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大老板鲜于仲通
在锦江鱼馆的二层雅座,鲜于仲通站在古色古香的围栏前,极目远眺。
在清婉的光影下——成都在入秋之后,因为盆地的聚拢效应,一直笼罩在茫无际涯的雾霭之下。这样沉闷的时光很漫长,只有到了第二年的春季,才能见到太阳的影子——要不怎么说,成都姑娘的皮肤都好呢!
然而,缺少了阳光的眷顾,依然无法消除锦官城的美丽。
三国时期,蜀汉在成都置锦官,以集中织锦工匠,管理织锦而得名,在历史上这里是蜀锦的主要产地与集散中心。杜甫曾有诗云:“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锦江在鱼馆下的石阶蜿蜒而过,一泓清水蜿蜒到天际。一群年轻的浣纱女在清水中荡涤着蜀锦,在那一刻,江水被绞碎了,留下一阵阵涟漪。
远处的沙洲绿影婆娑,一群群白鹭在绿色中起伏飘飞,让空气中有了一丝温柔浪漫的味道。
渔舟荡漾在大江的深处,渔人的大网洒向了宽阔的江面,随着鱼跃人欢,白鹭向云彩一样飘过来。
此情此景,美不胜收,鲜于仲通诗兴大发,本待写一首诗,赞美几句佛祖的天赐美景。他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写诗是分内之事,应该是手到擒来,但他随即意兴索然了。
鲜于仲通,似乎是鲜卑的名字,但他是如假包换的汉人。据考证,鲜于氏起源于商纣王的叔叔箕子。
箕子,名胥余,是著名的纣王的叔父,就是封神榜里的那个昏君。胥余官至太师,封于箕(今山西太谷、榆社一带),因此被后人称为箕子。作为中华第一哲人,在商周政权交替与历史大动荡的时代中,因其道之不得行,其志之不得遂,“违衰殷之运,走之朝鲜”,在那片蛮荒的土地上建立了国家,这也是“箕子朝鲜”的由来。其流风遗韵,至今犹存。
鲜于仲通应该是在箕子东迁时留下的后代,居住在渔阳,也就是幽州人士。但他离开故乡颇久了,全家入川,寄籍在新政(今四川东北部)。
在四川这块土地上,鲜于仲通获得了人生的发展机遇,在得到进士及第的同时,家族事业蓬勃发展,成为了富甲一方的大土豪。
不过,有钱人也有有钱人的难处,鲜于仲通也是如此。他家的产业就是为军队制作军服和一应器具,获得了巨大利益。然而,随着原来节度使府的采访支使告老还家,新的采访支使上任,一切都变了。
采访支使是采访使的副手,相当于现在的纪检委书记,只管纪律,没有具体的业务。然而,这个职务权力如此巨大,想干什么,没有人挡得住。
剑南节度使府的新任采访支使黄江来自本地,家里也是有钱人,他的家族打算承接这个有着巨大利润空间的生意,因此,就处处刁难鲜于仲通,让他知难而退。
鲜于仲通无奈,委托了剑南节度使府的推官老吴出面,今天在锦江鱼馆摆了一桌酒席,就是为了宴请剑南节度使府的采访支使黄江,准备在酒酣耳热之际,送他一个股份。
谁想到,酒宴摆上了,不仅黄江没到,中间牵线搭桥的推官老吴也不见了踪影。
在这样的情况下,鲜于仲通能有心情吟诗作对,那岂不是见鬼了么!
鲜于仲通看着渐渐变凉了的酒菜发愁,他招来了管家鲜于岭,让他赶快到军营打探,无论如何要推官老吴把黄江拉来。
管家鲜于岭去的时候不短了,酒菜彻底凉了。鲜于仲通叹了一口气,让店小二将老板张虔陀叫来,他有几句话要交代。
店小二为难地说道:“先生,我家掌柜正在应付一个难缠的客人,您还得等一等。”
鲜于仲通很奇怪,这个鱼馆的房子是自己家的产业,租给了张虔陀做生意。自己是东家,没有谁比自己更难缠的了,怎么张虔陀竟然将自己凉在这里。
鲜于仲通一半生气,一半好奇,说道:“你们当家的在哪儿?”
