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有些人也似曾相识
昨儿刚下过雨，今夜里的风还是挺凉的。
纸娟被这风吹得打个激灵，心中乍然升起怨气，折腾了整天已经很累了，半夜三更不让人睡觉，去替王爷拉被子！
贵妃娘娘管得也太宽了吧！
以前她没来的时候，半夜也没见谁给王爷拉被子！她分明就是管得太细了，竟比王妃还关心王爷！
纸娟带着这种怨气，进了玄宁的房间，借着幽暗的青光，发现他果然睡得很不安稳，似乎在做什么很难过的梦……
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还唤着谁的名字……
纸娟凑近了仔细听，却原来是，“小谨……”
纸娟愣了下，替玄宁拉拉被子，就走了出来。她知道贵妃娘娘的名字叫苏谨，也听见王妃这两天唤贵妃为谨儿，不知道王爷所唤的小谨，是不是就是……
她倒吸了口凉气，不敢再想下去。
回到房中，苏谨还在等着她的回话，她点点头道：“回禀贵妃，奴婢已经替王爷拉好了被子。”
“嗯，你睡吧。”
苏谨回到苏茉的床前，想告诉她玄宁睡得很好，却见她已经又睡得深沉了，于是也爬上床，在苏茉的身边睡了。
阳光布满房间的每个角落。
苏谨想，今天可以回苏府了。
然而，苏茉却又陷入一阵一阵的昏迷……
来医她的大夫说，她的风寒很严重，加上腿伤，真是雪上加霜，如果不好好调理和照顾，甚至会有生命的危险。
况且，苏茉迷迷糊糊地，总是唤着谨儿。
没办法，苏谨又在王府里耽误下来，这一耽误，竟是数日。
这日，苏茉好不容易才睡了，阳光很好风很轻，苏谨到园子里逛逛，结果就看见玄宁站在那株木谨旁，幽幽地吹着笛子。
笛声忧郁，搅起心中阵阵的涟漪。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慌唐，怎么会在王府中逗留如此之久呢？心中想着，无论如何，明天一定要回到苏府去，再不能留在这里。
她悄悄地退到了别处，没有打挠玄宁。
下午的时候，苏谨便跟苏茉说：“明天本宫要回苏府了。以后你自己要保重。”
苏茉面有忧色，“谨儿你走了，就没有人陪我了。而且从此以后，我也不能叫你谨儿了，还是得称你贵妃娘娘。我们姐妹二人，终究会越走越远，远到再也触摸不到对方。”
“为什么忽然说出这么绝望的话，现在我不是在你的身边吗？我承认，我曾经因为自己所受的苦，而怨恨你和二娘，但是说到底，你们都是苏二小姐的亲人，我不会一直记仇的。”
“我娘曾经做了那么多错事，现在她所得到的结果，是应该的。”
……苏茉面色凄然，万分舍不得苏谨似的，两人倒是剖心置腹地说了很多话，不过到最后，苏谨所记得的，却是苏茉所说的其中一段，“谨儿，你知道吗？在我们小的时候，爹就很疼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比赛写字和背诗，你却总是强过我。
虽然爹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我却总是不服气。谨儿，为什么你总是比我强呢？”
苏谨当然不能告诉她，比她强的是苏二小姐。
可是她已经死了。
现在活着的这个苏谨，什么诗词歌赋，肯定比苏茉差多了。
时间，已经入夜。
纸娟进来，说王爷备了一桌薄席，请贵妃娘娘过去吃酒。
苏谨本能地拒绝，“回王爷，就说不必客气。”
纸娟刚要走，苏茉却又道：“你去吧，其实是今天上午，王爷来探我，我特意请他替我备了酒席款待你。自你来到王府，都没有好好的吃过一顿饭，我的腿脚又不方便，而且风寒未褪尽所以没有胃口，否则我也会陪谨儿吃一顿。”
“其实根本就不必客气，在这里一日三餐都很好。”
“但这次不一样吗，是我叫玄宁特意备席感谢你的，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感谢你好了，你就去吧，否则你就这样回了苏府，我也不安心啊……”
“这……”
“去吧去吧，王爷最近肯定也因为我的事而烦闷，你借机替我开导开导他。”
盛情难却。
苏谨只好答应了玄宁的宴请，去往阁楼。
玄宁一直都是那样的云淡风清，若说从前的他，心里埋着深沉的仇恨，因此就算是云淡风清也是沧然的，他的一动一动总是让人觉得悲伤。然而现在，他就像是一张白纸，他的云淡风清是从骨子里溢出来的淡然，天性如此。
这就格外的令人放松和温暖。
面前的酒菜虽然也诱人，但两人几乎都不动筷子。
只是淡淡地说些话，偶而呷点酒。
“靖王爷，为何你的酒，与我的酒不一样呢？”
