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海外喜传丰收音
如今已经过了五月,正是大风时节,为着安全起见,三远船来流求的次数少了,以往几乎是每月一次,现在却是两个多月才来一回,也不敢大量运人,主要是送一些流求如今还不能制造的工具和必需品,比如说盐。淡水旁边便有淡水注入大海,故此不是合适的盐场,虽然赵与莒将晒盐法教给了几个义学少年,可他们如今还无用武之地。
邓肯骂骂咧咧地走在路上,将几个土人赶得飞快。
因为熟悉城市建设的缘故,他如今是方有财的左膀右臂,不过淡水之人却没有多少瞧得起他的。无论是义学少年,还是迁来的红袄军工匠,都将他七分当作小丑,三分才当作工匠。便是这些土人,虽然他敢对着他们喝来骂去,实际也奈何不了他们。
有次他曾踢打某个土人,那土人虽未反抗,结果是方有财不顾他哀求,令人狠狠抽了他十鞭。这种用竹根做的鞭子的滋味,邓肯一想起来就浑身颤。
最让他难过的是,那次抽他十鞭是聚拢了全体在淡水的人后当众脱了他衣裳抽的。
“上帝啊,这些异教徒和无信仰,他们可真野蛮……不过那次之后也有好处。”
他心里如此想,原因很简单,那次被扒光了抽打之后,倒有几个土人女子见了他都抛媚眼,就是他自家那个被方有财取名为“惠妹”的土人女子,服伺他时也更加尽心尽力。
不须要自己动手干活,做什么事情都可以驱使别人。衣食之丰富盛过王侯----邓肯觉得,就算回欧洲拿个伯爵和他换,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心中高兴,他骂那些土人骂得更凶了。
土人们推着车,将一车车的砖石运到淡水东北方向,那里正在大兴土木,用砖和被方有财称为“水泥”地东西建造淡水目前最大的建筑。这将成为淡水镇的粮仓,今后的收获,全部要送入此处。
自从红袄军工匠被送来之后。除了部分急需的操持旧业外,其余人无一例外全部被分组去开荒,加上附近来投的几个土人部落,如今淡水有壮年劳力一千五百余人,半劳力五百余人,加上三远船又送了五十余头牛、三百余匹马,开起田来自是极快。方有财站在淡水后的山腰下,向下俯视时脸上便忍不住挂满了笑容。
三万亩水田,四千亩旱田!
这若是放在两浙路。那也是了不得的大财主,这其中,将会有一千亩是他方有财地,而且以着大郎的豪绰,见着他有如此成就,只会赏赐得更多!
三万亩水田之中有一万余亩已经种上了稻子,赵与莒虽然没有办法弄出后世的优质杂交水稻来,却可以将后世一些精耕细作的经验传给义学少年。在义学少年的指领下,选种、育苗、抛秧。不仅节约了大量劳力,而且水稻长得也远比那些手插秧的要好。
方有财看向靠得淡水镇最近的一块田,那是庄户按着旧的耕作方式种的一亩田,与按义学少年教地方式种的田相比,水稻不仅个头要矮,结的穗也少。连色泽都要淡上一些。赵恩是极有经验的,常在他耳边唠叨,说是义学少年果真得了大郎真传,看这模样,用这新法种的田里稻子比老法子要多出一成来。
一万亩水田,虽说因为是生田的缘故,比起熟田来产粮要少些,可方有财估算了,收获之时至少可以得到三万石粮食。这些粮已经足够五千人吃上一年了。
三远船再也不必自6上运粮来,也就意味着在多风的夏季里可以减少赴流求的次数,降低遭遇风暴的机率。
不过,丰收也给方有财带来了伤脑筋地事情,那便是粮食储藏。原先建的仓库明显是不够用了,恰好上回随船来的义学少年带来了水泥制法,他们找了几名窑工。自阿茅那儿问出哪座山上有石灰石。靠着山下建起一座专烧水泥的立窑。水泥的原料是石灰石、粘土,这二淡水都不缺少。烧窑的柴木也多得是,按着三比一地比例,不久他们就生产出了水泥。有了这水泥,仓库工程便迅起来,一些筑屋工匠和木匠迅掌握了用红砖、水泥建房的技术。
