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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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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东汪的茫茫芦花不见了——芦苇已经被人们收割殆尽运回各家,码放到各家的房前屋后;四围杨柳光溜溜的枝条静静地低垂着;碧清的池水已经凝结成一块巨大的晶莹的翡翠,在冬阳的照射下闪耀着蓝湛湛绿莹莹青幽幽的光辉;南北两条河沟两岸茅茅草、芦芦草的缨穗茫茫苍苍延伸向南汪北汪……宛若一条粗长美丽的系带把东汪这块宝玉围系在芦荻村的脖颈上。

东汪上一群人在玩耍着。连科、光耀、缸儿等在溜冰,满汪飞快地溜跑着;明理、灵修、罐儿等在比赛打陀螺;仁学弄来一块冰块儿,让莲莲站在上面,推着她“推车子”在冰面上滑行……

晚饭后,理娘洗刷了锅碗之后,又烧了半锅热水,把一双手泡进滚烫的热水里,脸上露出强忍疼痛的痛苦表情。烫了一会儿,缩回双手,小心揩干,相互插进袖筒里暖着。这是理娘每年冬季的一件最痛苦的事。由于每天煮饭洗碗洗衣受到冷水长时浸泡刺激,理娘的双手皮肤干燥龟裂,不光手背,连手里儿的指尖、指关节处的厚皮都开裂了,特别是拇指、食指裂的口子又长又深,深达筋骨,鲜血淋漓,疼痛钻心。理娘也想尽了办法:用融蜡烫填;用从树身上挖下来的树胶烤化了烫补;用布条缠扎……但都解决不了问题。因为随时都在泡冷水,怎么能不裂呢!无奈之计,便每晚就用热水烫,企图能缓解一下疼痛。明理看见母亲双手裂成那样,看见母亲痛苦的表情,心疼地想去替母亲洗碗,可是自己还小,个子比锅台高不了多少,还够不到洗碗呢。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飘了一天一夜,皑皑白雪抹平了沟坎坑洼,掩蔽了狼踪鼠迹,覆盖了地面原有的一切,粉饰出一片洁白无瑕的清平世界。

田仁祥早晨起来,出门踏雪向东,绕到东院右后边,沿着田明财家堂屋后面一路向东搜寻,分辨着雪地上新留下的各种各样蹄印爪痕。然后回到家里精心准备着器具。

天黑以后,田仁祥在田明财宅后黄狼子必经的通道上,选了块平整的地方,清除了积雪,砸实了地面,往地下钉了两根高约尺半,间距两尺的木桩,上面钉上横梁,形成一个小龙门架。在架后已经砸实了的地面当央儿挖了个小坑,放进一只腿上拴着细绳的小青蛙。冬眠中的小青蛙在大雪天伏在小坑里一动不动。然后和仁学一起,把自家的耢石抬来,覆在龙门架下,小青蛙刚好处于耢石的中心偏后的位置。再通过绳索、杠杆、龙门架把耢石的半圆端吊离地面约一寸多的高度,通过机关联结好,“吊坯”就下好了。又把两把夹子分别安在有黄狼子进出的墙洞口支好,就回家睡觉去了。

一觉醒来,天麻麻亮了,田仁祥一骨碌爬起来,穿上衣裳,出门往宅后跑去。老远就看见吊坯已经落下了,两个夹子都离开墙壁倒了下来,伴着夹子的两个金黄色的黄狼子,在雪地上格外醒目。田仁祥心里一阵高兴,快步跑过去,收起夹子,黄狼子已经僵硬了,大约上半夜就毙命了。他走到吊坯跟前,一条长长的蓬松的金黄色的尾巴露在坯外。掀开耢石,取出已经被压扁了的黄狼子,小青蛙还完好地伏在小坑里。

田仁祥把猎物和夹子拿回家里。田仁学也起来了,看见一下子逮了三个黄狼子,高兴得跳了起来。田仁祥忙拉着仁学跑到宅后,拆了龙门架,把耢石抬了回来。吊坯在捕获猎物后,必须转移地方,在同一个地点是不容易捕到第二只猎物的。

