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狗尾巴草的女孩（上）
源路香月是个孤儿，她的本名叫做夏婉。
这只是个简单的谐音，因为她听说自己是在夏天的晚上被人捡到的。
她没有父母，也没有所谓的童年。印象之中，她只记得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图书架的那个小角落里看着书本，阳光照在自己的脸上有些温暖，她很喜欢这种气氛下读书。
院长是一个不错的人，对大家都很慈祥，源路香月也很感激这位年迈的院长对福利院的无私奉献，他是真的将他们当做儿女一般看待。
夏婉不怎么喜欢和他人说话，每次玩的时候她都会一个人去角落里面翻看书本静静地看着。
她依稀记得那是很久以前的某个下午，她独自一人抱着腿坐在地上看着不远处的那些孤儿欢乐地玩游戏。她的书今天被长辈没收了，那些人怕自己性格会变得孤僻，所以让自己去和那些小孩交个朋友，别整天看书看书。
“为什么不过去一起玩呢？”院长在她的旁边坐下问道。
“不用了。”夏婉平淡地说“没那个必要。”
“你不想和他们做朋友吗？”
夏婉摇头。
“为什么？”
“院长……你应该知道吧。”夏婉把脸埋在臂弯里“我是罪恶的存在啊。”
“原来你已经知道啦。”院长伸出手摸着她的头，声音充满宠溺“你觉得自己的出生是个错误吗？”
“难道不是吗？”
夏婉抬起头，院长发现她已经哭了。
院长发现自己误会了夏婉了，她真的太早熟了，认识到了自己是神堕人的事实后就开始远离其他人，这并非说明自己是个他人眼中的冷酷女，而是为了不让别人因为自己的关系而遭受牵连。
可是她才几岁啊，一个需要开心无忧的童年因为这点只能羡慕地看着快乐的同龄人。
“如果我没出生就好了。”夏婉低声说。
“夏婉，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个时候。”院长将夏婉的眼泪抹掉，脸上露出和蔼又怀念的笑容。
“不知道。”夏婉很老实“那个时候怎么了嘛？”
“那个时候啊，天下着大雪，我回到这里的时候，门口倒着一个女性。”院长用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个抱框。“她穿的衣服很单薄，脸色苍白地不行，胸前还抱着一个婴儿。她坐在那里，嘴巴不停打着哆嗦，身体也抖个不停。”
“是我妈妈吗？”夏婉问，不知为何她感觉心中一暖。
“是啊。”院长欣慰地笑道“她都冻成那样了，还是紧紧地抱着那个婴儿，用身体挡住了大雪，婴儿睡的很香，没有雪飘到了她的脸上。”
“我连忙走过去，把大衣脱下来套在了她的身上，她注意到我后，张口说道‘请你收留这个孩子吧’，那时她的嘴巴已经冷的不行了，都已经是近乎结巴的状态了，知道结巴是什么么？”
“知道，书上说过。”
“看来你书没白看。”院长笑道“在那之后，我接过了那个婴儿，想要将她带进福利院，可是她下一个举动让我不敢这么做。”
“什么举动？”夏婉面露担忧，声音也不禁开始急切起来。
“她的这个部位，有一道红色的印记。”院长指着自己的肩胛骨“她将这个部位展示出来给我看后，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孩子是无辜的，错的是我，跟她无关，请你收养她吧，求求你……’”
“…………”夏婉感觉心中涌起莫名的难受，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她能想象到在那样的场景下，某位母亲那种近乎绝望的哀求。她不敢奢望太多，只求能让自己的孩子能够生存下去。
“我答应了。”院长说“当时在那样的情况下，我只感受到了深沉的母爱，为了儿女，父母都是愿意为之牺牲，因为，他们永远都是自己的骨肉。这点上，神堕人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之后呢？”
“之后啊，她见我答应后很开心地笑了笑，用力爬起来后扶着围墙想要离开，我上前拉住她，问她一起和孩子活下去吧。她摇头拒绝了，你知道为什么？因为那时她的‘身份’已经被发现了，她不想连累到你。”
“…………”