水泥的用处很快就扩展,此时还未到稻收时节,为了方便晒稻,方有财先是在淡水镇中空阔地里用水泥砌出大约一亩左右的大晒场。很快人们便觉,这水泥地面比起泥路要干净结实好走,恰好此时是农忙之前的空闲时间,水泥窑便白天黑夜不间断地冒着烟,采石灰石的山上也总听得到镐声。一车车的水泥被推了出来,迅变成了道路,码头也被水泥砌过一遍,脑子灵光的人家,甚至用此砌了自己住的屋子。
方有财住处便是如此,他甚至是第一次在住处用上水泥地人,淡水的夏天很热,赤着脚走在那水泥地上,让他觉得舒服许多。
到了六月上旬,沉沉的稻子终于变成了黄色,问了土人族长,得知接下来几日都可能晴后,在祭过谷神之后,方有财下令开镰,全岛男女老少无一例外,都执着镰刀上阵,邓肯想要偷懒,却被方有财连踢带打地赶了回来。
土人也种稻,不过他们种得极为粗放,故此当看到宋人这一大片金灿灿的稻谷,都极是羡慕。因为流求物产丰饶的缘故,他们靠着捕鱼、狩猎、采摘与粗放的耕种为生,织麻为衣,也算是衣食无忧。故此虽是羡慕宋人的大片稻田,却没有来哄抢或破坏,毕竟到现在为止。宋人给他们带来了绸缎、瓷器还有美食,所得地不过是一些在他们眼中多余地土地罢了。
当稻谷都被割下,倒在田中,脚踏式脱粒机便派上用场了。这东西结构极简单,但因为没有精密机床的缘故,滚轴、轴承易损坏。好在赵与莒对此早有准备,红袄军中地铁匠没有过来,他便自两淮招募了一批三十余人,其中大半还是未曾出师的学徒。以欧老根长子欧大牛为,与那些烧水泥的义学少年一起到了流求来。
自从欧老根苦劝欧八马去参加科举而不成之后,他便明白自家与赵与莒已经绑在一起,虽然还不曾签定契约,可现在管不住长子次子也往郁樟山庄跑。赵与莒将欧大牛遣到淡水来时,也曾向他征询过意见,他只是沉默,然后便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知道方有财也在淡水,还特意让欧八马写了封信。托方有财多多照看欧大牛。
他们除了要制造维修脚踏式脱料机外,还有一项重要任务,便是寻找煤矿。
赵与莒记忆之中,台北附近便有煤,基隆也有煤,但此时不宜开采,而淡水离台北极近,又有内河运输之便利,他甚至无需派人去开采。只要寻着煤矿,然后用丝绸绢帛、瓷器漆器与他们交换便是。
阿茅如今已经能说宋话,探煤矿之事关系重大,方有财让他为向导,领着欧大牛等人沿河上溯。因为听阿茅说平地土人都较为和善,而大山之内土人凶蛮。所以同行的还有二十余名红袄军老卒,他们放下刀剑是工匠,可拎起刀剑便是经验丰富的战士。另外几个与阿茅一般很早便与宋人接触的土人少年,也基本上可以与宋人交流,不过宋人会说土人话语的不多,倒是邓肯,因为同一个土人姑娘好上地缘故,能说一口颇流利的土人语,故此方有财将与土人交涉之事也都交与他。
“须着小心了。这些稻谷是咱们的口粮,一粒也不能浪费!”原本赵与莒送来了千余个麻袋准备装粮,可显然这些麻袋是远远不够,方有财既是欢喜又是担忧,整日里站在晒场上,看着晒着的稻谷,领着淡水义学的孩童驱赶前来贪嘴啄食的鸟儿。
“方管家。这些孩童该去上学了。”眼看就要到了上学时间。陈任前来催促道。
“今明两日放他们假吧,晴日难得。如今这粮食最重要。”方有财道。
“那如何使得!”陈任绷紧了脸:“方管家,义学之事为头等大事,大郎再三交待了的,咱们不能自作主张!”
