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故友
“你放了美姬，她是无辜的。”荣彦晞已然没有多余的气力与他挣扎。
“这事我说了算，你给我闭嘴。”邢昂冷哼，大步流星的走出死牢。
她出神的望着渐行渐远的死牢大门，眼底的光黯淡下去，终归如灰般覆灭。美姬……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是她太着急，太担心秦风幕的毒，所以操之过急必定害人害己。
站在荣彦晞的房门口，婢女从内头走出来，向着伫立不动的邢昂行礼，“少主，姑娘身上无伤。”
仿若松了口气，想起她浑身是血的模样，邢昂倒觉得心有余悸。
摆了摆手，邢昂转身走进房去。
荣彦晞缩在床角，裹着被子身子略略发抖。她只是抱紧了自己，将头埋入膝盖中。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散了骄傲的模样，许是因为连累了美姬，所以整个人都沮丧，甚至于带着些许绝望。
这般的冷寂，让他很不习惯。
“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旁人。”邢昂道，声音依旧冰冷，语速却放缓了不少。不似原先的无情，多了几分迟疑和犹豫。
“你会怎么处置美姬。”她抬起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面色煞白得厉害，让人看着格外心疼。
深吸一口气，邢昂冷然，“叛徒自然由叛徒的下场，与你无关。”
“因为连累，岂能与我无关。”她凝眸看他，“放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做。”
“你有几条命，可以替换几人的生死？”邢昂勃然大怒，忽然冲上床榻，蹲坐在她面前，那种冷厉的目光夹杂着些许沉冷阴郁，“一个无痕公子，一个美姬，你还打算替谁死？”
荣彦晞斜睨着邢昂怒气腾腾的面容，“我也可以替你死，只要你放了他们。”
他的手忽然掐住她的脖子，那一刻，恨不能撕碎了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那一刻，窒息的感觉如潮而至，她又看见初遇时，邢昂那双如狼的眼睛。微光下，绽放着碧绿的幽暗与森冷。
“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让你为我而死。”他咬牙切齿。
荣彦晞嘴角扬起，目光却是轻蔑而鄙夷之色，满脸的不屑与淡漠足以让邢昂抓狂。青紫色的唇，只用力从喉间扯出一个字，“好！”
狠狠将她推到，邢昂欺身压上去，锐利的眸子却换来她刺眼的冷蔑，“棋局未定，少主这么快就要弃子，岂非可惜？”
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戳中了心事，邢昂恨意不绝，“好！很好！我便成全你。只要你替我杀一个人，我便换你两条命。这笔交易，你稳赚不赔。”
荣彦晞羽睫微扬，“谁？”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他拂袖而去。
及至门口，突然冷笑两声，“不过在此之前，我会让你看一出好戏。但凡背叛我的，我都要她生不如死。”
心，咯噔一下，陡然下沉。
荣彦晞还不待回过神，顿时有两个人将她左右挟起，直接拖到外头。
一间阁楼门前，房门大开，荣彦晞被丢在地上。
面前坐着稳如泰山的邢昂，目光冷戾的望着帷幔纷飞的房门。心里有种极度不安与惶恐的错觉，这是荣彦晞从未有过的，身子紧跟着止不住颤抖。
“这是哪里？”荣彦晞勉力撑起身子，谁知竟被邢昂一把揽入怀中，强迫她坐在他的双膝上。杯中冷酒强行灌入荣彦晞的口中，嗓子里骤然燥热，让她忍不住干咳起来，直到眼泪都快要出来，却听得屋内突然一声凄厉的喊叫。
她识得那个声音，那是……
呼吸陡然急促，荣彦晞捂着火辣辣的脖颈，骤然扭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邢昂的容脸，“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与你举杯痛饮，也叫你明白，什么是代价。”邢昂饮尽杯中酒，笑得邪冷而无情。
屋内，是女子痛苦的嘶吼，伴随着歇斯底里的绝望。
“是、是美姬？”荣彦晞瞪大眼眸，却被他死死扣在怀里，“邢昂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放开我！那是不是美姬？是不是美姬？你告诉我，那不是美姬……”
邢昂冷笑两声，“你不是要用命换她吗？如今我给她机会救赎，让她自己救自己。只要她能活着走出来，我便放她一条生路。”
