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心碎裂的声音
历琛说,从救我回来的那日就发现我被人下了咒,所以当晚就请奚全来了,奚全说此咒是针对胎儿的,等将胎儿生下毒咒自然会消失。
“能保得住胎儿?”我问了好多遍。
“不要怀疑奚全的能耐,他既然能每日来给你扎针,就说明他是有把握的,要知道,他从不做没结果的事。”历琛看了看我,“只是这过程不会好受。当然,如果你不想要,我们就……”
“要!”我反应激动,“怎么可能不要!”
腹中是历琛的骨肉,我如何舍得不要!
历琛笑了笑安抚着我舞动的双手,忽而道,“听说今天申仲谦扮成我的样子把你带走的?”
我嘿嘿一笑,与他一起平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色,静谧安然。
他扭头,斜睨道,“你有没有对他做了过分的举动?”
“就算是有,也是出于对你的想法呀。”
历琛眼色一沉,“这么说,就是有了?”
我立即摆手,“他没几下就被我识破了。”好久没看到历琛吃瘪的表情,于是欣喜地凑近看了又看。
“你在开心。”历琛语气肯定。
我象征性地收敛一下,在他脸上轻啄了一小口,乐呵呵地笑。
他的指尖在我脸上摩挲,恋恋不舍。
“先去大漠等我好不好?”看到我呆愣的反应,他继续道,“我让管家还有奚全陪你一起去,你在这里我不放心。”
“那你呢?”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安心在那边养胎,我才不会分心。”
“事情很严重吗?”我紧张道。
历琛摇摇头,“等事情解决,我们就在大漠生活好不好?”
我顿时惊喜,但随即想到他国师的身份,若想全身而退,岂会那么简单?
“景王舍得放你走?还有艾禾……”我神色担忧。
“无需担心,你在大漠等我便是。”历琛目光柔和,我痴痴地看着他,晃过他两鬓的银发不觉一顿,感觉他的银发变多了,刚伸手想去摸就被他半路截住,他将我的手抵在唇边,柔软的唇轻轻在我手背上滑来滑去,而后是指尖……
我抽回手,捧起他的脸凑近,贴上他的唇,双眼紧闭,满是迷恋。
去大漠的那天,历琛一路送我到城门外,我一路伸头去看他,他骑在马上一直都是柔柔的笑。
“你让管家跟着我,那你怎么办?”
与此同时,同坐在马车里的管家激动地伸出头来,满是不舍,“大人,记得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别太晚睡了,还有记得给我们写信啊……”
相比之下,奚全是最淡定的一个,检查完自己的药箱就靠在木板上闭目养神,直至临别前才说了句保重。
历琛止步,我们马车依然缓缓前行,我把头伸得老长,等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闷闷地缩回马车里。
此次去大漠,除了管家和奚全,历琛还安排了几个贴身侍卫跟随。其实去大漠也好,往后的几个月毒咒会发作得越来越明显,会更加难熬,历琛看不到也好。
如此一想心情就轻松多了,我拍了拍管家安慰道,“大漠可漂亮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管家看了我一眼,十分委屈,红红的眼睛很快就湿润了,见此我也愣了一下,刚想说些话缓和气氛,就听到他大喊一声“夫人”,随后埋头在我肩上哭得撕心裂肺,我呆若木鸡,手僵在半空中,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安慰。
我微微侧头,看到他眼角的泪不停滑落。想到他在国师府待了大半辈子,陪着历琛从稚嫩的少年成为呼风唤雨的国师,他一定比我更舍不得历琛。
我拍拍他的背,“等孩子出生,历琛大概就会来找我们了。”
谁知管家听了之后哭得更伤心,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叨念着什么我根本听不清楚。奚全不耐烦地踢着管家一脚,“差不多就行了啊。”
管家立即收声,一边小声抽泣一边用衣袖抹去眼泪,用余光瞥了一眼奚全,奚全无动于衷,亮出一根银针,“我可以让你一觉睡到你家大人来找你。”
管家打了个寒噤,抽泣声瞬间消失。
到大漠已是三天后,一望无垠的草原与蓝天相接,阳光下,白云的影子倒映在草地上,成群的羊马在湖边喝水,好久没见到如此宁静壮阔的画面,一如既往地喜欢这里。
此时大漠的天气已经变凉,下马车的时候我们已换上了稍厚的衣衫。阿冉依旧热情,即便她认不出我,还是一见面就拉起我的手,亲切地跟我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
阿冉的家比上次来的时候要大了许多,竟然还有了自己的院子,葡萄藤架、躺椅、小木桌、茶盘,简直与国师府的后院一模一样。我转头看向奚全,他也在四处欣赏,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回头,“你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的主意。”
“夫人可还喜欢?”管家道,“这是大人提前吩咐好的,不仅后院,还有房间都是按国师府来布置的。”
这几日尽量不让自己刻意想起历琛,此时被管家这么一提,潜伏在心口的思念奔腾而出,我牵强地啦咧出一个笑,点了点头。
阿冉听到管家叫我夫人,眼里闪过诧异,但很快被笑意掩过,“国师大人成亲了?”
