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鬼面人
“少主。”几名黑衣人围拢上来,这些都是父亲当年的残部,对华家忠心耿耿。为首黑衣人掀开面纱,脸上丑陋而绵长的伤痕触目惊心,“少主任由小姐入宫,岂非凶险?”
“这是月儿自己的选择。”温骅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几近颤抖。
“华家忠义传家,没想到自家人尚且可以牺牲,遑论他人。”
一道无根的声音自半空传来,霎时黑影如鬼魅般蜂拥而至。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四下竟然被一群黑衣人团团围住,明晃晃的刀子皆已对准了温骅及其手下。形势十分明显,温骅这些人已经是瓮中鳖。
“什么人?”温骅冷然。
黑衣人集体下跪,墨发白裳从天而至。长袖轻拂,便有人躬身为凳跪在地上,盈盈落地,不占一丝轻尘。银色的面具在阳光下绽放着诡异的颜色,阴冷的眸子便是阳光之下,亦没有半分生机。幽暗沉冷,若冰窖,若地狱之色,只堪开尽忘川河边的彼岸花,吞心噬魂。
端坐人登,所有黑衣人高声尊呼,“宗主!”
温骅的眸子骤然瞪大,“墨门宗主?”
那一刻,四下的空气陡然变得诡异而阴戾。
墨发白裳,银色面具半遮容颜,唇线抿出凉薄的弧度,那一双肃杀的眸子倾尽天下冷戾。只消一眼,便如同有刀子割开皮肉,剖腹取心,瞬间鲜血淋漓。只一眼,所有人的心都如同被鬼爪死死揪起,身子颤抖不已。
“素闻华家有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鬼面人不紧不慢的开口,侧身坐在人凳上,却是一身狂傲邪冷无人可比。
温骅示意部下莫要轻举妄动,一步一顿上前,眉色扬起,竟躬身朝着鬼面人浅浅行礼。
“少主?”黑衣人心惊,更多的是动怒,“华家子弟不惧生死。”
温骅回眸看了那人一眼,却是一种异常严肃的神色,“华家人只敬长者,只尊帝君,其他人概不屈就。”
“哦?”鬼面人冷笑两声,唇角牵起邪肆的谩笑,“不知你此举到底何意?”
“升日月,噬天地。”温骅也不说破,眼底却带着几分浅伤,“世间自当有人了却温骅多年夙愿。”
鬼面人的指尖掠过自己的鬓间,一举一动皆凝注无边杀机,“那你可知本尊为何找你?”
温骅颔首,“温骅明白。”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只不过……别怪本尊没有提醒你,凡事皆有代价。”鬼面人起身,长袖轻拂,纵身凌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墨门众人随即如跳蚤般,四散而去,消弭无踪。
温骅的身子颤了颤,所幸被部下扶住,“少主?”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月儿……回不来了!”温骅面色煞白,身子颤抖得不成样子。突然一口心血喷在地上,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
谁也不知道,为何昔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温骅,能从华家灭门中逃出生天,而后立誓此生不再占卜分毫。
原是天机早知,未必是件好事。
若你知晓身边的人在劫难逃,费劲心里去救,换来的却还是天意难违,该是怎样的绝望和心死如灰?故而,他寄情于酒,只为不让自己太过清醒。
孰料,命运从未停止转轮,早已命中注定,何必痴心不改?
马车缓缓驶入宫闱,荣彦晞撩开车帘看一眼外头的富丽堂皇。宫闱,无论是哪朝哪代的皇城,都凝聚天下的民脂民膏,铸就自毁城墙的固若金汤。外头看着虽好,内里却早已**不堪。心无天下,何聚民心?失了民心,遑论天下。
蒙着面纱跳下马车,荣彦晞环顾繁华无比的宫闱。
看着一大群的歌舞姬走进偏殿,今日果真不同寻常。听着细碎的谈论,好似今日皇帝赐宴,恭贺歌贵妃生辰。怀着身孕过生辰,自然是隆重的。只是文武群臣必须到场,未免有些小题大做。再看邢昂的表情,只怕今日绝非恭贺歌贵妃生辰这般简单。
站在偏阁内的窗口,荣彦晞一身红色舞衣耀眼夺目。她甚少穿得这样刺目的颜色,这般张扬的颜色却让她本就精致的五官,越发立体明艳。阳光落在她微微扬起的羽睫处,晕开无法捉摸的七彩炫光。
眼底深浅不一的深渊,是她解不开的心中愧疚,还有那份遥远的眷恋与思绪。
邢昂走进来,却是一把拽起荣彦晞的手,便往外走。
“邢昂你放开我。”荣彦晞愠色,却被强行带到外头,身后的门窗随即被宫人关闭。心头一惊,美姬她……
“听着,我只说一遍。”邢昂冷然,环顾四下,却将一把匕首递到荣彦晞的手中,“别忘了秦风幕的命还在我手里。”
胸口起伏,荣彦晞切齿,“我没忘。”眸色一沉,“你要谁的命?”
