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夜会
秋月高悬，玉轮素洁，洒落万丈清辉，仿佛将南棋城的城墙涂抹上一层淡淡的银漆。
自棋历一千五百八十六年南棋帝定都于此，南棋城就被分为东南西北四区：东区是皇宫和众要臣府邸所在，住着天潢贵胄、达官显贵，一般平民根本无法踏入半步，是为御区；南区因了坐落于内的全国最大的商埠集市，被称为商区；西区是金迷纸醉、声色犬马的烟花之地，昼夜颠倒，白日里街上人车稀少，而一到傍晚就人流如织、车水马龙起来；北区生活着社会底层大部分的各色百姓，贩夫走卒、渔夫铁匠……龙蛇混杂，治安极差。
此刻，在皓皎的月华下，这一座历经千年沧桑的都城，呈现出几种截然不同的景象——
城南的夜市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人流似乎更甚于白日，各种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充斥着耳畔；城西的声色场歌舞升平，灯红酒绿，觥筹交错，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城北贫民窟比起城南和城西来冷清许多只有数家窗内有昏暗的灯光透出，秋风里隐隐传来两三声婴儿的啼哭，夹杂着犬吠，更显得萧索；然而，要说南棋城最寂静无声的却是东区，特别是使臣馆一带，竟是没有一丝亮光。
因了几日车马劳顿，使臣馆里的各国人员今夜都早早地歇息了。然而，北厢却仍有一扇窗兀自开着，房内坐着一个人，寂然无声地抬头望着中天的明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此人无疑便是子渊。
房里没有点灯，一片黑漆，子渊坐在桌前，手中仍攥着那张字条，眼神深邃，眉头紧锁，愣愣地注视着这一片陌生的夜空。凉风吹入窗棂，拂动他垂在肩头的鬓发，却吹不去他眸里深深的忧伤。
正当他沉思的时候，他的余光突然瞄到东厢有一道人影疾风般翻墙而出，心下一动，想起下午出现在自己房内的那个黑影，几乎没有犹豫，就化作兽身九翼翎鱼飞追而去。
隔着几丈远追过几条街，子渊发现前面那陌生人肩头竟然负着一个箱子模样的东西，却似乎轻如无物，丝毫没有影响其速度。这时，他瞧见那道黑影在三岔路口的拐弯处停了下来，躲入墙边的阴影里，也马上降下速来。不一会儿，只见一队巡逻兵走过，径直往前走了，而那道身影不再做片刻停留，身形矫捷，御风飞行，一路向城外去。子渊立即跟了上去。
那人轻松地飞跃了南棋城的城墙，在城外河边落地，将那桧木箱子轻轻放下，转过身点亮了岸边树枝上挂着的烟华灯，然后便摘下兜帽，面向着河水而立，没有注意到化作兽身一路追来的子渊。
在烟华灯朦胧的光芒里，子渊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这竟然是一个女子，发作盘顶髻，虽着一身夜行衣，仍难掩她傲人的身材。
就在这时，河面骤起波澜，“哗啦”一声，一庞大的潜水钢舟从水下跃起，出现在那神秘女子的面前。随后舱门打开，走出一个满脸胡渣的黝黑大汉来，看了一眼那箱子，道：“人就在这里面了？”
听到这句话，子渊突然心头一震——难道箱内装着的就是失踪多年的妹妹？
子渊又听到那女子冷淡地交代：“不错，给她喝了长息散，除非给她闻返魂草的气味，否则几日内是不可能自己转醒的。快把她带回去吧，别出了岔子。”
“放心吧。”舱里出来的男子搬起箱子，说出这三个字，就转身进了船。岸边的黑衣女子等潜水钢舟沉下水后就又施展轻功，向着城内去了，她不知道，有一条飞鱼待她离开后，从树丛中飞出，跃入了水中，朝着钢舟行驶的方面急速游追而去。
南棋国的夜寂静安谧，月光被秋风吹冷，无声无息地掉落进城外的河水里，荡起粼粼的光澜。城东的山上隐隐传来寺庙的钟声，子时已至。
弈棋大陆上的百姓大多信奉棋神和圣女，大约在十二国纪的早期大陆上先后产生了棋神教和圣女教。棋神教供奉棋神神像，认为天地间一切生灵皆为棋神肉身所化，严禁教徒开荤。而圣女教信仰圣女的贞洁，只收女徒，教徒一生不得与男子阴阳和合。此二教传承几百年，教众数目庞大，观庙分布于大陆的各处，是弈棋大陆上势力最为强大的两个宗教门派。
而南棋国城外的山腰之上就坐落着一座规模中等的棋神观。
夜色深沉，此刻观里的教众们大都以进入了梦乡，唯有今日守夜的教徒还尚自清醒着。他敲完了子时的钟，独自一人踱步在棋神正殿前，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如同一个茕茕孑立的幽灵。
子渊听着面前这个身份不明的棋神教徒的解释，眼神数变。
他看着正殿里那隐入黑暗中的巨大棋神铜像，愣了些时候的神，蓦地把目光移开，转身抬头看了一眼皓白如盘的月轮，突然朗声道：“既然准时来了，又何必躲着不出来相见？”
话音未落，正殿顶上掠起一道修长的身影，稳稳落到那守夜教徒的面前。银白色的晖素映照在他俊秀无俦的侧脸上，正是子渊。
他眼色戒备，面无表情，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棋神教服的陌生男子，却没有开口。
教徒见来人不说话，笑了起来，道：“传闻北棋国新晋的兵部侍郎丰神俊秀、超凡脱俗，今日一见实仍幸会。请不要误会，我们并不是你的敌人。三年前那场大火，是我们的人救出了你妹妹。她一直不相信你已经死于战火，所以这些年一直托我们在找寻你的下落。今年一月，你在西北两国的战役中如天降奇兵、只身扭转了战局之后，我们就注意到你了。但是怕被北棋娘娘的眼线发现，一直无法接近你的身边，也一直无法完全确定你的身份。不过现在好了，你来南棋国了，你们兄妹也终于可以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