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椒香殿一探
我将药碗接过来一饮而尽,云喜心细,连忙拿了蜜饯来给我甜口,我却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那药喝下去,竟然没有觉出丝毫的苦来。
云喜担忧的同时,却是有些佩服,笑着说如娘娘这样将药当水饮的人却也不多呢!
这时候,关于皇甫嫣然早产和龙嗣薨,及已薨龙嗣被封为晋王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后宫。而我却仍然安然无事,难道皇甫嫣然真的只是看中了那只钗形状特别而已?
只是这次不利用,这钗便注定已经成为不具任何意义的钗,我倒也不再怕了。反而云喜说起骊贵嫔的事情,让我有点讶异。
本来以为毒害龙嗣这样的大罪,即使能饶她一条命,也逃不了被关畅园或者废为庶人的命运,但她却只是被打入冷宫而已。
云喜在说这件事的时候有点唏嘘,想那骊贵嫔本是后宫中唯一可与皇甫嫣然平分春色之人,如今就因为皇甫嫣然生子之事而落到了这个地步,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次却是阴沟里翻船,再想获得帝恩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云喜倒比我明白。
我慢慢地喝着茶,“你的意思,她是因为与皇甫嫣然争恩宠而至如此?”
云喜放低了声音说:“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如果不是想争帝宠,却为何要毒害晋王?只因绮婕妤如果顺利生下晋王,便母凭子贵,到时候不要说什么晋封王爷,大皇子那将来可是要做太子的!太子是什么人,就是再过多少年以后的皇帝。骊贵嫔与绮婕妤向来面和心不和,那次娘娘和奴婢不是在湖边亲眼见过了吗?按理说,骊贵嫔会动手害龙嗣,根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仿佛心里有着巨大的疑团无法解开,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连嘴角也咬了。
我扑哧地笑了起来,“只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罢了,你却在这里认真计较起来。”
她摆摆手,“娘娘,是这样的,奴婢听说太后携内务府亲审骊贵嫔,最后甚至用上了大型,十个纤纤手指是废了,但是骊贵嫔即使被痛的晕过去,再用水泼醒,却仍旧一口咬定自己是冤枉的。据当时在场的人说,她那情状,不像撒谎。大家都暗地里说,害绮婕妤的另有其人。”
我的心渐渐地提了起来,“哦,那他们猜测那个人是谁?”
云喜低了头,俯在我耳边说:“他们说是——平妃!”
哦。我暗笑自己过于紧张,不过从恭辛子的红颜劫到晋王生而亡故的事情,真正让我感觉到宫庭风云诡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谁都猜不到下一刻将会发生什么,又是否会泼及到自己的身上,或者自己才是站在那风口浪尖的人。
“骊贵嫔既然没有承认,又是如何入罪?”
“她虽然没有承认,而且就凭那些浸了药的蜜瓜也不能就认定是她。只是却因为前段日子在未央宫所发生的事情,促内务府众人和太后根据现有证据加上推测,便认定她是凶手。”
我有点疑惑,“她在未央宫却出过什么事?”
云喜笑说:“娘娘怎么给忘了,您就是因为那件事才被禁足兰陵殿的啊!那次还是容华娘娘的绮婕妤曾在未央宫摔倒,当时娘娘您被冤枉,结果您以能够闻到那特殊香草味的方法揪出了陷害您的骊贵嫔。那时候没有人相信您,没想到直到绮婕妤再次出事,当时的情境却成为有力的供证,骊贵嫔也因此被坐实谋害绮婕妤及晋王的罪名。”
听到这里,我不由地愣了愣,心中震动,感叹世事无常。我可以确定那次在未央宫确是骊贵嫔推了我一把,才致使我撞到了皇甫嫣然。当时皇甫嫣然侥幸没事,她也侥幸逃过罪名,没想到冥冥中自有主宰,她最终还是栽到了这件事上。
薨了的龙嗣最终按照晋王礼制举行大葬,举城忙禄,宗伯孤注更是亲自操办丧事。可能真的上天也为这个孩子感到可惜,几日来都是阴雨绵绵,更增加了悲伤的气氛。
做为恭贵妃,我也在两天后,来到了椒香探望皇甫嫣然。进入她的寝宫,就闻到浓浓的药味。就如宗伯孤注所说,空气中似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始终也散不去。
抬眸间却看到恒王妃竟然也在,眼睛里盛满着爱莫能助的悲伤。见我进去,她只得躬身向我行礼,“命妇参见贵妃娘娘!”
