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怪极必妖
老七走到门口,回头来看了巫图显一眼,他年轻的脸上带着一种即将胜利的欢喜。
巫图显心中忽然移动,叫住了老七。
老七有些疑惑的看着巫图显,巫图显怔了一怔,说道:“没事……”可是,话说出口,巫图显又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妥,可是他又无法捕捉到那一点儿不妥是为什么,只得嘱咐道:“……小心点儿……”
老七咧嘴一笑,点了点头就敲醒了那个熟睡中的门卫,“小哥,我们进城,另外,那马是你的吗?可以给卖几匹吗?”
那小兄弟抱着长矛睁开眼睛,懒洋洋的看了一眼老七,又看了看那边浑身是血的巫图显一行,或许是看惯了这城里的血腥,那小兄弟并没有什么讶异,只伸出手来,“一个人五两银子,马一匹五十两银子。”
老七一愣,正想发火,可巫图显却已经吩咐道:“给他。”
老七无奈,只得将荷包从腰间狠狠扯下来,嘀咕道:“好不容易从老二哪儿赢来的呢。”
那小兄弟接了荷包,在手里颠了颠,一伸长矛就将大门戳开了一条缝。
老七顿时傻了眼,感情这大门没闩啊?!
老七恶狠狠的瞪了那门口数银子的小兄弟,伸手去推城门。
老七推开城门的那一刻,城门后面的黑暗里,忽然一道青芒闪现,晨曦里,一声极其细微的沉闷的钝响,被门缝里呼啸而过的风声淹没。
老七瞪大双眼,只看到城门里一个黑衣人伸出手将自己的身体撑住,然后将他架进了城门。
巫图显见状,也便命人一起跟了过来。
忽然间,半个身子已经被黑衣人拖入城门内的老七霍然回头,一瞬间他的脸扭曲狰狞得不成形状,可是他却似乎还是想要大吼提醒巫图显等人,然而,他的嘴才刚刚张开,黑衣人的手便如蛇一般滑到了他的喉间,咔嚓一声捏碎了老七的喉结。
老七一口鲜血喷薄而出,而那黑衣人还在用力的将他往城门内拖拽而去。
老七死命往外一纵,“蓬”的一声鲜血四溅,晨曦里,城门的暗影里,忽然划过一道深红的弧线。
老七的手臂被生生连根撕扯而去,而他整个人借了这一挣之力,跌到了巫图显一行人的跟前。
老七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巫图显,喉咙里发出呼呼如同烂风箱一般的声音。
若惜见状,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而巫图显当机立断,大吼一声,“退!”
巫图显说退则退,一手护住若惜,一只手扯住了正要跑出队伍的老二,巫图显悍然拖着老二的衣领,怒道:“退,都给我退!”
巫图显目赤欲裂的喊着,一边将老二甩上了一旁的马背上,随即自己抱住若惜,腾身上马。
巫图显一声呼啸,大部分的马闻声立刻撒蹄向四野跑去,巫图显忍不住呵道:“各带几匹!”说着,他单手握住马缰护住若惜,另外一只手牵过额两匹马跟在身侧,一阵风的向后奔驰。
巫图显这一组动作行云流水,几乎就在眨眼之间,老二骑在马背上不住回头,只见老七似乎还没咽气,不住在原地蠕动,鲜血从他的伤口里喷薄而出,洒满了一地。
“啊!”老二愤怒的大吼一声,为自己的无能,为自己的不得不放弃兄弟。
随着老二愤怒的呼喊,夜风中传来整齐划一的一声“嚓!”
一簇乌云般的箭雨自城门后爆射而出,嗡的一声那箭雨就到了众人头顶,晨曦之中,那箭雨黑压压一篇,像是天阴善变来了的雨,雨落处,那些缀在队伍后面的侍卫们顿时如同割稻子一半倒下了大半,大片的鲜血瞬间如烟花喷射而出。
就在众人措手不及时,轰然一声城门大开,鱼贯而出一队手持弩箭的黑衣劲装人,他们身子利落,动作敏捷,人还没有落地,半空里又已经是新一轮的箭雨。
这些黑衣人,巫图显并不陌生,当他看到这些人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若惜,心中不禁想,这是她设的圈套吗?
