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梦断子午谷
出了丹凤门,渡过了中渭桥,封常青回望长安,依依不舍。
中渭桥,初称渭桥,始建于秦,西汉时又称横桥,位于长安北三里,横跨渭水,与西渭桥(便桥)、东渭桥合称渭河三桥。大桥完全用砂岩制造,比单孔的赵州桥要早得多,长度也长了数倍,桥广6丈,南北长380步,750柱,212梁,68孔。
中渭桥一直屹立在渭水中,是秦汉唐时期社会经济、文化、军事行为的重要孔道,也是丝绸之路从长安城出发后的第一座桥梁。
不过,中渭桥早已经成为了历史云烟,好在考古发现,确定了中渭桥的位置,然而,因为制造技术超过了时代,至今的谜底也未完全解开。
渭水清清,灞柳依依,水中碧波荡漾,平添了许多的妩媚。
可惜,再好的景色也是给有缘人看的,封常青没有游山逛景的心情,扬鞭加快了脚步。从杜陵进入沿着官道一路向西方行进,进入了茫茫的西北草原,天已经黑了。
在农家借住了一宿,用剩余不多的铜钱,加上一袋面粉,从老乡的手里换了几十张胡饼。然后,踏着早晨的露水,封常青赶着驴车,拉着娘子牛铃和丫鬟翠儿,行走进北方的官道上。
在日暮时分,封常青和娘子等人来到了子午谷口的杜陵。
子午谷是长安翻越终南山的一条小路,在长安南约百里,全长六百余里。自古以来,无限风光在险峰,子午谷峰峦夹伺,地势险峻,是长安通向汉中的一条捷径。
子午谷在中国历史上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楚汉争霸时,刘邦被项羽大军所迫,从子午谷道行军月余,到达汉中。后刘邦用韩信,韩信派几百土兵去修子午谷道,却从陈仓出兵,大胜项羽。这就是有名的明修栈道(子午谷),暗渡陈仓的妙计。
三国时,蜀军伐魏,蜀国大将魏延屡向诸葛亮出奇兵走子午谷占领关中,进而夺取中原,而未被诸葛亮采纳。
盛唐时期,子午谷经过修缮,道路状况大为改善,便成为了关中和汉中民众往来的主要通道,一年到头,商旅行人络绎不绝。谷地里每隔二十里就有一个官家的驿站或民营的客栈,供往来的客人歇脚。
不客气的说,在盛唐时期,子午谷已经成了成为了一条令人震惊的“高速公路”。
子午谷天堑变通途,都是借了杨玉环的光,当时,百姓戏称子午谷是“荔枝古道”。
因为杨玉环爱吃新鲜荔枝,李隆基为博得美人一笑,颁旨在涪州(今重庆涪陵)建优质荔枝园,修整涪州到西安的驿道。
李隆基建立了拥有一万职工的“特快专递”,只接一单业务,快递员把采摘下来的荔枝带叶密封在竹筒中,骑马就跑,跑二十里换人,跑六十里换一匹马。昼夜不许停,纵横两千多里,保证在一周内把鲜荔枝经入子午道送达长安。
尽管蜀地荔枝在质量上不及岭南所产,但比之从岭南进贡,路途可节省一两千里,于是,荔枝古道便成了唐代最繁华的一条驿道。
多奢侈!告诉你一个小秘密,盛唐就是让李隆基给吃黄了的,他老人家的一顿饭,就是成功人士几年的薪水,你说狠不!正因为如此,才有了“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美丽传说。
封常青找了一个旅店用首饰换了几十贯铜钱,购置了一些吃的,在子午谷行了两日。
带着两个女人,封常青每天也走不了多远,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离长安越来越远了。这一天,他们来到了一处险峻的山岭,封常青用鞭子指着环绕在梁山之间的小径,对着牛铃说道:“此处即为三国时魏延要进兵的阴平小道。”
大户人家的女儿,自然不同于小家碧玉,牛铃识得字,看过陈寿的《三国志》,对那些勾心斗角的狗血故事略有所闻,因此叹道:“诸葛亮一代人杰,聪明绝伦,就是太谨慎了。如果大胆一些,听从魏延的建议,说不定历史就要改写了。”
“非也!”封常青说道:“娘子只知其一未知其二,子午谷兵家必争之地,曹魏岂能不布有重兵。一旦蜀军大队到达此地,人困马乏,曹魏大军封住谷口,蜀军没有再战之力,甚至退回去都不可能,蜀汉真的要灭亡了。”
封常青所言不虚,魏延的计谋后来也有人试过,但都失败了,东晋的桓温伐前秦,就是沿袭魏延的计策偷渡子午谷,结果还没出谷就中了秦军的埋伏。
子午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一座多次被人谋划偷渡,但却从来没有成功过的险峻要塞。所以,有史学家才发出了“秦岭六道,子午为王”的感叹。
牛铃被卷了回来,没有生气,反倒很高兴,喜笑颜开的对翠儿夸奖道:“瞧瞧,俺家相公胸藏锦绣,博古通今的。统兵作战,一定胜过古人。”
翠儿一撅嘴,小姐整天整天相公长,相公短的,听的让人都起鸡皮疙瘩,于是撒娇的说:“姑爷,天就要黑了,还没吃中午饭呢。蜀军困不死,我都要饿死了。”
封常青赧然一笑,说道:“翠儿说得对,一高兴就过了饭口,真得找地方弄点儿吃的了,要不,千娇百媚的翠儿可就饿的走不动道了。”
牛铃撅起了嘴,娇嗔说道:“翠儿千娇百媚,我就是黄脸婆了,相公忒也得偏心。相公给我记住,你还欠我一个婚礼呢!”
