一条命呢！怎么可以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思绪猛地转了一个大弯，纪弘想起自己还欠着一个承诺，一个非得达成不可的承诺。
“我头脑尚可，可是体质却不容许我练习武功，而我们家族在地球上是以武起家的势力，不能容许有我这样的孩子……但是我弟弟资质不行，却有着一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体质，我不能忍受，于是亲手杀了他后，被家族追杀，在逃亡过程中被追上……打断了全身经脉……”
缓缓抬起头，纪弘盯着谢歆的眼睛一字一句艰涩的说着。
如果此时的谢歆没有因为听到他的话而震惊分神的话，根本不需细看，精明如她一定能够发现，在纪弘提起过往时，眼神中闪过的悔恨和悲伤。
但无奈此刻除了狄叔之外，隔间外的两女都无可避免的因耳中听到的事实，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就连最基本的反应都没办法。
她们从没想过会是这种答案，不管是单纯如海灵，还是多疑如谢歆，这答案都太超乎她们的意料了。
即使是初次接触，但在官场上阅历不少的谢歆却非常相信她对纪弘的第一印象，这是一种直觉，一种说也说不清楚的直觉。
如果今天不是听到纪弘亲口说出这些话，那谢歆绝对不会相信他是这么卑鄙善忌的小人，这就是纪弘给她的第一印象。
连谢歆都如此看待，海灵就更不用说了。所以此时的两人还是只能呆愣着，无语的望向同样呆站在玻璃窗前的纪弘。
看着海灵脸上错愕的样子，纪弘知道，他或许伤害了海灵对他的信任，但是现在的他别无选择……
他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因为他有个承诺还没做到……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自己也能遗忘那些过去。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那就没有再多说下去的必要了，狄叔，我们走吧。”从思绪中回过神后，谢歆看着纪弘，嘴边突然扬起一抹意义不明的冷笑，语气平淡的招呼狄叔起身离去。
看来她识人的眼光还是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准确啊……
这是谢歆在退去失望后，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有一点点失落，也有一点点无奈，就连她都弄不明白，现在的自己是希望她纯粹看错人了，还是纪弘在撒谎……
就这样，谢歆匆匆的走了，留下震惊的海灵和纪弘两人，独处在狭隘得令人窒息的实验室中。
虽然她依诺在桌上留下些许实验资料，可是光看海灵此刻呆愣的样子，恐怕纪弘一时半刻还没办法得知任何事了。
默默的走向床边，纪弘没有打断海灵的沉思，只是开始自顾自的盘腿打坐了起来。有谁能想象，他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像刚才那样，将往事用简单的几句话带过？
本该平静无波的冥想，在纪弘混乱的思绪下，变得同样杂乱不堪。
微微皱起眉，纪弘的脑中闪过许多影像，其中最清晰、最让他心痛的，就是他的亲生弟弟在他手下化为散沙的那一幕。
两人就这样沉浸在自身的思绪里，静默了多久，直到双向对话器中传来海灵有些微弱的声音，这才打破房里几乎凝滞的空气。
“纪弘……你真的亲手杀了你的弟弟？”
“嗯。”简短笃定的回应道，纪弘连头也没抬起来面对海灵。
“可是……他不是你的亲弟弟吗？”依旧不肯放弃的追问着，海灵此时内心的震撼可想而知。
她曾经以为自己交到了一个值得真心对待的朋友，所以在短时间内几乎对纪弘有了完全的信任。
甚至将心比心、设身处地的处处为纪弘着想，可是……却从纪弘口中亲耳听到那么不堪的过去，这叫她要怎么修补那些破碎了的信任？
“同父异母。”表情依旧是那般平静无波，要不是有声音从双向对话器中传来，旁人恐怕会以为，纪弘就这么维持着盘坐的姿势昏过去了也说不定。