“负周!”
一语既出,荣彦晞忍不住干笑两声,眼底的冷蔑足呈现着冰冷的耻笑,“少主这步棋可真是筹划已久,当真了不得!”
握紧手中的匕首,荣彦晞转身欲走,却突然被邢昂圈住了双肩,他的下颚抵着她的肩胛,“我不会让你死的。”
分明送她去死,却还要假惺惺的做什么?以为她是美姬这般好骗?荣彦晞心底冷哼,深吸一口气,却是不置一词。横竖今日都要死人的,不管死的是谁,都会与她有关。冷笑两声,荣彦晞平静无波澜,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多谢少主!”
他看着她绝尘而去的背影,一身红色舞衣风华无比。
殿前献舞,谁比谁风姿摇曳?兰指纤纤,谁与谁爱恨别离?红颜娇娆,浮生未歇今生何求?一颦一笑,红袖短剑谁断来世路?
御花园内,帝王高坐,左右杨贵妃与歌贵妃。文武群臣按等级排座吃席,不远处的红毯上,歌舞姬摇曳多姿,胜过遍地盛开的繁花。
深吸一口气,荣彦晞走出房间,邢昂先一步去了御花园。
“不是还有一位姑娘吗?”领路太监一怔,分明看见还有一名舞姬睡卧在榻上。
荣彦晞敛了眉,“她不舒服,便由我一人献舞。”
太监凝眉,“一人可行?”分明是双人舞,一人怎能成行?
回眸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美姬甚是好骗,她不过耍了点心眼,便将美姬打昏。她知道,美姬之所以回来是抱了必死之心。可是她欠了美姬,如今便当还她一命,全了秦风幕的心思,也全了自己的两不相欠。
“有没有上好的舞衣?”荣彦晞顿了顿。
太监颔首,“旁人是不得入歌舞坊的,但杨少主吩咐过要好生伺候,奴才可以带您过去。”
荣彦晞点了点头,“好。”
攥紧了衣袖,荣彦晞抬头看了看天,以后只怕都不会看见这样好的阳光了。
御花园内,韩肃扭头望着略显忐忑的右相负周,“爱卿何以闷不做声,可是有何心事?”
负周急忙起身,“皇上恕罪,臣身感不适,故而惹皇上不快,臣该死。”
幺歌娇媚轻笑,“大人真是,如今这大好日子,说什么死不死的。皇上,您看哪,右相大人的脸都红了,怕是皇上吓着他了。”
韩肃虽然笑着,只是气色却不佳,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听说右相近日得来宝物,想必夜不成寐,故而寝食不安才对。”
闻言,负周手中的杯子抖了一下,眸色一转便知道皇帝在说什么,急忙双手撤席跪在皇帝跟前,“皇上容禀,臣愿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些宵小的流言蜚语,绝非属实。”
“是吗?”韩肃冷笑两声,指尖挑着身旁的歌贵妃下颚,目光流连,“看样子朕身边那些个不中用的,也该清一清,便是这般的绕嘴多舌,竟也得不到确切的消息。”
杨烈冷笑两声,“听说右相得了件宝贝,正好配得住皇上的山河社稷图。怎的,右相便是如此舍不得,连带着皇上面前都不肯吐实?”
“臣……”负周迟疑着,额头竟泛出了稍许冷汗,实则是心不在焉。打从出门,今日便是心中不安,虽说留了纪扬在府中随时候命,终归……
蓦地,从袖中掏出一个蓝绢绣暗色牡丹的锦盒,负周的手稍稍有些抖,“臣原想私底下奉与皇上,谁知左相咄咄逼人。皇上,臣忠心无二,还望皇上明鉴。臣深知皇上为护国宝藏夜不成寐,故而一直派人去寻,如今终于可以完成皇上多年夙愿。”
韩肃手一挥,歌舞姬随即退下,丝竹声消声觅迹。
手,微颤着接过锦盒,韩肃脸上的表情变得格外诡异。忽然,他朗声大笑,“终于是朕的,终于都是朕的!哈哈哈……”
一侧的杨贵妃低眉轻笑,眼底一掠而过冰冷的寒意。
“奏乐!”韩肃手一扬,丝竹声瞬时响起。
清幽的琴声,时断时续,似来自遥远的天际,又似相隔甚远的边关塞音。异域风情的曲调,让所有的喧嚣骤然沉寂下来。视线不约而同落在不远处红毯上,那一抹刺眼的红。
刺眼的红,妖娆的身段,露在外头的肌肤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宛若一尊璞玉雕琢的玉人。兰指撩起,纤细的胳膊如藕根素白。她背对着众人,纤瘦的腰肢让所有人恨不能上前握住。腴臀轻轻一抖,便是万种风情。
脚尖轻抬,徐徐侧过身子,红纱遮面,眼角眉梢晕开血色胭脂,层层递染至鬓间,如妖似孽般开尽世间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