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美好的总是短暂
萧鸾似乎有意地放慢回程的脚步,虽然他知道,欣贵人很可能在等着他救命。那日遥遥看见萧齐都城,他忽然让人把车停下,抱着苏谨下车。其实这十几天的路程,看似艰苦,然而苏谨因为被照顾的很好,她的伤已经好了许多。
她已经可以不必萧鸾抱着,也能够走下来,赏赏风景了。
然而萧鸾就是要抱着她。
有柴凤及随从看着,苏谨还是有点羞涩的,脑袋半埋在萧鸾的怀里,双臂则紧紧地勾着他的脖子。
此时,夕阳正好。
风缓缓地吹着,风里有野花和泥土的气息。
苏谨睁开眼睛,就看到满眼的明媚,五颜六色的花忽然填满她的视野,而且他们此时所站的地方正是朝落峡的最高处,但并非幽深不见底的峡谷,而是可以看到峡谷下面稀落的几间民居组成一个自然形成的村落,炊烟缓缓上升……
苏谨似乎闻到了熟悉的,仿佛只有妈妈才能烧出来的,饭菜的香味。
到了萧齐这样久,一直觉得像场梦。
一场,怎么也醒不来,但又完全不真实的梦。
直到此时此刻,仿佛才意识到自己仍在人间。
不管是不是已经回到家了,自己都在人间。
人间的意义是什么,是真实。
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眼前的这个男子,也是真实的。
她缓缓抬眸,凝视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紧抿的唇角,似乎有一丝难言的忧郁。他的眸子望着远处的炊烟,“其实像普通人一般,过男耕女织的生活,末偿不好。”
苏谨微微诧异,没想到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居然也谈什么男耕女织。
苏谨指着农家小院前面的一点青绿说:“你知道那片是什么吗?”
“呵,你想考朕。朕虽然在深宫内院之中,但食的也是人间烟火,并非什么都不知道啊!那些肯定是麦子。”
苏谨哈哈一笑,差点拉动了伤口。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就犯过这错误,那时候虽然她父母条件不太好,但也算是城里的孩子,从小到大难得见过几次庄稼。然后就将麦子和韭菜分不清。
所以她才不信,萧鸾真的能分清麦子和韭菜。
萧鸾一时有些疑惑,“你说的韭菜,是不是春韭?不是春天才有的吗?”
现在可是一年中最热的八月。
“你不信啊,我们可以去验证。”
萧鸾的眼睛一亮,“好,我们就验证。”
看着他很雀跃的样子,苏谨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其实她早就看出萧鸾对那朱门宫门的惧怕,越是到城门口,他就显得越是忧郁。刚才他吐出的感叹,更坚定了她的想法。其实她又如何不怕呢?
一入宫门深似海,对男人,对女人,都是同样的考验。
那么,不如就在入宫之前,偷得半日闲吧。
朝落峡其实是有联通外界的路的,那是一个大坡斜。萧鸾将苏谨抱回车上,让队伍进入峡谷之中。
虽然谷中人不多,但都是很热情好客的农人。
他们见有客人来到,连忙敲响了村头的钟,结果大家都围出来看。有个长着小胡子,村长模样的来到他们面前,“贵客驾临本村,本村真是蓬荜生辉。”
苏谨笑笑地提醒萧鸾,“难道在这里,你还想要做皇帝吗?”
萧鸾刮了下鼻子,“好,从现在开始,我是萧公子。”
苏谨笑道:“我呢?”
“你当然是萧夫人!”
两人从车上下来,已经有人看出苏谨是受了伤的,连忙将她让到村里最好的房子里去,还端来了热汤请苏谨喝。
村里大概很少来客人,他们都围着门外看。
苏谨反而不太好意思了,羞得脸也红红的。
萧鸾看得有趣,也不由地笑了起来。
后来,萧鸾让柴凤从车上取下许多没有吃完的蜜饯果子等物,还有干肉和一些银两,都送给了村长,让他去分给众人。
这群纯仆的人们立刻都不再围观,去领取属于他们的那份礼物了。
有个心细的,居然给萧鸾送来一个有轮子的小车,说是之前有家人从山上摔下来,而特地自己做的。可以用这个小车,推着受伤的苏谨出去玩。
萧鸾很开心,连忙将小车上铺了被褥,将苏谨推出去。
此时夕阳愈低。
到底都被染上一种很难形容的金红色,有妇女拿出刚出锅的烙饼请两人吃,萧鸾居然很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然后将那饼趁着热乎劲儿撕下来一块,递到苏谨的唇边,“尝尝。”
这一幕,在很久很久之后,还令苏谨怀念,每次想起来,都会禁不住热泪盈眶。犹记得萧鸾看她把饼咽下,笑着替她捡去唇边的芝麻粒儿,“好吃吗?”