“那天晚上，她就那样消失了，之后也没有音讯了，我努力找了很久，也都没有发现了她的痕迹。”院长苦笑“你觉得自己的出生是个错误？那么你是在否定那位拼了命在保护你的妈妈吗？为了你，她经历了女人最大的痛楚，她也没有丈夫来依靠，怀胎十月。”
“她是神堕人，可是她为了你而不断努力着，最后为了保护你还忍痛离开了你。”院长说“夏婉，如果你自己不为了自己而活的话，也应该为自己的妈妈而努力活下去啊。”
“我真的有未来吗？”夏婉哭着说道，妈妈的身影，如同在书中才会出现的无私背影此刻在她幼小的心中出现，她仿佛觉得无所依靠的自己有了泰山般的坚强后盾。
“一定有的，只要你努力！”院长笑道。
“好！”
在那之后，夏婉开始拼命地用功读书，她的异能天赋并不高，所以在学校里面也不是特别的出众。但是她的文学功底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没有人能在这块上面压倒她。
一次偶然的情况下，她救了一只受伤的小兔子，将它抱回了福利院精心养护，随后这家伙康复后就整天钻进自己的衣服里。
这只兔子叫做‘夏朝’。
夏婉并没有表现的很积极，她会保持与他人的距离，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因此在大家的眼中，她是一名不错的学习委员。
平淡无奇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年后，终于有一天被打破了。
那天，回到福利院的夏婉打开门后发现的是院长的尸体。
据说死因是在回来的途中不慎被轿车给撞飞，肇事者早已逃之夭夭了。
福利院沉痛了好长一度，随后有一个严重的问题来了。
那就是没有院长的收入，福利院就面临倒闭的风险。
夏婉非常不希望这个情况会发生，可是自己却无能为力……
可能是上天回应了她的乞求，那之后的某天晚上，一封匿名信出现在了自己的桌上。
夏婉打开一看，不禁愣住了。那是她人生道路上的最大的转折点。
“你的真名，姓源路。”
“你的姐姐是源路香雅，而你的父亲，叫做源路正一合！”
“你是源路正一合与一名女性神堕人的私生女，他抛弃了你们，或许他早就已经忘记你的妈妈了，可你的妈妈却深爱着你，将你生了下来。”
夏婉颤抖地差点将信封掉落在地，事实的震惊程度对于她而言已经不下一颗核弹级别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后继续往下看。
“你是神堕人这件事我们已经知道了，当然，我们也很清楚你现在的心愿就是不想福利院倒闭吧，我可以帮你实现这个愿望，但是作为代价，你必须去日本圣城，帮我们做件事。”
“如果想的话，就在你们学校下一次的考试里面拿到第一名，不想的话就放弃那场考试，当然，如果弃了的话，我就把你是神堕人的这件事暴露出去。”
这已经可以成为是‘威胁’的‘交易’让夏婉脸色苍白，可是，她别无选择。
那之后，学校的考试，她得了第一名。
过了几天后，校长交给了她一个鲜红的手册，据校长所说上级因为她的成绩太过优异而得到了幻辰学院的推荐信，很幸运的是，她竟然通过了。夏婉现在还能想起来那时校长那欣喜不已地样子，之后他还全校通知自己被幻辰学院给录取了，广播一连放了好几天，还用红色的篇幅挂在学校的墙上。
福利院没有倒闭，之后来了一堆专修工人到福利院中将那快要倒塌的水泥墙重新铺上水泥，随后一笔丰厚的资金打入了副院长的帐下，大家认为这是老天开眼了，天降的恩惠。
夏婉看着合理运用资金将当初的那个充满朝气的福利院再度重现出来时，她放心地离开了，坐上了飞机。
在那之后，她走出了机场，夏婉看到了一名黑发少年钻入了出租车内，由于四周没有其他的出租车了，害怕会迟到的她壮着胆子上前敲了敲出租车的窗户。
夏婉至今还记得，在那车内，自己喜欢的人与自己的对话。
“那你叫什么名字。”
“冯枫。”
“我叫源路香月。”她说道，而‘夏婉’的这个身份在世上消失了。
圣城，爱德希医院。
这所医院是圣城里面医疗设施最全也是最高级的一间医院，其实这所医院是幻辰学院备用的一个医疗设施，作为世界级的学院，它自然在医疗领域上有极多的资金投入，大致为每个学期都会检查一次学生的身体健康情况，入学至毕业时的异能强度变化情况等等。学生的所有身体资料都会被医院所记录。