我知道,她其实想表达的是“国师大人怎么又成亲了”,毕竟长乐公主才离开不到一年……
很快她的目光就落在了我隆起的小腹,惊叹道,“天呐!你们连孩子都有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的,还有五个月就出生了。”
阿冉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下来,主动拉我进房间,说要帮我沐浴,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说不用了,但后来……盛情难却。
她扶着我缓缓坐进浴盆里,水温正好合适,热腾腾的雾气驱散了这几天的路途劳累,阿冉一边帮我用布巾擦拭后背,一边感叹,“你是我见过最瘦弱的孕妇。”
“怎么可以这么瘦!”见我不回答,她继续道,“你的肚子已经这么大了,可身上的肉少的可怜,难道国师大人没有给你吃些好的吗?”
我咯咯地笑,水光映在我脸上,雾气缭绕,全是温暖。
阿冉定定地看着我,手上的动作也缓了下来,忽而一本正经道,“明天开始,我天天都给夫人炖肉吃!”
可惜后来阿冉没有如愿以偿,我的反应越来越大,几乎吃什么吐什么,双眼深深凹陷,血色全无,整个人苍白得像个死尸,无论穿多厚的衣服也是手脚冰凉,阿冉心疼地用热水一点一点地给我敷,我正要咧嘴一笑,但想着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就还是算了,免得吓坏她。
还好有奚全在,尽管我的身体大不如前,至少肚子里的孩子还能健康成长,如今我吸食小瓷瓶的精华已是每日三瓶,即便如此,还是疼痛难耐。
我们到这里的一个月的时候才收到了历琛的第一封信,但那时我已经很虚弱了,连提笔手都发抖,于是让管家代劳执笔回信,告诉历琛自己在这里一切安好,至于毒咒的反应,只字不提。
转眼就到了年末,大漠已大雪纷飞,我披着狐裘大衣倚靠在窗边,伸手出去,晶莹的雪花坠入掌心,冰凉的手却已察觉不出雪花的温度。
帝都已传来消息,刘齐死了,被顾落青杀的。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微微一怔,看似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管家说刘齐死得异常惨烈,脑袋被人用斧头生生劈裂,四肢被踩得惨不忍睹,若不是有人亲眼看到,根本不会想到凶手是顾落青,据说她当时力气大得惊人,眼神凶残,原本护着刘齐的侍卫见状纷纷不敢上前,而顾落青的目的似乎很明确,只要刘齐一人。
刘齐死后,顾落青被抓入天牢,被用玄天铁锁锁着,她整日不是笑就是哭,如同疯子。
看来她已被怨气反噬,撑不了多久了。
最近我精神恍惚,夜里睡得也不踏实,有时候会被痛醒,甚至连做梦也觉得在疼痛,而梦里总觉得有人在身边,看不清他的样子,连背影都很模糊,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床的里侧,而旁边的枕头有凹陷的痕迹。
来这里第三个月的时候,申仲谦出现过一次,那时候我一个人躺在后院的长椅上,穿着厚厚的棉服晒太阳。
申仲谦站在我身侧嗤声一笑,开口就道,“自讨苦吃的女人。”
我吃力地扭头看他,难看地笑了笑,“嗯。”
他伸手覆在我肚子上,感觉有股力量探入,但只是片刻就被收回了。
“没想到他还真有办法让你把孩子生下。”他盯着我的肚子蹙眉。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的法力恢复了?”
“当然。”他扬起下巴。
我了然点头,“也对,不然你哪能大老远地来看我。”
他似乎不太喜欢这种说法,纠正道,“如此小事,根本无需动用法力。”
见我不在意,他调笑走近,将我未喝完的茶递到嘴边酌了一小口,“你刚才一定在想,若来的人是他就好了,对吧?”他低头凑近,指尖抹去嘴角的茶渍,还残留着淡淡的茶香味。
我想了想,而后诚实地点头。
不可否置,历琛是我在此煎熬的唯一支柱。
申仲谦忽而笑了,深红的双眸映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嘴角勾起,一如既往地妖孽,“想看他?我可以让你一饱眼福。”
我瘪瘪嘴,刚想叫他不要再卖弄了,但抬头却不见人影。
四周扫视一番,空无一人,心想着他不会就这样溜走了吧?
“有没有想我?”一个清冽的嗓音在我头顶响起,不悲不喜,缓缓渗入我的身体里,流过四肢百骸,每一寸感官都在叫嚣。
我一动不动地坐在躺椅上,苦涩的笑在嘴边晕开,像个病入膏肓的信徒,即便是幻象,也能让我痴痴沉醉。
僵硬地回头,在看到“历琛”的那刻,我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裂的声音,带动着脆弱的神经一同崩溃。
“你不是历琛!”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指着面前这个满头银发的男子,“你不是!你不是!”
我狼狈地起身,身上的狐裘滑落,因为太急被自己凌乱的步子绊倒,那人伸手将我搂住,可我却疯了一般地推开他,跌落在地,失声痛哭。
“我当然不是他。可他确实是现在这个样子。”他一身白衣,银发如雪,狭长的双眸透着淡漠,微微抿嘴,负手而立。
我被那一头银发深深刺痛,情绪瞬间四分五裂,他垂头静静地看着我,银发倾泻而下,垂在我肩头。
我伸手,指尖掠过他的银发,不禁全身颤抖。
“为什么会这样……”开口时那种悲痛的声音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他抱住我,沉默。
再次抬头时,申仲谦已经恢复了回本的模样,他放开我,别开头不自然地道,“果真是蠢,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告诉我。”我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带着哭腔和恳求。
“原先我也奇怪,可如今看到你这个样子就什么都明了了。”他低头看着我的肚子,“我说过,你生下这孩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很显然,有人用自己的元气弥补了你的损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