荣彦晞愣在当场，不敢置信的望着诡异而阴冷的邢昂。他会放过美姬？他到底对美姬做了什么？此刻的邢昂，宛若隔世的恶魔，带着冰冷无温的地狱之气，随时能嗜人心魂，让人永世不得超生。
顿了顿，荣彦晞只觉得心口微微的疼，声音几近颤抖得不成样子，“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他将酒杯递到她面前，荣彦晞深吸一口气，举杯一饮而尽。
阴霾的天空，雷声阵阵，紫色的闪电不时划过苍穹。
“你自己看。”邢昂笑着扳直她的身子，让她的脸正好对着敞开的房门。
门口的守卫撩开重重帷幔，荣彦晞的身子陡然剧烈颤抖，几乎歇斯底里的喊出声来。她挣扎着，却被邢昂死死扣住了身子无法动弹。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看见数名男子赤着身子，柔软的真丝木榻上，美姬不着寸缕。她看见美姬睁着空洞的眸子，定定的看她，身子随着男子们一个接一个的扑上去运作而不断摇晃。
荣彦晞嘶吼着，像疯了般的挣扎，却因为力竭而无能为力。
直到男人们倦了，邢昂也倦了，荣彦晞一个站在门外的院子里，看着漫天飞舞的帷幔，软榻上若隐若现的绝望女子。
大雨倾盆而至，她就站在雨里，一动不动。
再冷的雨，寒不过人心；再疼的伤，疼不过情殇；再多的恨，恨不过相爱相杀。
荣彦晞一步一顿的走进去，捡起地上的衣裳。美姬面无表情的蜷缩在软榻上，浑身血迹斑驳，气息奄奄。
“对不起。”荣彦晞走过去，预备为美姬穿回衣服。
“啪”的一声巨响，脸上坚坚实实的挨了美姬一记耳光。荣彦晞不做声，依旧替她穿衣。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荣彦晞仍是继续穿衣，她的业障她自己去赎。两记耳光，不过是轻的。何曾抵得过美姬身上的半分痛秦。
美姬不说话，浑身上下伤痕累累，淤青无数。
“替我杀了他。”美姬忽然开口。
荣彦晞的羽睫颤了一下，半晌，才艰涩的扯出一个字，“好！”
荣彦晞带不走美姬，只能一个人走回房间，外头，邢昂早已傲然伫立，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她走到他面前，双眸死死盯着他凉薄的面孔，阴冷的眸子，那是狼的眼睛，没有半分人性。
他转头，看着她脸上晕开的冬日霜雪，先是一怔，而后是比她更冰冷的表情，“我说过，这是代价。”
“你会后悔的。”荣彦晞看着他，面颊上鲜红的指印，不知刺痛了谁的灵魂，寒了谁的心。她走过他身边，没有回头。
“你后悔吗？”邢昂突然问，声音有些低沉。他以为她会冲上来发狂的与他撕扯，可事实是，她张牙舞爪的性子陡然收敛，竟然如此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荣彦晞站在门口，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平静如湖面，泛不起丝毫涟漪，“美姬喜欢上了你，所以她活该落得这般下场。你从不是她的良人，她痴心错付应有此报。”她推门而入，却让外头的邢昂心神一震。
良人？何为良人？
痴心错付？
他们这种人，身处朝堂，本就不该心慈手软，成日刀头舔血，哪里有什么真心可言？邢昂的眉睫闪烁了一下，外头的雨越下越大，而他心头的雨也不自觉的开始缓缓而下。
回眸看一眼紧闭的房门，邢昂深吸一口气。
过了明夜，一切都会更改，也许就不必再抑制。
邢昂的身影掠过窗口的时候，荣彦晞蜷缩在墙角，自己抱着自己，将头埋入膝盖中。心口处的灼热开始蔓延，她却已经无暇顾及。
靠在窗口下方的墙壁处，她双目微合，房内没有一丝光亮。她看见身上绽开惊悚的瑰丽藤蔓，血色的经脉看得见鲜血的流动，她听见自己还在流通的血液声响，清晰而沉重的心跳。血色藤蔓每蔓延一份，她的身子就僵硬一分。
她闭上眼睛，如蚕茧般将自己困住，不去挣扎。
脑子里突然想起美姬说的那句话：替我杀了他。
骤然睁开双眼，荣彦晞的眸子霎时刺目通红。美姬，我一定替你杀了他，一定会。挑开衣襟，血色藤蔓增长的速度已然不同于过去几次，她甚至可以清秦的感觉到血魄珠正在慢慢融化，与她的血液乃至骨骼身体，合为一体。
意识慢慢的模糊，她觉得燥热的温度在体内乱窜，却因为白日里擅用了血魄珠的力量，而造成力竭疲倦。
无声无息的站在房内，鬼面人环顾四周，终于找到了蜷缩在墙角的那个女子。奄奄一息，黑暗中，红色的藤蔓已经遍布她的面颊，呈现着诡异惊悚的妖艳。
俯身将她抱起，漫步放置床榻上，指尖掠过她的眉睫，竟有着湿润的触感。心神一震，她哭了？她甚少哭泣，甚至于，一贯的倔强骄傲。
是因为……
昏睡中，冰凉的吻不期而至，却有股滚烫的湿润从眼角滑落。尚存知觉的手突然抱住了那人的脖颈，仿佛绝望的人，抓住了漂浮在海面上的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