然而,当巫图显看到若惜那苍白无助的模样,终究打消了心中这个想法。
虽然和若惜相处的时间不是太久,可是不知怎么的,巫图显就是相信若惜,相信她不会做这样卑鄙的事情。
一轮又一轮的箭雨飞射而来,巫图显不住的催促马儿,只希望尽快跑出弩箭的射程,然而,他身后的人,还是连惨呼都来不及便跌落尘埃,血色如利剑冲上云霄,一刹那间,晨曦的红都比不过城门前血肉如泥,尸体如山的红。
没有丝毫的犹豫,巫图显甚至连头没有回,他只不住的催促马儿,催促着他的护卫们跟上。
剩下的十一个护卫,个个都眼眶微红,他们原本还想回去救老七,可是当他们看到最先冲出去的老二被巫图显甩上马背,而巫图显甚至连头也不回的狂驰而去时,他们不得不缩回了想要营救的手。
晨风很冷,打在血色冰凉的手臂上,痛至无声。
十二护卫从小和巫图显一同长大,甚至可以说是和巫图显一起一路拼杀才活了下来的,他们之间的默契和感情是常人所无法理解的。
他们是兄弟,却也是主仆,他们是朋友,是亲人,是一切世间最生死与共的关系。
然而,今日,在异国他乡的土地,在一个荒野的城门口前,他们却不得不选择转身,选择丢弃下这二十多年来从未有一刻分别过的兄弟。
老二瞪大了眼睛,迎着风狂驰,猎猎的风划过他的脸颊,划过他的眼睛,他不看前方不看身后,只不住的瞪大了眼,仿佛害怕自己的眼泪会就那样滑落下来。
巫图显跑在最前面,他这半辈子,从来没有跑得着样快过,他甚至也没有想过,有生之日,他竟然还有这样一天,会在战场上,敌人前,自己的兄弟和属下前,抛下了所有的人,转身就跑。
猛烈的风打在巫图显的脸上,一掠就是一抹血丝,他肿胀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可是那深邃沉寂的目光,却带着无声的悲凉。
他驱驰得如此凶猛,一路向前!然而,没有人知道,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太子殿下,在这样的疾驰里,落下了一行泪水。
泪珠飞溅,溅落在了若惜的脸颊上,若惜伸手摸去,抬头看着巫图显,只觉得指尖那滴泪滚烫得让她无法去承受。
这滴泪水里,仿佛承载着巫图显灵魂深处的挣扎,他抛弃了兄弟,奔向后方,遥遥看着那些死不瞑目被黑衣人践踏成泥的兄弟,看着弩箭下成排倒下的属下,看着那些沉默而轻捷的追兵。
如果可以,巫图显更想要灵魂化为实体,留在兄弟的身边,一同化为马蹄下带血的泥土,将他的一丝一缕都和兄弟一同与大地长眠。
然而,他不能,他必须要活着回去,而且要带着所有人都活着回去。
他巫图显可以死在兄弟之间的争斗中,可以死在每年一次的较武中,可以死在温柔乡里,可以死在任何场合,却就是不能死在这样不明不白的阴谋里。
巫图显仰起头,唇角紧抿,他肿胀的脸和狭长的眼眸望向天际,天际渐渐升腾起耀目的太阳。
眼角的液体被风凝结,追落在坚硬的土地上,鲜红一闪,铮然有声。
巫图显等人一路狂奔,因为若惜熟悉地形,七拐八弯,竟也奇迹般的将追兵甩开,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那些黑衣人仿佛跗骨之蛆,不死不休。
“先在这里歇歇吧,”巫图显停了马,注视着前方,那是一座破败的旧镇,这镇子与其说是镇子,不如说只是一个偏僻小村,看起来,有些像那个荒野城市的前身,石头旧牌坊上灰色的蛛丝迎风飞舞,寂寥而又空洞,村头的青石碑上早已斑驳一片,辨不出什么来。
经过这一路的逃亡,巫图显身边的人所剩无几,老二从马上下来,默默无言的开始干自己的活儿。
巫图显坐在马上却一动也没有动,他看得出来,铁桶一般的十二护卫,出现了裂痕。
过了一会儿,老二走过来,“主子,前面有个破庙,屋子很大,还挺结实……”
“不行!”巫图显果断的打断了老二的话,“找有地窖的屋子,破败一些也无妨。”
老二怔了一怔,他目光有些凶狠的看了一眼巫图显怀中的若惜,脸上忽然就露出了愤愤的神色来。
小十二终究年轻,压不住自己的火气,见主子这样,立刻嚷道:“要死就死,干嘛像龟孙子一样躲地窖……”
“住口!”巫图显冷冷打断十二的话,“快去做!”
他一边说着,一边牵了马,找了些干草喂了起来,他不知道黑衣人什么时候还会找到自己,所以他必须保证每一匹马在任何时间都有力气奔跑,不然他们也不可能甩掉追兵。
这种时候,马匹的体力,也就是他们生存的唯一希望。
顺着荒废的村间道路一直走,巫图显一间间的看过去,最终小心翼翼的选择了间有地窖,两面有门的房子,虽然房子很老,可是里面却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