店小二叹了一口气,说道:“就在楼下。”
鲜于仲通站起来说道:“我下去看看去。”
店小二慌忙阻止道:“先生,楼下的客人是一个无赖,您不要下去了,当心惹出麻烦。”
店小二如此说,就更激起了鲜于仲通的好奇心,于是淡然一笑,说道:“成都是有王法的地方,哪有好人怕无赖的道理,我下去无妨。”
正在这时,管家鲜于岭回来了,附在鲜于仲通的耳边说道:“黄江那厮不见,老吴不知躲哪儿去了。”
鲜于仲通明白了,这是黄江明摆着要和自己放对了,自然不能见面,免得太熟络没法撕破脸。而推官老吴拿了自己的钱,事儿没办明白,不好意思见自己,躲了。
鲜于仲通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既如此,那就算了吧。”说着,推开了珠帘,穿过长长的雕花长廊,走下了楼梯。
来到了鱼馆的大堂,鲜于仲通听到有一个汉子在吵闹怒骂。
鲜于仲通举目一看,暗暗喝彩,好一条壮汉,长身玉立,身材颀长,身上的肌肉块块隆起,显得孔武有力。不仅如此,这个人的相貌太英俊了,高鼻远目,白净的脸膛,器宇轩昂。
此刻,这个汉子将长袍的下摆椰到腰带里,一只脚踩在了圆凳上,正在指着张虔陀的鼻子破口大骂。
张虔陀满脸羞红,竟然被骂的一言不发。
鲜于仲通更觉得奇怪了,张虔陀是一个典型的地痞无赖,平时都是看到他欺负人,今天竟然让别人弄得哑口无言,这也是很难看到的风景了。
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好奇心,那就一定要整个明白。鲜于仲通按捺不住好奇,上前说道:“这位壮士,缘何争吵,不知可否告诉在下?”
这个壮汉斜眼一看,看到鲜于仲通衣着光鲜,满身绫罗绸缎,知道这是一个有功名的有钱人。于是,将踩在圆凳上的腿放下,拱手施礼道:“先生有所不知,小人是城里的军汉。此前赌博,张虔陀这厮欠我几十吊银钱,竟然不还。我届满要回家度日,今日讨要,他竟然不给。你给评评理,有这样的吗?”
鲜于仲通乐了,看着张虔陀说道:“这位壮士说得是也不是?张虔陀,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不喜欢别人说假话。”
鲜于仲通是东家,自己的衣食父母,张虔陀无赖透顶,可也惹不起东家,于是苦瓜着脸,小声说道:“是,确实如此。不过,小人不还钱也有道理,这厮动起拳脚,将小人打得够呛,好多日子爬不起来。”
鲜于仲通吃了一惊,张虔陀功夫不错,打仗向来不吃亏,竟然让这个壮汉打得一败涂地,这可是一件出奇的事了。怪不得不吭声,这厮打又打不过,又不占着理儿,只能哑口无言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对这个人刮目相看,说道:“这位壮士,还没有请教高名,如果不见外,请告知如何?”
鲜于仲通谈吐不俗,张虔陀又是如此惧怕,这个人不由得更加尊重,于是连声说道:“不敢,小人是卸职的新都尉杨钊是也。”
鲜于仲通早就听说江湖上有这么一个烂人,今日一见,竟然和传说中的不一样,因此,内心颇感兴趣,说道:“请问,杨壮士,张虔陀欠你多少银子?”
“不多,三十几吊而已。”杨钊落寞的说道。
张虔陀一叠连声的叫苦,抱怨的说道:“哪有那么许多,你打得我起不来床,我治病还花了二十几吊,难道不应该顶了?”
鲜于仲通明白了,原来两个人就是为了这些钱争执不休,于是,他的眼珠儿一转,说道:“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欠人银钱,不还挨揍是天理,哪有抹了的道理。这样吧,张虔陀手头不宽裕,他的债我来还。”
杨钊闻言大喜过望,立刻一个长揖,谢过了鲜于仲通。
鲜于仲通忘记了被黄江摆了一道的不愉快,殷勤的说道:“既如此,楼上有现成的酒席,我们到楼上小酌如何?”
杨钊吵闹了很长时间,早就饿了,因此一拱手说道:“先生在困顿中帮助了在下,在下应该谢谢先生,这顿酒席就由我来请。”
鲜于仲通哈哈大笑,说道:“快人快语,真乃大丈夫也!好,既然杨壮士如此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在东家面前,张虔陀不敢再小气,咬着牙说道:“哪里,小人是主人,哪有到了小人这里别人花钱的道理,今天的酒菜自然小人来请。”
鲜于仲通绽颜一笑,觉得张虔陀总算懂了一点儿事,于是伸手请杨钊上楼,回头对张虔陀说道:“所谓不打不成交,你也上来吧,大家一起喝几杯。”
张虔陀受宠若惊,一叠声的说:“叨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