但谁又能想到，这时的他内心的挣扎绝对不会比海灵少。只是此时此刻，纪弘除了沉默，还是只能沉默了。
“就算这样你也不可以这么心狠手辣呀！”一听见纪弘简短得彷佛不想再做任何解释了的回答，海灵忍不住激动的指责道。
过去，她就是因为这种家族间的权力斗争，失去了一位至交好友。
她就惨死在海灵面前。
海灵依稀记得，正对着自己的她，胸口一道贯穿的伤口还正冉冉冒着白烟，脸上不敢置信的表情彷佛在诉说着，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动手的人竟会是她的亲哥哥……
那血腥的一幕深深的烙印在海灵心中，甚至连梦境都不放过……现在回想起来，海灵似乎还能感受到，当时飞溅到她身上的鲜血，有多么滚烫、多么沉重……
也就是在那时，她才发现，世界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现在，她竟然又听到有人为了争权而亲手杀掉亲人，她不禁有些恍然了。难道世界上的人们，都一定要像这样残害自己最亲的人不可吗？
海灵的指责，让纪弘才刚平静的脸上又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但他随即恢复正常。
他发誓，从现在开始，他不会再让过去轻易牵动自身情绪了，因为那也是一种保护回忆的方法，即使那回忆难堪得连他自己都想摧毁──
而显然已经沉浸在过去灰暗记忆里的海灵，并没有发现纪弘那一闪即逝的异状，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着：“他是你的亲弟弟……他一定很信任你吧？你怎么下得了手……”
海灵不知道，此时的她说的一字一句，都像一把利刃重击在纪弘心中，将他永远不可能愈合的伤口，划得更深、更痛……
但纪弘却仍没有丝毫反应，依旧是不言不语的冥想着，彷佛海灵现在所说的都是别人发生的事，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渐渐的，海灵的话也变成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呢喃了，满室弥漫着难懂的寂静，只有当事人依旧沉浸在各自遗憾的回忆里。
纪弘也不例外的想起那自己永远不愿回想的过去……
自从谢歆离开实验室后，已经过去整整一天了。
但纪弘和海灵却依旧维持着她离去后的姿势，呆愣在原地，彷佛昨天发生的情景全都只是一场梦境罢了，了无痕迹。
只有海灵脸上那止了又流的未干泪痕，能够证明这一切并不仅仅只是幻想。
或许是沉淀了一整天后，纪弘已经能够准确的掌控自身心情了，所以这时的他抬起头，神色自若的表情就和先前的他没什么两样。
要不是此时的海灵和他表现出的强烈对比，任谁也不会相信，不久前的纪弘，心中也和海灵一样不安稳。
看着隔间玻璃窗外的海灵仍然背对着自己，心情似乎还未平复，纪弘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抬起手敲了敲眼前的透明玻璃。
“叩叩叩──”
听着熟悉的敲击声在实验室中回荡，海灵已经不再惊慌失措的找地方躲藏了。
虽然没有开口回应，但她还是正过了身面对纪弘。
只见海灵的眼睛周围，因为整夜的哭泣而显得有些红肿，仍在眼眶中打转的水气，也清楚的说明着她此刻的心情。
看着眼前那美得让人屏息，却又带着明显泪痕的脸庞，纪弘莫名的感到一阵揪心。
“对不起……我……”在玻璃窗上断断续续的写起一些不成文的字句，纪弘想好好的和海灵道歉，却突然怎么也想不起刚才脑中想说的话了。
“……你忘记现在有双向对话器了吗？”看着纪弘的动作，海灵迟疑的顿了顿，还是决定开口提醒，现在的纪弘已经没有必要再吐气写字了。
只是她的话音却因忍不住哽咽的情绪，隐隐透着一丝悲凄，嘶哑着绞痛纪弘的心。
动作仅是略为迟疑，纪弘便接着在玻璃窗上写下：“不要，我比较喜欢这样和你对话。”
“……”眼神直盯着纪弘，海灵咬紧嘴唇，不自觉沉默了，原先闪耀着灵动光彩的眼瞳里，此时满是挣扎。
显然纪弘出乎意料之外的孩子气行为，让她的心情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