“呵呵，贵妃真是仔细，是啊，本王所喝的酒叫美人沫，贵妃不一定能喝得习惯呢！”
“为什么？”
“因为这酒之所以叫美人沫，是在酿造的时候，不下酵子，而以美人的唾液为酵子，使它们自然发酵，最终成就此好酒。”
果然，苏谨的笑容有点僵硬了，“那你岂不是喝着美人的口水？”
玄宁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居然吟道：“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稍头二月初。春几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少女的唾液最是纯洁干净，使此酒如少女心头涌动的春情般热烈却又含蓄，入喉无毒，然而却又像毒，喝一次就深爱上它……”
苏谨尴尬地笑笑，“没想到，靖王爷失忆后，居然变得如此风雅。”
与其说风雅，倒不如说是风-流，不过苏谨也算是真正见识了，古文中常常出现的文人雅士是何等模样，就像玄宁此时，就算他把你的牙都能酸倒，然而你的目光却被他吸引，只觉得一动一静，皆令人心旷神怡。
苏谨忽然很想尝尝美人沫，尽量忽略它酿制的过程。
然而最终还是没有鼓起勇气。
这样谈笑了一阵，苏谨发觉巫箬的“忘情水”真的是太神奇了，玄宁虽然忘记了前尘往事，不再记得曾经的仇恨和自己眼晴失明的事，也不记得夺谪之争所付出的代价，也不记得自己的王妃甚至也不记得自己是萧鸾的亲弟弟，然而他不记得那么多事，他所学的知识都还都铭记于心。
他依旧学富五车，说话的时候淡然中带着悠远，可见果然知识可以使眼界更宽阔，他不再像从前似的，将自己所学都藏起来。
而是，让它们顺其自然地倾泄。
天文地理，星相占卜等等，被他说出来都简单了不少。
而苏谨更是听得津津有味。
以前，她从来不信命理，不信星相等一切看起来迷信的东西，而且也很反对轮回转世之说，但是自从穿越到了萧齐，她对很多事的想法都变了。可惜因为曾经的不信，导致对这方面知道的实在太少。
倒可以趁这个机会恶补一下。
心念微动之下，问道：“不知你可相信转世轮回之说？或者这样说，是未来的人，因为某种原因而到了萧齐的现在，而她实际上一千五百年以后的人……靖王爷，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其实以前，苏谨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他当时的回答很令苏谨振奋，他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然而这次，玄宁微怔了下才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现在这一幕好像发生过……”接着又自嘲地笑道：“呵呵让贵妃娘娘笑话，可能是因为失忆的原因，我总是觉得很多事都仿若发生过，有些人也似曾相识……”
苏谨的心里微微一酸，“不会，我永远不会笑你。”
说完后才觉得这句话实在是有点突兀，而玄宁也感觉到，脸微微一红，将话题转到之前的问题之上，“其实贵妃娘娘刚才所讲的事，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可以听得出来，这并不是我们通常意义上理解的转世轮回，而是一种很意外的情况下，一种时空的错乱，是一种……”他似乎不知道怎么再说下去。
而苏谨的眼睛却微微地睁大了，实在有点震惊，这个生活在萧齐的……古人，居然能够说出“时空的错乱”这样的话。
她觉得玄宁已经理解的，比她想象的要多很多。
然而，他最终的答案却是，“但是毕竟这种事从未有人见过，连传说也没有过，我想虽然世界很大，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但发生这种事的几率几乎是为零吧。”
原来玄宁并不相信什么穿越时空的事。
与他那时候，给苏谨的答案不一样。
苏谨愣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
那时候的玄宁，果然是个美丽的骗子。
她早就想到玄宁带她去阳泽，其实动机不纯，直到这一刻，亲自证实之后，反而释然，又怔怔地望着玄宁的脸发呆，果然这张脸是自己的劫，不管是在二十一世纪，还是在萧齐。都是她的劫。
不过，以后再不会了。
再不会让他变成她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