“义学之事虽是头等大事,可不是最急迫之事,他们晚两天上课,误不了大郎大计,若是这粮食收不上来,却是会误了大郎大计的!”方有财一向对义学少年极是听从的,但这次却是极固执。
“收了这么多粮食,流求又可以一年两熟,这些粮拿出一半,便足够我们吃到明年,哪需要如此紧张!”陈任反驳道。
“阿任,待下半年,大郎不知会自金国和两淮送多少人来,若是送了一万两万,咱们这粮食便紧张了。”方有财虽是和他争执,却仍然眉开眼笑,他瞧了瞧周围地义学孩童,将陈任拉到一边:“你看这岛上,到处都是极好的田,以往我怕岛上有瘴疠,可来了一年,连头痛脑热的小毛病都未曾有过,你想想看,土人要着这许多地无用,咱们既是来了,那这些地便都是咱们赵家的,白白荒在此处,那多可惜!我正琢磨着,待致远号来了之后,给大郎送一封信去,请大郎想法子将那红袄军尽数送来,专给咱们种地!”
他虽是个木匠,实际上却仍是农民心思,田地便是一切。有了田地,自然希望有充足的人手,陈任他们是家中养大的他不敢说,可现在淡水义学的孩童,在他看来完全没必要让他们上什么义学,还不如现在就让他们去田里干活,好多开几亩好田出来。
“老方,你心里尽打着什么小算盘!”陈任瞪大了眼睛,称呼也改成了有些不客气的“老方”,他本要怒的,但看着周围地孩童,便也压低了声音:“你才过几天好日子,便只想着田地,大郎将这些孩童送入义学,将来必是有大用的,这流求如此之大,听土人说不亚于咱们大宋一府,靠着你我这些人管得来么?这些孩童,过个三五年后便要替大郎管事的,不读书识算如何行!”
方有财抹了抹脸,陈任虽然未曾怒,却也喷得他一头口水。好在他倒不是那般受不得辱的人,听了陈任之话愣了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现在明白为何赵与莒要培养这义学少年了,读过书的看事情,便是要比他这几十年吃米吃出来的要看得远些。他只想着如何去开地,却不曾想如何去管地,这流求比之大宋一个大府还要大,气侯又是极好地,日后养活几十万上百万人都不成问题,靠着如今家中这些人,确实是管不过来。
“有理,有理,阿任,若不是你说,我虽顾了眼前,却耽搁了往后。”他用力点头:“田里的活儿自然是不能停的,还要加紧些,我去信给大郎,请他多送些牛马来,咱们人手不够,牛马来凑!”
两人小小争执一番,结果以方有财退让告终,方有财也不怕失了面子,笑嘻嘻送了那些孩童回屋,见着邓肯懒洋洋地靠在草垛下睡觉,过去便踢了他一脚:“海獠,不得偷懒!”
他踢得其实不重,故此邓肯虽吓了一跳,却未受什么伤。他抬头看了看太阳,嘟囔着说道:“管家,这天色还早,且再让我睡一会儿。”
“休要睡了,去你牵手那里,让她将族中女子带来帮咱们看晒场。”方有财盘算了一会儿:“看了这两天道场,每人给件饰。”
土人女子都爱美,对各种饰物极喜欢,原先方有财都是有绸缎瓷器换她们干活,后来现邓肯竟然用些工艺一般的小饰换得土人女子的青睐,便开始用这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做工钱。他还特意托孟希声带了一大堆来,如今算是派上了用场。
邓肯却是知道价钱的,故此有些兴致不高,方有财又踹了他一脚,他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
他前脚离开,方有财便听得有人在唤他,起身望去,现是阿茅。他手中举着一块黑漆漆的煤,笑着向方有财跑了过来:“找着了,找着了!”
注1:晒盐法创始人为北宋人陈应功。宋理宗宝裙五年(1257年)福建建安人谢维新所编的《古今合璧事类备要》一书中有最早地晒盐法记载。
注2:根据作搜集的资料来看,仅抛秧就比手插秧产量要多出百分之十点三。
注3:直到清朝康熙年间,地理学家、冒险家郁永河,仍是用这种方法自台湾原民处换取硫磺土提炼硫磺,当时七尺布可换一筐硫磺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