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毒伤
“臣宁可死在这金殿上,也不能让自己蒙受不白之冤。臣……”那人勉力撑起身子,脊背处的伤清晰可见,胸口处的伤因为方才的动作而裂开,此刻正源源淌着黑血。显然,这是毒伤,并非寻常箭伤。
待抬头,所有人都震在当场。
一身褴褛血衣,满脸血污,满头散发,唯独那双如鹰隼般的眸子还在绽放着冷戾的寒光。唯有军人,才有这般飒飒其冷的杀气。
傅关心惊,竟一下子迎上去,瞬时瞪大眸子,“王将军?”随即冲着殿上君王高喊一句,“皇上,是王卉王大将军。”
话音刚落,满堂震惊。
连带着秦恭都咻的一声站起身子,不敢置信的望着面前如此狼狈凄惨的男子,竟然是昔日威风凛然的三军主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恭嘶吼。
王卉无力的撑跪在地,睨一眼几近瘫软的秦林慕,缓缓道来,“臣王卉,参见皇上,敬祝吾皇万岁金安。臣……”松了口气,王卉嘴角还凝着血污,“彼时二殿下行包围不攻之举,臣执意不肯,坚决攻城。谁知被二殿下夺了兵符,还将微臣软禁起来。是臣的旧部殊死相救,带着臣逃出大云的营地。”
“臣本想回朝上奏皇上,谁知二殿下派人一路追杀,臣身中毒箭坠入河中。幸好命不该绝得人相救,臣这才捡回一条命。因为毒箭伤,臣伤重难行只得休养了几日,排出不少毒素才能回到大云境内。谁知一入境便听见大云兵败的消息,臣冒死闯宫擂鼓,为的就是将当日的真相奏明帝君。”
“臣该死,辜负皇上重托,辜负了大云的子民,辜负了三军将士。臣……请皇上赐死,微臣罪该万死!”
语罢,王卉的头重重磕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的碰撞闷声。
秦恭快步走下金殿,搀起浑身是血的王卉,不觉愤然,“爱卿受苦了,是朕教子无方,鱼目混珠让三军覆灭。朕才是始作俑者!”
满朝文武悉数跪地,高呼,“微臣惶恐!”
扫一眼满殿文武,秦恭只觉得高处不胜寒,忽然将眸子对准了快速爬过来的秦林慕,声泪俱下的哀求,“父皇饶命啊……父皇饶命,儿臣不想死,儿臣不想死啊父皇!”
“你这逆子……”秦恭冷冽,突然双眸紧闭,一头栽倒在地。
殿内瞬时乱作一团。
寝殿内御医进进出出,寝殿外百官交头接耳,秦风幕站在寝殿门口,扫一眼外头慌乱无比的面孔。一张张容颜展露着各自的心态,有人惶恐有人窃喜。
秦林慕跪在殿内,低低的哭着,而刘雉则被纪扬拦在宫门外,不准踏入一步。
理由很简单:后宫不得干政!
御医上前冲着秦风幕道,“皇上气急攻心,只是身子越发衰弱,故而……”
秦风幕抬手示意御医不必再说,反而扭头冲着外头的百官道,“皇上龙体抱恙,尚需一段时间静养。各位大人不必出揣测,也不必多疑,皇上不日就会康复。在此期间有本上奏皆由御前太监总管送至寝殿,概不上朝。还望各位大人管好自己吃饭的家伙,若是让这般言语传到百姓口中,莫怪本宫杀无赦!”
一语既出,外阁的百官瞬时扑通跪了一地,高呼殿下千岁,臣等谨记。
“你们最好记住,父皇不过是一时气急,并无大碍。置于二殿下,本宫自会处置。来人,将殿下送回安阳宫好生看管,没有皇上与本宫的命令不准踏出安阳宫半步!”秦风幕不怒自威,一番言语任谁都不敢置喙。
目送百官离去的背影,秦风幕转身望着被押出来的秦林慕,眉目无温齿寒,“你该庆幸父皇是个慈父。”
秦林慕恨意阑珊,“皇兄这般便等不及要掌权吗?如今便能挟天子以令诸侯,这般魄力果真是九五的威严!”
秦风幕看着他,忽然狠狠一记耳光刮在他的脸上,冷眸如刃,咬牙低语,“你以为你为什么还能活着?天子犯法与庶民,若不是父皇与本宫保你,就凭你犯下的条条重罪,足够你死一百次!”
闻言,秦林慕微微一怔,随即看了看帘子后头昏迷不醒的秦恭,似乎有所顿悟。
抿着唇他倔强的昂起头,恨恨的等着秦风幕威风凛冽的姿态,那种睥睨之势若君王威严,让秦林慕有种打心里排斥的仇恨,“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是父皇最钟爱的儿子,你虽说嫡长子却终比不得我在父皇心中的地位。”
秦风幕冷笑两声,“那便等着看吧!”微微挑眉,扳直身子,无温冷喝,“带走!”
