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雪屋
“丫头……”
见他宁愿被关着也不为所动,我只好说清楚,“是拿去洗了,难道你都闻不到自己身上好臭吗?如果不是天天与你朝夕相处,我都不敢相信这么臭的男子会是我的那速哥哥!”
“呃……”
他似乎是踌躇了很久,还是打开了门,“呆在房间里很无聊,再说洗衣服会花时间,我又舍不得和你分开,不如我们一起去河边吧。”
“呃,这个么,你的伤……”
“没事的,我已经好了。”
说着便要做出一个有力的模样,害怕他弄伤自己,连忙阻止他,“好,我们一起去。”
到了河边,终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好在这条小河虽然窄细,却弯弯曲曲,要找个隐蔽之地并非难事。最后,终于找到了一处中间隔着几块大石头的地方,两人站在水中,正好能够看到彼此颈部以上。顿觉此处甚好,谁都没有说话,在微有尴尬的气氛中,各自脱掉了衣裳,好好地洗了次澡。
而我在洗澡的同时,便将两人的衣裳也洗干净,之后将衣裳就搭在隔在两人之间的大石上。抬眸间,看到澹台那速脸上染着红晕,躲避着我的目光。想到两人之间虽隔着大石,却终是在一条河中,这么近距离地赤身**,我也蓦地低下了头,并且蹲低了身体,水几乎要淹到我的下巴,“那速哥哥,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在这个树林里过日子……我们两个人……”
“很好。”
我忍不住咯地笑了声。
那晚倒是难得的清爽,两人各自闻闻对方身上的味道,果然没有之前浓重的汗渍味了。但同时我也闻到了澹台那速身上那隐隐的红颜毒香。心里微微地沉了下,难道他的毒又要发作了吗?
而他却道:“丫头身上好香!”
我道:“又没有香粉可用,哪里有香?”
他也诧异,“是啊,又没有用香粉,怎么会这样香?难道丫头本来就这样香?”
说到这里便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似的,睁大星眸盯盯地观察了我好久。我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却也拿他没有办法。他在林中生活的日子,渐渐地没有像以前那样压着自己的性子,显露出些纯真的孩子气来,有时甚至让我不由自主地产生错觉,好像我们又回到了多年前,恒王的猎园中,我们又变成那样年龄的小孩子。
但实际上,我们已经长大了许多。
第二日清晨,我醒来的时候,便见到屋中已经放了两把竹椅,十分的精致可喜,拿在手中也颇轻巧。我兴奋地拿起竹椅,将还在忙碌的澹台那速拉坐到小几旁,两人便很有派头地坐在小几旁,而这椅子甚至还可以让我们在午后半躺在大树下,惬意地享受那些温暖的阳光。
澹台那速道:“渐渐地,我们会有竹床、竹桌,还有竹子做的碗和壶,不知道竹子做的碗和壶是不是真的能用。”
“那速哥哥,这个事情我一点都不担心,你的手艺比城里的木匠还好,你想做什么,做出来什么,那肯定都是最好的。”
“傻丫头……”
我们正儿八经地,像坐在最好的房子里,吃完了饭,我便冲到昨日里设陷的地方去看,惊喜地发现一只非常美丽的长尾巴野鸡被罩在网里挣扎着。像得了宝似的,把那野鸡给抱回来,澹台那速的眼睛也是一亮,“恭喜丫头,你猎到猎物了。”
“哪有?都是那速哥哥的功劳!”
虽然是那速哥哥的功劳,我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总觉得还是自己的功劳居,所以很虚伪地说:“不过猎到了这只家伙,总算有点信心了,相信明天仍然有收获。”
这只野鸡使我对打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复再次回到之前设陷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将那藤网重新弄成原来的样子。这才满意地拍拍手,又回到小屋前。却见小屋处已经插了个很明显的标地牌,上面清楚地刻着两个字——雪屋。
我眼睛蓦地一热,“那速哥哥——”
他也站起来拍拍手,“以后,无论谁走到这里来,都知道这里的主人是谁。丫头,你就是这里的主人。”
“谢谢那速哥哥!”
从对方的眸子中看到了感动,都不自禁地有点泪花仿佛转在眸中,下一刻,两人却都又笑了起来,就好像刚刚的只是对方的错觉。也正是如此,我的心里却忽然产生不祥的感觉,就好像现在的一切,不过是场梦,随时都有破灭的可能。当然,我最初想到的,就是他身中红颜剧毒的事情。
可惜我虽把恭辛子所著丹经记得滚爬烂熟,然而毕竟是半路入门,又无人指点,只觉得好像什么都已经明白了,但眼前却被迷雾遮着,使我无从着手。再加上此林中草药极少,当下便产生了一个念头,就是带澹台那速走,走到一个长满药材的地方,替他寻求红颜毒的解方。
但是那间竹屋,那堆篝火,那些仍就开得烂漫的小花,甚至那辆被冷落了一段日子的马车和总在附近悠悠地吃着草的马匹,还有那只脚被拴在树枝上的长尾野鸡,不知道为什么都让我产生了难以割舍的情愫。但是,还有比他的命更重要的吗?
