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4、人群里高举着的铁锨、抓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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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芦荻村东头儿起始，往东北方向的大路已经被新鲜的黄褐色的泥土加宽、抬高、摊平了，而且上面已经被行人踏出了一条光亮的小路儿；大路北侧一条新挖出来的芦蒿沟紧傍着大路向东北方向延伸。远处，位于大程家和东庄儿之间的“土楼子”路段，聚集着黑压压一大片人。远远就能看见人群里高举着的铁锨、抓钩子、鐝头等挖土工具，而且在不停地晃动着。人群踩踏在脚下以及以远的一段土方工程已经一片狼藉——新垫起来路面被刨得坑坑洼洼，新挖出的水沟又被新土填满了。

田大忠走近激愤的人群，双手一分，一个人挤进“两军阵前”。顿时，吵吵嚷嚷嘈杂混乱的场面安静了下来，两军阵里都发出了惊愕声和议论声：

“哎哟，忠老爷来了！”

“啊？他老人家来了！”

“噢，好了，老会长来了，没事儿了！”

“……”

随着议论声，人群里激愤的情绪也在消退，人们开始悄悄地把高举着的“武器”放了下来。

田大忠进了阵中，转过身躯，对着芦荻村的民众说道：

“老少爷们儿，咱这是做什么来了？咱是来兴修水利挖沟叠路的，可不是来打架的！”

“大叔，是他们来挖路填沟，搞破坏！破坏兴修水利，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田百宽挤到田大忠面前指着对面大声吼道。他的吼声引起了自己营垒一片应和声，也招来对方一片嗡嗡的反驳声。

田大忠没有理会田百宽的回答以及双方的应和与反驳声，而是接着自己刚才的话音坚定地说道：

“老少爷们儿，兴修水利、挖沟叠路，都得靠咱大家出力；可是，应付这种场面，俺一个就够了！请老少爷们儿往后退，退两丈远歇着！”说罢，自信地望着面前手握“武器”的愤激的人们。田百宽疑疑迟迟地对田大忠关切地小声说道：

“大叔！您……得小心呀！”

“哈，”田大忠轻轻笑了一声，对田百宽说道，“早年间闹土匪那阵子，俺也没劳动咱乡亲爷们儿。百宽，你带着民兵组织群众后退，快！”

在民兵的组织劝说下，芦荻村这边人群很快后退了，在田大忠面前空下了両三丈宽的空当儿。

田大忠车转身，威严地扫视着面前小下家的一片混乱的人群。小下家的人群看见田大忠进来时就已经感到了震动和不安；及至见到芦荻村的人们听见田大忠三言两语后都远远地后退了，仿佛因为失去了对手而将原来的昂扬士气一泄而尽；眼下当面对就站在自己面前的田大忠的威严目光时，无论熟识的，还是不熟识的，都畏葸地目光游移地躲闪着，有些人竟悄悄地往人群的后面退缩。田大忠朗声问道：

“哎，小下家的乡亲爷们儿，你们这是做什么来了？——俺挖沟叠路，你们来毁路填沟！这是做什么？！”

人群里漾起一阵嘈杂声，听不分明。

田大忠抬眼在人群里巡视着，好像在寻找什么人似的。接着向人群问道：

“洲儿呢？——噢，尚长伦，你们的会长呢？没来？”尚长伦是田大忠的外甥，小名洲儿，是小下家的农民协会会长。

“他带队挖小黄河去了。”有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他们认识田大忠，知道这两个庄儿的领头儿人是嫡亲两甥舅。

“噢……那您谁是负责的，出来说话，好吗？——人多嘴杂听不清！”他这一问，人群里不唯没有人出来，反而更畏葸后退了。人们每每就是这样：当成群结伙地起哄打闹的时候，一个个都争先恐后地比着谁的嗓门大，比着谁的勇气高，比着谁的胆气壮；但是，当需要一个人出头露面的时候，却好像一下子都泄尽了元阳似的畏葸不前了。

“好吧，”田大忠见状，只好说道，“你们会长不在，又没人负责，那我就给你们大家说说！——这芦蒿沟是咱汴水县制定的水利计划的一部分，挖沟排涝，同时修路方便沿线各庄通行。你们分担的工程没有动工，反而来俺这里毁路填沟，这是什么行为？你们应该明白——这是明明白白的破坏行为，是破坏社会主义水利建设的行为！知道多严重吗？！”

人群畏葸着鸦雀无声。田大忠继续说道：

“好了，这回就算了，你们赶快回去吧！回去告诉你们的村长村干部：芦荻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从这土楼子往东是你们小下家、大程家和东庄儿的任务。该开工了，甭耽误了明年的排洪！要不，是要追究责任的！好了，都快回吧！”

“慢着！”当小下家的人们听完田大忠的话，一个个都蔫耷耷地转身欲回时，忽然从人群里走出一个“愣头青”来，大喊一声，站到了田大忠面前。蔫耷耷的人群好像注入了兴奋剂，一个个又转回身来，把那个人和田大忠围上了一个半圆，有几个人更是跑到了田大忠的身后。这边芦荻村的原本安静的人群也跟着躁动起来，骂了一声“愣头青！”呼啦一下子又都拥了回来，把跑到田大忠身后的几个人推搡了回去，重又回复了两军对阵的态势，把田大忠和小下家那个“愣头青”围在了核心。田百宽和田立民、田仁庭几个年轻人更是并排挡在了田大忠面前，与“愣头青”面对面地对视着。双方对抗情绪一下子又高涨起来，又纷纷举起了手中的铁锨、头、抓钩子，爆出的嘈杂吵闹声中掺杂着谩骂。田大忠笑笑，把几个忠心耿耿的乡亲、爷们儿、同事、战友轻轻地揽了回来，劝说他们连同拥上来的乡亲们一起又退回到了両丈开外的远处。

田大忠转回身打量着对面这个“愣头青”。来人是个二十出头儿的黑铁塔般的小伙子，站在田大忠面前，身高不相上下；一身宽松的蓝布裤褂，裹着一身丰满结实的肌肉；一条黑布腰带，紧紧地勒在腰间；方面大耳，衬着一双蕴含着怒气的大眼睛。看样子有点儿像个习过武的角色。心里想：煽动并带领群众来捣乱的就是你了？！于是开口问道：

“请教：您就是小下家带队的村干部喽？”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