压下心头的抑郁,虚扶一把,“王妃不必多礼。”
她站了起来,却是怔怔地审视着我的脸,欲言又止。我神色不动,径直到了皇甫嫣然的床前,看到她的惨淡容颜,我不由地愣了下。再不是那嚣张跋涉的目光,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血气般地萎顿着,连身形都似小了一圈。
见到我,也只是抬眸看了眼,便又将注意力聚集在枕边的小衣上,小衣上的富贵牡丹透着温暖,可惜这件衣裳永远都不会穿在哪个婴孩的身上。
静默了会儿,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她的痛那样深沉,不是说几句话就能减轻的。转身问恒王妃,“绮婕妤这两天都是这样的状态吗?”
恒王妃点点头,刹那间泪水盈满了眼眶。
我叹了口气,“王妃,你是她的亲母,好好地劝劝她吧。人死不能复生,晋王得了封号,召告天下,绮婕妤贵为晋王之母,万不可悲伤抑郁伤了身子。她这个样子,便连皇上见了也会心痛。”
恒王妃尚没有说什么,便听得一声恨恨的低吼,“住口!”
转身见到皇甫嫣然已经抬起了布满红血丝的双眸,恨恨地盯着我,面孔有些不太真实的扭屈着,满脸怨毒狠厉,“贱婢,你胆敢在本宫早产,遭受这人间莫大的痛苦之时,与皇上在兰陵殿内欢好,妄想夺回帝宠!此等落井下石、趁虚而入的做法简直就是卑鄙无耻!本宫会记得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它日定当十倍奉还!”
在她仇恨的注视下,我缓缓地走到她的面前,抬起她的下巴,观察着她的容颜,“啧啧,不但龙嗣没有保住,连容颜也因此差了不止一分两分。”
她一把打开了我的手,我冷笑:“绮婕妤,你还是好好地养身体吧。至于将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干什么先要说狠话为难自己?而且本宫……”
我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见恒王妃焦急的双目中满是担忧,不知道为什么,心竟然微痛了下,潜意识里不想她这么痛苦,怔了怔,终是没有再说下去。
又对恒王妃说:“王妃,念绮婕妤是在病中,本宫不再与她计较。你是她的母亲,该当好好教导于她,免得失了上下尊卑的分寸。”
恒王妃唯唯诺诺地应了,我便转身走出了椒香殿。
半路遇到刚刚下朝的宗伯孤注龙辇,两轿皆停了下来,宗伯孤注向我招手,示意我也去坐在龙辇之上。我小心迈入龙辇之侧,他便伸出手来扶我,坐在他身侧,闻着他身上那种很独特的香草味,便知他刚才去了哪里。
俊目下方的阴影,更使他显得有点憔悴,见他执了我手却并不使龙辇前行,疑惑道:“皇上这是要去看绮婕妤吗?即是如此,臣妾却不好在打扰了,因刚刚从椒香殿出来。”
他哦了声,“她还好吧?”
我老实地答道:“她很伤心。”
他点点头,就这样坐了片刻,他对哆公公说:“去兰陵殿。”
哆公公应了声,龙辇便转了方向,向兰陵殿而去。我颇为不安地说:“皇上,您是去看绮婕妤的,这样忽然转去兰陵殿,恐怕绮婕妤知道后会不开心。”
宗伯孤注说:“朕即使去看她,她也不见得就会开心。辛子,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要提她了好吗?这几日出了许多事,朕实有点心力交瘁。”
他说着便将我拥入到他的怀中,下巴轻轻地顶在我的额上,“在这诺大的皇宫里,也只有辛子你能与朕倾心相谈。”
我默默无言。
恭辛子满腹经纶,胸有沟壑,风格智谋不亚于男儿,因此才能与他漫漫而谈,两相应和。我虽也略识诗文,终究没有刻意地去培养,在恒王府的时候,与丫头婆子学做针线的时间反而多,偶而偷师恒王妃的插瓶技艺。
如今他将我想成恭辛子,但恐怕我一开口,他便要诧异于为什么我的所有真知灼见,都不如从前了。
他见我不说话,便又道:“刚才在椒香殿,是否她说了什么令你难过的话?”
其实向来皇甫嫣然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也是明白的。笑了笑说:“即使她真说了什么使臣妾难过的话,皇上就会替臣妾去出口气,惩罚绮婕妤吗?”
他怔了下,“她终究是失去了孩子,有冒犯你的地方,也是心情不愉所致,你……”
我心头酸了酸,手指压在他的唇上,“吁——皇上,不要替她说什么,臣妾明白的。况且臣妾只是开玩笑,她其实根本没有说什么令臣妾难过的话。臣妾只是在想,臣妾才疏学浅,可怎么能够与皇上倾心长谈?”
他怔了下,“辛子,你别妄自菲薄了,你的才学朕是见过的!”
他的话使我一滞,他竟然真的要将我从内到外都当成是辛子了,他到底是在欺负我还是在骗他自己?
最终,却是挤出一抹笑意,“即是如此,臣妾只好好好用功了。”
他真是累坏了,到了兰陵殿的水榭角亭中,我为他烹茶,结果茶还未烹好,他已经躺在软榻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