然而,我终还是小看了他的伤情。
那晚,他本来坐在篝火前,正在那里削竹,而我正望着那只长尾野鸡发呆,因为我们最后的决定是不杀了它吃肉,因为我们的食物已经足够了。或许将它训养在小屋前更好,因为在平常的农家,都有自己驯养鸡鸭的。
我想,这越来越像个家了。
也就在这时候,我忽然听到澹台那速低唤了声,“丫头。”
“嗯?”
转目向他看去,只见他怔怔地望着我,目光中竟然是从未有过的绝望。我的心蓦地沉入黑暗中,像在刹那间就要爆裂,两步冲到他的身边,颤声问道:“那速哥哥,你怎么啦?”
“丫头,我很难受。”
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冰凉,而且微微地颤抖着,似乎他马上就要倒在地上,却又因为他自己的控制而僵硬。我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只好一把抱住他,泪水倾刻流了满面,真希望我能够代替他受这些疼痛,“那速哥哥,告诉我,你到底怎么啦?”
“忘忧膏……没有了……”
他说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猛地翻倒在地,即使我用了最大的力气也不能使他的挣扎停止下来。他体内似乎有条恐怖的小蛇,正在窜来窜去,痛苦难当之际,他的目光中充满了决绝,我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用这种目光看着我。
他不小心咬破了自己的唇,一缕鲜血迅速地流了出来。
并且大力地推开我,下一刻他便不顾一切地跌跌撞撞地向树林深处跑去,我紧追在后面,“那速哥哥,你要去哪里?”
他蓦地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我,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和痛苦,“不要跟着我!不要跟着我,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你不要过来!——”
他从来,都不喜欢被我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我心里是明白的很,只是咬唇含泪点点头,“那速哥哥,我不去追你,你且莫要走远了,我在这里等你,你一定要回来知道吗?”
他于是头也不回地跑入了黑暗里。
虽然我答应他,不跟着他,但是我根本无法控制。只能向他跑去的方向,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跟过去。他也忍着声音,我只见到黑暗中,属于他的身影,走几步便跌倒下去,在地上翻滚着身体,之后又爬起来,再走几步,又跌倒下去,如此反复,我的心都碎了,我想象不出那是种什么样的痛苦,竟然使他这样的难受?
这样又走了片刻,便见他缩在一棵树的旁边,不由地颤抖着,像是受了惊吓的孩子,仿佛要有恐怖的黑暗将他吞噬。他没有再挣扎,只是缩在那里,一直在那里,不停地颤抖着……我知道我应该立刻想办法帮他,但是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帮他,便仍然躲在黑暗中,默默地注视着他。
我不能让他发现我其实跟着他,他肯定会受不了。
时间仿佛停止了,从来没有觉得时间会如此的缓慢。过了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总之,我的衣裳已经全湿了。湿冷的秋露。
毕竟,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啊。
蓦然,我狠狠地眨了眨眼睛,因为他似乎已经好一会儿都没有丝毫的动作了。我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只觉得他好像没有了生命般。我再也顾不得其他,冲到他的身边去,借着一点清辉,果然看到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已然地失去知觉。
“那速哥哥……那速哥哥……哇哇……”
我大声地哭了起来,而他的身体在我的晃动下,软软地倒在了我的怀里。我边哭边将他扶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就这样背起了他,一步步地向雪屋而去。这是我第几次背他呢?为什么每次背着他的时候,都会那样地绝望呢?我走得很小心,不敢使自己摔倒,因为如果我走不稳,那么摔得最重的便是他,所以我要小心,要小心。
终于,到达到了雪屋。
他的衣裳也湿透了,而且脸上和身上都有湿湿的污泥。
从前他的头发看似散乱,却也是精心梳理过的,而且他从来都那样干净俊逸,一定受不了这样子的自己。想了想,也顾不得其他了,便将他的外袍脱了拿去火边烤。然后用帕子将他的脸擦干净。好在,虽然他的脸色很苍白,但是呼吸尚算平稳,想到在发作之前,他提起的忘忧膏。
我一直以为这是好药,却原来不是吗?
走到屋外来,看到小几上已然摆上了食物。反正那来送食物的“好心人”动作迅速,我们是怎么想办法,也看不到他的。但是他肯定是守在这附近的吧?否则怎么会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警觉性最低呢?他给我的感觉便是,我们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
风吹着枝枝桠桠,满耳都是沙沙声。
自从来到这里,我一度地认为,这是最好的催眠曲,每晚与澹台那速躺在屋内,听着窗外的沙沙风声,便会安心地渐渐入睡。但是现在,我觉得这树影中充满了令人可恨的未知的危险。
“喂!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