看着秦林慕被带走,软禁安阳宫,秦风幕这才屏退左右坐在了秦恭的床沿。轻叹一口气,秦风幕口吻低柔而微凉,“父皇可还满意儿臣所做?儿臣如父皇的愿,保下了二弟,未让人伤他分毫。”
话音刚落,秦恭的眸子幽幽睁开,想不到最懂他的竟然是这个被自己当做质子,送到敌国十八年的儿子。原来父子连心,说的是这般状况。说不清是什么情愫,许是内疚,许是一种被看破的窘迫。
秦恭垂了眉眼,良久才握住秦风幕的手,“还是你最得朕心。”
秦风幕笑了笑,唇角微微抽动,“父皇好生将养着,奏折会送来寝殿,若是遇见弹劾二弟的折子,父皇大可置之不理。若是百官异动,父皇只管推说是儿臣不愿见到手足相残,故而截下了弹劾的折子,如此父皇便可脱身。”
那一刻,秦恭是诧异的,眼眸中闪烁着晶亮。
他死死握着秦风幕的手,手心有些****,身子稍稍颤抖着,“你可知这样做的结果?”
“儿臣既然敢这么说,便自然想好了退路。左不过是嫡长子,何况儿臣身负军功,想来将功抵过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父皇只管放心便是。”秦风幕幽幽的说着。
秦恭却心知肚明,若然自己真当这么做,秦风幕的结果诚然不会这般简单。截了折子那便罪同谋逆,岂能三言两语便能不了了之?
已然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岂能让这个成器的儿子也跟着覆灭?
大云皇朝,若然由此明君,想来比自己这碌碌无为的皇帝好得多。纵观秦风幕眉目俊朗,目光灼灼,浑身上下自有一番不怒自威的仪态,诚然便是半个君王的气度。
低眉笑了笑,秦恭只是拍了拍秦风幕的手,“下去吧,朕要好好想想。”
秦风幕颔首,退了出去。
外头刘雉冷冷伫立,想来便是在等着他。
“大皇子好大的派头,皇上还健在,你却等不及要大发君威吗?”刘雉讽笑,轻纱斗笠戴在头上,看不清她的容貌,却能听见属于她的冰冷仇恨。
“放肆!”纪扬怒然。
却被秦风幕摇手退下,只将他唇角微扬,眼底透着稍许冷蔑,“想来夫人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说话中气十足。只可惜就算伤好了,这疤怕是要永世长存的。与夫人一般,千岁永存。”
刘雉倒退一步,捂着自己的面颊,声音稍显颤抖,“你、你岂有此理!”
“夫人放心,本宫素来大度。夫人容貌极佳,岂可轻易毁去,何况父皇还未与你白首到老,岂可辜负你这万千风韵。”秦风幕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这是银朱粉,敷在面上可以让伤口快速愈合,而且尤胜当年。”
“你存的什么心思?”刘雉冷然,带着几分惊恐。
“横竖你的脸是好不了的,既然如此何不试一下,总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便是。若是父皇看见你此刻的容脸,你觉得他还会对你心存幻想吗?宫中最不乏的便是美貌女子,夫人可要想仔细了!”秦风幕冷笑两声,径直将瓷瓶塞进刘雉手中。
刘雉死死盯着手心里的瓷瓶,自己的容颜到底惊悚到何种程度,她是心知肚明的。每每清晨都不敢照镜子,这轻纱便是安寝也不敢取下,可知损伤程度。
愣住良久,刘雉握紧手中的瓷瓶,“你打算如何对待麟儿?他好歹是你的弟弟。”
兄弟?
秦风幕冷笑,宫闱之中,只有鱼肉没有手足,当日他被送去济国当质子,可有人当他是皇子?当他是儿子?当他是手足?
没有,一个都没有!
如今却可笑之极的跟他说什么手足情深,父子情长。
他在济国遭遇过什么,谁都不知道,只有他自己明白,这条命是如何才能活着回到大云的。此生历经的苦秦,无人堪懂。
转身,秦风幕边走边道,“夫人放心,二弟如今还是二皇子之位,父皇未曾废为庶民,便当享皇子之尊。一应俱全,较之从前一概不变。”
刘雉顿在原地良久,不知这秦风幕到底是什么心思。
及至回了华阳宫,秦风幕才冲着纪扬道,“多备一些银朱粉,待刘雉用完便继续送。直到本宫事成为止!”
纪扬颔首,“殿下放心,分量是足够的。”言罢又道,“那腐骨粉委实厉害,竟让她的脸成了这副鬼样子。”
“哪个女子不重视自己的容貌胜过性命,何况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夫人,备沐皇恩岂可允许自己失宠御前。如今二皇子遭逢大难,她更是焦灼万分。须知,二皇子才是她的前程。”秦风幕不紧不慢的走着。
“那二皇子……”纪扬顿了顿。
秦风幕笑得凛冽,“他自当他的风流皇子,于你于本宫都毫无干系。”
纪扬点了头,“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