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睿亲王听得声音,恰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一袭淡红轻纱衣裙,乌发垂肩的静君和他四目相对。
静君“啊”了一声,满脸惊奇,连忙退后一步敛衽行礼。她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向稳重持礼的睿亲王会玉冠歪垂,墨发四散地浸在这青云湖水里。凫水吗?似乎水太浅;泡澡么?怎么还穿着衣服?
而此时的睿亲王看到静君出现,刚刚压下去的燥热又席卷全身。非药性发作之苦,而是活生生羞愧的!他,他,他……因为离得较远,他看不清她的脸色,却知道她绝对把自己当疯子了!
睿亲王从小胆略无双,即使在云州蛮国鲜血杀戮的战场上也是心中坦荡平静,即使泰山崩于眼前也面不改色。现在虽然勉力支撑着冷静的神色,于此羞窘之境也实在觉得无脸见人,若不是为了男子的颜面,真恨不得潜入水中躲避。
皇兄啊皇兄,睿亲王暗地里咬牙切齿,你可是真把我害惨了!
“殿下,您这是?”
静君犹犹豫豫还是问出口。湖边一圈的护卫齐齐望天,间或有咳嗽的,虽然目光躲闪不敢看狼狈的王爷,却还有一大部分人自动竖起了耳朵。
睿亲王脸皮抽啊抽。忽然抬起手臂,宝剑出鞘破水,随即在空中扎下去。水花飞溅中,一条尺多长的红鲤鱼被开膛破肚挑了起来,红纱一样的尾巴梢儿还兀自摇摆。
“天热。下水。抓鱼。”
静君离开青云湖很远的地方,眼看前面是一簇开得鲜艳茂盛的蔷薇花,花边青石还算平整干净,拍打一番就折身坐了下来。四个青衣小宫女站在她身后伺候。
静君呆了半天,忽然掩面大笑。“哈,哈,哈!”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
静君摆摆手,好半天才缓过来。嘴上不答,心中却想:“原本以为他是个谨言慎行的圣人,却没想到也有像大哥卿哲的时候。”那心目中向来高入云霄的王爷踩着云梯下来,步入凡间便成了咫尺距离,顿时让她觉得亲近了很多。心中除了好笑,竟觉得有些欢喜。
且说那厢青云湖畔。睿亲王爷丢够了脸,皇上也听到讯息赶紧派御医捧着解药过来了。睿亲王识些药性,且皇上再怎么心狠也不敢对弟弟下重药,泡了这半天湖水早已经散尽药力。
随手把侍卫捧到面前的红塞青玉瓷瓶打落水中,睿亲王冷脸,起身。一身湿透地踏上岸边,那御医一哆嗦,早已经扑通跪到地上,谄媚着脸儿苦笑,简直像开花馒头。
睿亲王连看他一眼都欠奉,他脾气再好,也不是任人搓扁揉圆的,相反,稳重的外面下其实藏着傲气的风骨。今日这番闹剧委实让他气恼不轻,抿紧了唇一丝笑容未有,就这么**地回到毓秀宫里,也不进去,随便坐在庭院中的石椅上。春风袭来,湿透的黑衣黏在身上,乌发顺着脊背往下滴答水儿,看着就让人觉得冷。睿亲王却恍然未觉,腰背挺直坐在那石椅之上,闭目养神,一声不出。
一群侍卫都不敢和他说话。秦大福看得心疼,虽说他是个注定无后的太监,但从小服侍梁帝,也算是看着睿亲王长大,岂能不明白他的心情。
叹口气,为王爷身体着想,皇上的旨意也只能酌情先撂倒一边了。
“殿下,老奴这就去把那十个婢子给您弄走。殿里收拾干净了,您早点儿进去休息。皇上毕竟是疼您,您要是因为此事受寒生病,皇上心里头该有多难过呢。”
睿亲王恍若未闻,纹丝不动。
秦大福上前附在一个侍卫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那侍卫点点头,一溜烟跑进屋里。过不一会儿十个哭哭啼啼的俏丽宫女就被弄了出来。
秦大福狗腿地跑到睿亲王身边:“殿下,屋里头也收拾好了!”
睿亲王方才慢慢睁开眼睛,一双冷电似的眸子看不出喜怒,淡淡对秦大福说了句:“有劳。”便独自起身走向宫殿。秦大福兢兢业业躬身跟在他身后,那扇被踹破的门当着他的面狠狠关上,差点儿拍上他的鼻子。
秦大福老脸皱在一起。灰溜溜地摸摸鼻子。唉,皇上您给我找的这个好差事,里外不是人啊!
不提秦大福灰溜溜找皇上诉苦复命,单说睿亲王进了毓秀宫,洗漱一番,换了干净整洁的袍服,也不喝碗热姜汤驱寒,直接提着兵刃出殿门寻马。
众侍卫本来在殿外恭候多时,正心里嘀咕呢,看他一付头也不回的气势赶紧追上去,侍卫头领壮着胆子问道:“殿下,您这是要出去?”
睿亲王停步,转身。一双冷若寒星的眸子漠然扫过诸位属下的脸孔。不同于往日的温和,面无表情的殿下尽显凛然的皇家威仪。诸位下属竟然不敢直视他犹如实质的目光,纷纷低下了头。那侍卫头领带头跪下,后面立即跟着扑通扑通跪倒一地。
“出宫。回府。”睿亲王冷冷道。
回府?那侍卫头领愣住,想了半天才记起来,虽然王爷****住在毓秀宫,其实是有自己的亲王府的。黄总管直接傻眼了,皇上命令他们看着睿亲王干完那事,那事稀里糊涂完了不说,可现在这种情况没有交代啊。他们是拦着睿亲王还是不拦?哎哟这可怎么办?
“黄总管代本王去告诉皇兄,本王不欲在宫中叨扰,回云州之前不会再回来了。”
“殿下三思啊!”黄总管哭丧脸,皇上绝对会迁怒的!
“怎么?黄总管欲将本王当做囚犯?!”
“卑职岂敢!”
冷哼一声,待黄总管抬起头的时候,睿亲王已经孤身骑着一匹黑色骏马在他们面前驰骋而过。梁帝宠爱弟弟,特许睿亲王可以在宫中携刀骑马,这一骑冲将出去,谁人敢拦?
“大人,你说咱们就这样把殿下放跑了,皇上那儿怎么交代啊?”
“交代个屁,还能怎么着,等着挨罚呗?”黄总管深深忧郁了,长叹一声:“真是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