他的目光和柔和的夕阳融合在一起,脸部的轮廓,像某种胶片里的风景,说不出的怀旧,那微笑……温暖的令人难忘。
“好吃!真的很好吃!你也吃一点。”
萧鸾嗯了声,这才吃了口,然后忽然又有些感叹地说:“我觉得吃点儿热乎东西还不错,可惜在宫里虽然满桌山珍海味,却嫌它们都不够热。”
其实苏谨也有这方面的遗撼。
自从到了宫中,就没有吃过特别热呼呼的东西,经过各方面的检验,端到桌上时已经是微温了。
她这时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在苏府熬的一碗粥,让萧鸾爱不释手。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再不乐意,也还是得离开。
可能是因为萧鸾救了她的原因,也许是这人间烟火让她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让她知道这些都是真实地存在着的原因吧。
她现在很顺从,很认命,很自然地跟着萧鸾。
已经完全做好了,迎接这异样空间的,全新人生。
所以当她握着萧鸾略微冰凉的手,穿过城门,穿过一层层的宫门,到达深禁内院的途中,居然没有忐忑,而是坦然。
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或许是她的坦然,感染到了萧鸾,他本来冰凉的手,在到达麓宫的时候,居然和暖了过来,与苏谨对视的目光中,也多也份从容和笃定。
皇上回宫是件大事。
得到消息的太后和莺贵姬等,都分列两旁迎接。萧鸾从车中走下来,除了太后,她们都请下安去。
太后紧走两步,“皇上,你总算回来了。”
她神色焦急,而且目光有意无意地向莺贵姬看了眼。
莺贵姬只是低着头,看不出她到底什么样的神情。
“母后,儿臣有些累。有事明天再说行吗?”萧鸾说着,从车上抱了苏谨,径直往麓宫他的寝宫里而去。
莺贵姬等人,这时候也看清了他怀中人的相貌。莺贵姬只觉得整颗心猛地往下一沉,不能自抑地道:“她,她回来了,她居然又回来了!”声音微颤着,显然是觉得很震惊,对这个结果也不是很能接受。
太后冷冷哂了她一眼,“是啊,这个后宫,总是风水轮流转的,没有人能一辈子只手遮天!”
莺贵姬愣了片刻,眼见着太后要走,她连忙追上两步,忽然抱住了太后的双腿,“母后,请您帮我!您一定知道臣妾是被冤枉的!臣妾根本就没有打欣贵人,如果她死了,自然也不关臣妾的事!太后,您一定要帮臣妾啊!”
太后的笑容微冷,像拂掉灰尘般拂掉自己腿上的胳膊,“你让哀家帮你?你倒是凭什么?这之前,你可从来都没有将本宫这个太后看在眼里呢!”
莺贵姬泪流满面,“臣妾知道错了,臣妾以后唯母后马首是瞻,绝不敢有一丝违逆!”
太后冷哂,“其实哀家的要求并不多,只希望你有自知知明而已。”
说完,她也径直地离开了麓宫,往自己的寿安宫方向而去。
莺贵姬低头垂泪,好一会儿,干脆就跪在麓宫前,不言不动。
她身边的丫头问道:“主子,您跪在这里做什么?”
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滚,你们都滚!”
莺贵姬向来在宫中骄纵惯了,众人哪敢与她做对,都听了她的话,“滚”得远远的了。诺大的麓宫前殿空地上,就只有莺贵姬,迎着夜风默然跪在那里。
萧鸾把苏谨放在床上,立刻有宫婢入内伺候。
苏谨淡淡地道:“皇上,你不该将我直接送入这里来的。”
萧鸾沉默不语,好一会儿,忽然轻轻地拥住苏谨,把下额顶在她的脑袋上,“可是,你在朕的身边,朕的心情会好一点。”
这时候兰公公忙来报,“启禀皇上,莺贵姬小主跪在前殿。”
萧鸾眉头微蹙,“不是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吗!她这是做什么?”
兰公公噤声,不敢再说什么。
萧鸾却又道:“朕又没有说她什么,她就这样闹,看来确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不用管她,她想跪就让她跪着吧!”
兰公公说了声是,刚要离开,萧鸾又问:“欣贵人如何了?”
“回皇上,欣贵人小主还在将养中,病情似乎未见起色。”
“朕明早去看她。”
“是。”
安排完这些,见苏谨似乎想要说什么,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朕知道,你肯定要给莺贵姬求情,虽然她以前害过你,但是你并不那么介意。但是不准,朕说不准,你明白了吗?”
“呃,为什么?”
“有些人,是该受受教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