重点看护室。
在右侧的病床上，病人的手指开始了颤动……
“香月……”
在病床上的冯枫微微睁开了眼睛，他的嘴里依旧念着那个女孩的名字。
他茫然地看着四周，心跳侦测器的接头安在了他的身上，界面中‘滴答滴答’地跳动着尖锐的山峰。
窗外微风拂来，将窗帘吹的莎莎作响，冯枫靠在床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注意到床旁的柜子上放着几篮水果，估计在自己睡着的时候有谁来探望过了吧。
“香月。”
冯枫看着窗外的蓝天，低声地说道。
他知道她已经被自己杀死了，变成那样焦炭已经不可能活着了。所以他没有立即下床，跟凛雨那时一样……
凛雨吗？冯枫闭上眼睛，表情痛苦不已，他想起了那时的自己在医院时是源路香月呆在自己身边。
“对不起。”
冯枫低着头，随后摆动着自己的四肢，发现并无大恙后叹了口气，醒来后的他并不会感觉特别的饥饿因此他想再一次睡去。
“叮铃……”
金属撞击的声音轻轻地响起，冯枫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脖子上正挂着一串银色的钥匙。
“游乐园附近，摩天轮的那个方向，你往后面走，会发现一个屋子。”冯枫响起了那时香月对自己说的话。“那里，有我一切的秘密。”
也许她已经预感到自己的命运了吧冯枫心想，抓着的钥匙感觉烫得要命。
“…………”
“噗啦啦啦啦啦——”
冯枫将身上的侦测器全部拔了下来扔在一旁，把放在桌旁的制服穿在身上后离开了病房。
经过其他房间的时候他发现里面的病人都是那三十人之中的，不过他们并没有受伤，只是单纯地被‘缚异阵’给弄昏过去了而已，时间久了自然会醒。
“冯枫。”
“都武……”
楼梯口转角处，两人撞见了，不过比起冯枫的话都武脸上表情更精彩点。冯枫感到意外的是月羽竟然不在他的身边。
“你可算醒了啊”都武上来拍着他的肩膀“不过这么快就下床运动没问题么？”
“你有车子么？”
“车子？有啊。”
“给我！”
“额，你想去哪？你现在病情可不能开车。”都武严肃“要不我带你去吧。”
“不用，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好吧好吧。别用那么要杀人的样子看着我好么。”
“抱歉。”
“拿去。”
冯枫接过钥匙，二话不说走下了楼梯。都武的车子他有印象，第一次在崎月公寓停车场时他曾有开进来停过。
圣城，冰欣城府。
“叮铃铃——”
冰欣川三睡得正熟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响了，本来他是想无视继续睡觉的，可是有人不干。“去接电话。”丰崎爱音在他的怀里下达了命令。
“好吧。”冰欣川三很老实地起来了，随后将电话接起。“喂，是我。”
结果对方的第一句话让冰欣川三睡意全消。
“冯枫不见了！”
“卧槽！”冰欣川三咆哮“他不是在爱德希里面还没醒么！？”
“根据前不久的监视录像显示他刚醒来后便离开爱德希了。”
“你们不是有人在那看着么！？”
“那人是不是被你叫去巡逻周围病房了么？别跟我说你忘了，你还说了怕女婿起来心情不好什么之类的。”
“…………好吧，我们换个话题”冰欣川三很机智地将矛头移开“既然已经离开了，你知道他去哪了么？”
“我可以查查马路上的录像，需要点时间，他向都武借了车钥匙，应该会选择开车的。”
“那就拜托你了。”
“还有一件事。”电话那头有点犹豫。”
“说。”
“那个特殊看护室里面的源路香月也不见了。”
“什么！？你们是怎么看人的？”
“按照医生的说法，她那个近乎植物人的脑袋所散发出的微弱脑波没几个星期根本不可能醒来！”
“可是她醒了。”
“我要是知道我早过去自己看着她了！她没准可是我的女儿！”源路正一合在电话那头咆哮道。
“赶紧看录像啊！没准人家还没走！”
“我早看了，她醒来后马上离开了医院，我现在还在调查马路上的监视录像。”
“知道了，我现在就派人去搜索。”冰欣川三说。“要借用媒体么？”
“没必要，他们又没有被绑架，而且他们都是神堕人，要是不小心暴露身份就糟糕了。”
“也对。”
