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等风来(2)
小院之中,沈无言将仅剩下的几两银子掏出丢在小桌上,却是一阵发愁。
之前给郑岩看病花去了一部分,接着这些天又买了些补品一类的物品,而今所剩已然无几,若是省吃俭用,最多也只能维持三天。
沈无言不由暗暗叹息一声,随即躺下,微笑道:“已然好几年未曾担心过银子……而今看来却又要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了。”
这般喃喃自语之际,沈无言又扫了一眼这房间,淡笑道:“还好还有住处……银子总能挣来,大不了卖了房子就是。”
虽说是这般说的,但沈无言很清楚,这宅子不同京城苏州。想要卖出去,却比登天还难。
毕竟来辽阳的多半是客商,这些人每年也就来这里几个月时间,平日里都住在客栈,最多也就租出一间宅子,买却是不可能。
这间宅子不算大,且位置也不算太好,之前沈无言之所以会选这,还是因为较为安静些,而今要是卖,基本是卖不出去的。
这般怅然一笑,沈无言忽然发现门被轻轻推开,随即探进了一个小脑袋,竟然是宋思谦。
沈无言愣了愣,随即笑道:“你倒是认生……快进来吧。”
宋思谦看到沈无言,随即露出一抹笑容,接着蹦蹦跳跳的走进小院之中,手中还提着一个包袱:“沈先生只是说在这边巷子,却并未说清楚到底是哪一家……所以还找了一阵。”
沈无言点点头,微笑道:“却是疏忽了……不过这巷子也没住几家人,却也不太难找……你怕是又去瞎玩了吧。”
宋思谦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沈无言,惊讶道:“沈先生怎的知道……不过我娘也说过,这天下曾经有一位极其聪明之人,只是他还是败在沈先生手中。”
沈无言不由好奇,忙问道:“那却不知道这极其聪明之人是何人……竟然被我打败,我竟然如此厉害。”
宋思谦仰着小脑袋,胖嘟嘟的小脸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转了转,喃喃道:“说是姓严……只是叫什么,娘不让问,说是不用知道这些。”
沈无言应了一声,心中却也懂得柳含烟的用意,随即也不多言,只是道:“那思谦想和沈先生这般聪明吗?”
宋思谦一双眼睛看着沈无言,却颇为崇敬,他沉沉的应了一声,道:“那是自然……今天来,便是打算跟着沈先生做学问的。”
“做学问。”沈无言顿时大笑,道:“做学问怕还算不上,不过是读写书,在听听故事……你这个年纪,做学问太浪费时间。”
宋思谦眨了眨眼睛,笑道:“我却也这般认为……总不该将一天时间都用在读书上,却也该学些旁的,比如射箭什么的。”
“前些天不还是喜欢玩骰子,今天就想射箭了……正好来的时候带了一幅弓箭,只是你这年纪怕还拉不动。”沈无言笑着,随即将刚烧好的茶水给宋思谦沏上。
“你若是当真喜欢,还是要好好锻炼身体……不过也不能荒废了学问,读书总能懂得很多,不过也无需局限于你读的那些。”
宋思谦点了点头,苦涩道:“什么《中庸》、《论语》,我却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看……都读了几年,却也没看出些什么。”
沈无言笑着,道:“那便先记住便是……以前我那学生他也不喜欢这些,不过他总是懂得这些东西未来总会有用的。”
“朱翊钧吗?”宋思谦端起茶杯,好奇道:“这些东西以后又有什么用……”
沈无言怔了怔,他却是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实质用处何在,沉吟一阵,他才道:“大抵就是与人说话时能引经据典,便能让人觉得自己品味极高吧。”
“我为何要管别人如何看。”宋思谦怔了怔,又道:“不过每每我会背这些,娘亲总会开心许久……这也算是有用吧。”
沈无言不由一愣,接着忙点头,道:“大概算是吧……总之很多作用现在看不到,以后总会有的。”
二人这般你一言我一语之际,一壶茶已然被二人喝光。
沈无言正欲起身沏茶,却被宋思谦拦住,忙道:“娘亲说凡事要勤快些……我去沏茶便是……”
“水太烫,而且你也不知道在哪。”沈无言道。