田仁祥取出小尖刀,小心地剥离着黄狼子皮,然后在剥下来的皮筒子里插进秫秸莛子撑开,挂在过底晾干。冬天的黄狼子皮绒毛厚密,很值钱的。田仁祥一个冬天能捕到几十只黄狼子呢。田仁祥曾经逮到过一只毛色发黑的黄狼子,惊动了全村的人,都说田仁祥逮到了一个成了精的黄狼子。当地人口口相传:“千年黑,万年白。”说黄狼子活到一千年,黄毛才能变黑;活到一万年,黑毛才能变白。芦荻村从来没有人逮到过白毛黄狼子,黑毛的也只有田仁祥逮到过一只。

大雪封地也是捕猎野兔的好时节。田明铎、田立良一大早就背上火药枪,引着猎犬出发了。他们循着野兔在雪地上留下的蹄印搜索着。猎犬的搜索与吠声很容易惊起潜藏着的野兔。枪响后,受伤的野兔,被猎犬叼回,送到主人跟前。

俗话说:“小寒大寒,收拾过年。”芦荻村的人们吃罢腊八粥就开始不紧不慢地做着过年的准备了,毕竟年节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是一年的终结和新年的开始。

年前家家户户都要蒸年馍,要蒸得很多,能够吃出正月,过年期间直至整个正月里都不再蒸馍了。为此家家都要淘粮食推磨,这些都是农家主妇们的事情。农家的石磨不是家家都有的,只有比较殷实的人家才有,通常一家的石磨要供十数户人家使用,到了年前每每要排队打挤。磨面时,农妇们坐在面箱跟前,胳臂伸进面箱里往复推拉着罗子罗筛着面粉,一面吆喝着拉磨的驴子。她们的吆喝只是轻声“哈噢——”一声,之后就是轻声缓调的低吟,像是在哼着柔美的抒情歌曲,多是低沉凄婉,如怨如诉,像是在这难得一人独处的劳作空间里,向着相伴劳作而又不谙人语的温驯的毛驴敞开襟怀忘情地倾诉自己的哀怨苦愁。明理很喜欢陪着母亲在磨屋里,听母亲伴着罗面的有节奏的“哐当”“哐当”声的低沉柔美的吟唱。

农家过年几乎家家熬糖,而且要赶在腊月二十三日过小年之前。因为每家的灶王爷都在这天上天述职,汇报这家人一年来的善恶功过。所以家家都在这天祭灶给灶王爷送行,好好招待一番,特别要用糖瓜子把他的嘴巴封住,让他上天后张不开嘴说不得话来,以免说家里的坏话。芦荻村民熬糖都是就地取材,用自家的红芋熬制红芋糖,再制成花生糖、芝麻糖、糖瓜子等各色糖点。

大年三十到了,芦荻村家家户户都贴上了新春联,孩子们换上了平时舍不得穿的新衣裳,四处不时响起鞭炮的繁响,呈现出一派喜庆吉祥的节日景象。村民们无论富家穷家大户小户都秉承着先辈们过年的程式,虔诚地祭祀神仙、祭祀祖宗,吃年饭,守岁过年,辞旧迎新。有一首《捣练子》正是道着这春节——

辞旧岁,贺新年,爆竹烟花不夜天。冉冉一轮红日起,千门万户换春联。

农家守岁,只是全家人吃了年夜饭之后,围坐灯下,磕嗑瓜子,品品糖点,说说旧岁往事,议议新年安排,稍后就各自归寝了,很少能真正守岁迎接新年的。因为冰天雪地的大年夜,没有取暖设施,守着如豆灯火,是很难久坐的。

大年初一,理娘很早就起来了。先给全家人每人煮了两个红糖荷包蛋,把蛋碗端到每个人的床头儿上,祝愿新的一年红红火火甜甜蜜蜜。然后煮扁食。扁食是用圆形面皮儿包上韭菜、葱花、炒蛋等素馅儿而成,状若半月,又类元宝。大年初一吃扁食,吃素,提示家人居心向善。一家人起来后,围坐饭桌吃扁食。理娘提醒着:要轻点儿咬,当心咯到牙——扁食里包了制钱。每年的扁食都包制钱,是试试每个人的运气,吃到制钱多的,会挣钱,能当家。好像每年都是明理吃到的钱最多,明理心里很高兴很得意。这不,今年包了八个制钱,明理一人吃到四个。其实是母亲、爷爷、叔叔把自己碗里有钱的扁食趁明理不注意悄悄放进了他的碗里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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