“从住处开始，冯枫那边的话，崎月公寓我已经派人过去了，源路香月你知道在哪么，根据入学资料里面显示她写的住址是源路城府，估计是不想被人发现马脚吧？”
“不知道。”
“等消息吧，我先挂了，现在已经到交通总局了，我要去调查录像。”
“等你好消息。”冰欣川三按掉手机呼了口气，随后打通了一个电话。
“派人去找冯枫，照片我已经发给你了，不要遗漏任何一个地方。先小范围开始，时间有的是，给我搜仔细点。”
“是。”电话那头简单地回了一句后便挂掉了。
“怎么了吗？”冰欣川三坐在椅子上，丰崎爱音在背后搂着他。
“冯枫又跑没影了。”
“这很正常。”丰崎爱音说“他可是天云的儿子啊。”
“这几天为了他我就没少折腾过。”冰欣川三叹气“那天刚赶到那个城府看到他和源路香月倒在那里，简直跟死人没区别，这差点没把我吓死。事后还要隐瞒媒体，学生被绑架这件事曝光的话也对学院非常不利，虽然我们是被害方，可是我们没有证据，就算拿着那些死人的尸体来充数也没多少人会信。”
“慢慢来，一切会好的。”
“你说得对。”冰欣川三叹气“等到冯枫继承我的位子后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他不喜欢。”
“呸！女婿入赘不继承家业？天大的笑话，入我家门就是我说的算。”冰欣川三对丰崎爱音笑道“我可是很遵守约定的，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去外面旅游啦。”
丰崎爱音抚摸着冰欣川三的脸庞“你是不是还忘了谁？”
“…………”冰欣川三尴尬地将视线撇开看向了窗外。其实这个一起旅行约定中有三个人，冰欣川三，丰崎爱音，以及……
丰崎爱音看着川三摇了摇头，那副无奈的样子就像看着一个永远不会长大的小孩。
今天的天气很好，温度适中的天气让人感觉心旷神怡，一道灰色的光芒在马路上极速的行驶。冯枫驾驶着都武那辆灰色的车，如同不要命一样踩着油门一路狂飙，根本没管自己是否违反了什么交通规则，他现在唯一想知道的就是那把钥匙后面的东西。
轮胎与地面的摩擦让人牙齿发酸，冯枫在车还没有完全停稳就走下去了，心急的他连车都忘记锁了，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废弃的游乐场里面。
他现在心里只想知道答案，想知道关于那个女孩的一切。
废弃的游乐场就算暴露在阳光下还是那么的冰冷，无数的铁锈侵蚀着这里，但冯枫想到源路香月说过这里在没废弃之前，充满了着儿童的欢声笑语。以前是孩子们最喜欢的地方，然而随着时间，这里慢慢被遗忘了，如同坏掉的玩具被丢弃在垃圾桶里。
冯枫按照源路香月留下的话一直往摩天轮后面走，直到看见了一间小房子。房子破烂不堪，
窗户上破碎的玻璃用窗帘挡住，水泥墙上裂缝参差。
房子很小，也很破旧，如同平民窟里的房子一样，阳光照在那被铁锈爬满的铁门，冯枫摸着这生锈的铁门，感觉她在这里留下的痕迹，插入钥匙，缓缓的扭动着。
“咯吱—”
老旧的铁门发出声响，如同随时要从墙上脱落下来般，冯枫的动作很轻，轻的如同做贼一样，但是冯枫感觉，这门很重，感觉后面有什么东西在后面不让自己打开。
门打开了，阳光顺着床头的窗帘洒了进来。
首先看见的则是一张大床，可能主人知道她回不来了，用水蓝色的床罩罩住了，床头紧挨着房子的角落，而床靠墙的边上，则是两扇窗户，铁锈已经侵蚀了整个游乐园，这里也不例外。
这些锈还被人擦过，冯枫知道，一定是那个女孩为了让自己能直面外面的风景才这样做的。而在床旁边的则是两个柜子，一个煤气灶和一个小小的冰箱。
这就是这房间里面的所有家具。
冯枫走到了窗户前，看到游乐园外面的繁华景象，她应该也经常坐在床上，看着外面美好的景色。并且小心翼翼的保持着与人们的距离。
怕
她怕自己引人注目，所以才选择住在废弃的游乐场里面吧？
冯枫掀开了水蓝色的床罩，里面是简简单单的白色的床单和水蓝色的羽绒被，枕头则是白色的没有任何的花纹。冯枫坐在床上，想着那个女孩，在黑夜中看着窗外那繁华的街道以及繁华的人群时，最后摇了摇头，盖上水蓝色的被子，就这样孤单的睡着了。
她会在疑惑自己为什么而出生么？会对为何自己是神堕人这个悲哀的现实而感到绝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