宋思谦摇摇头,道:“娘亲说第一次总是要有的,若是前怕狼后怕虎的,未来终将一事无成……我不知道如何沏茶,不知茶与水在何处,沈先生告诉我,下次我便不用再问。”
沈无言心中一动,顿时感慨柳含烟的确颇有见地,这才七八岁的孩子,便有如此担当,却是不容易,于是也不再阻止。
经过沈无言交待茶与水的位置,宋思谦便泡好了茶,接着重新回到座上,从来时的包袱中掏出一本《论语》,道:“我便在此背书,若是有错误之处,沈先生便指出。”
沈无言摆摆手,笑道:“今天已然过了背书的时间,以后每天清晨起床之后,吃过早饭锻炼完毕之后再背书,大抵到这个时间来只需问我不懂之处便可。”
“沈先生不监督着我背书?”宋思谦不由一愣,欣喜道。
沈无言笑道:“背书本就是自觉,我若是监督着你,你还会心生厌倦……且你也并非不懂事的孩子,即便不监督你,你也会自觉背完的。”
宋思谦立刻应道:“以往娘亲总是逼着背书,每日晚饭过后还要检查,若是没有背会便会被打手心……她越是这般,我就越是不愿在背……”
沈无言淡淡道:“无需刻意……你自己翻翻看看,前面有哪些不懂之处便问我,我给你解释。”
这些儒家经典虽说自小就背诵,但当真能理解的却还是不多,毕竟宋思谦这才七八岁大小,而这些古之圣贤之语,却蕴含着成人尚且无法全懂的道理。
“所谓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大概意思还算能明了,只是早晚凋谢倒也并非松柏花树自己能决断……”
“松柏只是一种寄托……说的便是你我他,我等应有这般坚毅的品质……”
这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宋思谦这七八岁的孩子,小脑袋一偏,还算能懂得这诸般道理,沈无言也说的浅显,理解上问题该不会太大。
还若教朱翊钧当年一般,讲一阵经义之后,便又讲一些故事,古今童话,又或者某些有名人物。
这般言语之际,宋思谦不由好奇,道:“前些天与娘一同出门,听着街边的老先生讲于少保之事……怎的与先生所讲不同。”
沈无言只是笑笑并未多言,只是道:“一个是故事一个是历史,总会有偏差的……不过也并未有太大差别,于少保本就是忠直之臣。”
就在两人讨论之际,屋内忽然传来一阵猛烈咳声。
沈无言脸色微变,忙跑进房间,便看着郑岩吐出了一口黑血,忙上前替他拍拍后背,忙问道:“郑大哥……感觉如何?”
郑岩这才惨笑一声,扯着沙哑的嗓子,道:“还好,还好……舒服多了,总算是缓过来这口气。”
之前郑岩一直无法说话,想来便是因为这口黑血,而今吐出这口黑血,总算勉强能说些话。
这边沈无言忙给郑岩喂了汤药,这才苦笑道:“总算是好一些了……”
郑岩却也十分无奈,他摇摇头,苦涩道:“那天我们兄弟几人带着银子去二龙山赎人,给了银子赎了人……大掌柜却说还要在带走一人,那人也是远道而来的客商,只是一行商队所有人都死了,所以也没人能去赎他……”
“于是你们大掌柜想带走他,结果那些强盗们不愿意,争执之后,就打了起来?”沈无言苦涩一笑,无奈道:“你们如何是那些强盗的对手。”
郑岩苦涩道:“大掌柜说那位客商手中有一批价值连成的货……若是救他出去,怕是以后都无需再贩茶了。”
“什么货如此值钱,难道还能是大烟……要钱不要命呀。”沈无言心中一阵恼火,只是看着郑岩脸色并不好看,只得摇摇头道:“好好养病,病养好了回你的胡建。”
郑岩长叹一声,苦笑道:“大掌柜说那人带着一批玉露……就是当年连皇宫贵胄都视为珍奇的玉露……”
听得玉露二字,沈无言早就愣在了一边,许久才回过神来,忙问道:“你可曾见过那人长什么样……”
“倒是看过画像,一张倒还清秀的脸,不似一名商人,倒像是一名书生……说是苏州人氏。”
听着郑岩的描述,沈无言心中暗叹不好,那人很有可能便是沈惟敬,此人虽说奸猾,且几次想要套取自己的玉露配方。
只是他毕竟在自己最为难之际,屡次出手帮忙,而今他遇难,岂能不救。
沈无言深深叹息一声,沉声道:“你好好歇着……此人……倒是……我想该去救他……”
“救人?”郑岩脸色大变,忙道:“沈公子你不要命了,二龙山上的那群强盗实在……”
沈无言摆摆手,已然出门,只是道:“有事就找朝廷……我才不似你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