封常青耸了耸肩,在女人面前,千万不要犟嘴,咋都是没道理可讲。一旦惹得不高兴,满地打滚可不好哄的。
封常青一扬鞭子,驴车快速的向前运动,正在前面隐隐露出炊烟的时候,他们听到了后面传来了急速奔跑的马蹄声。
封常青没有回头,习惯的将驴车往道旁靠。
翠儿少年心性,对什么都好奇,回头一看,当时就吓了一跳,失声叫道:“姑爷,小姐,牛二追来了。”
封常青和牛玲吃了一惊,不由得回头观看,看到官道上有四五匹战马呼啸而来,当头的一个家伙,正是牛二那厮。
牛二等人的马快,画了一个圈儿,兜头拦住了驴车。
牛二带住了马缰绳,气势汹汹的骂道:“姓封的,你干的好事,竟敢拐卖我家小姐,今日让我追上,还有何话说?”
封常青不屑的看着牛二,目光中充满了轻视。
封常青手无缚鸡之力,但一身骨头没有软过,尽管他已经料到今日凶多吉少,依然高昂着头。
看到自家的奴才如此放肆,不给自己老公面子。大小姐牛玲不干了,厉声责骂道:“大胆奴才,竟敢对你家姑爷无礼,难道你活够了?”
牛二略一对牛玲拱手施礼,然后理直气壮的说道:“大小姐,牛二只知道大小姐,而不知道什么劳什子姑爷。老爷吩咐,将小姐请回,姓封的小子当场毙了。”
牛玲当场被顶撞,气得张口结舌,涨红着脸骂道:“牛二,牛家有钱也代替不了王法,俺爹万万不能说这样的混账话。”
牛二抖手扔下了一张告示,冷笑着说:“这是万年县的告示,小姐请看,自然知道牛二不是胡说了。”
牛玲展开一看,见告示赫然写着:“查万年县孝敬里人氏封常青,系罪臣之子,不思改正,竟然拐卖良家妇女,实属罪大恶极。着令有司缉拿,若该犯拒捕,格杀勿论。”
血红的大印盖在公文之上,毫无疑问是真的,牛玲的手在颤抖,内心无比悲愤,眼泪奔涌而出。
封常青劈手夺过了告示,一目十行的看完,心中堵得难受,将告示撕得粉碎扔到了地上。
牛玲终于忍不住内心的痛楚,扑倒在封常青的怀里痛哭失声。
封常青擦了擦牛玲脸上的泪水,抬起头,决然说道:“牛二,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和大小姐、翠儿无关,你冲着我来,不要为难了她们。”
牛二觉得自己就是一头威风凛凛的猫,很享受封常青的惧怕,冷笑道:“大小姐金枝玉叶,岂是我们这些下人敢委屈的?翠儿年龄小不懂事,不小心受到了你的蛊惑,我们自然会向老爷求情。你撕掉了告示,撕不掉官府判决,还是想想自己怎么死吧。”
事到临头,牛玲彻底没脾气了,央求着说:“牛二,我平时对你不薄,我跟你回去,你就放了我家相公吧。”
牛二摇摇无比硕大的脑袋,一口回绝:“大小姐,牛二打小儿被老爷收留。老爷的吩咐,不敢差了分毫。”
娘子哭得梨花带雨,封常青内心极为痛苦,当即勃然大怒,呵斥道:“娘子,大丈夫死生有命,何必求这个奴才。”
封常青推开了牛玲,愤然说道:“牛二,动手吧。”
牛二跳下马,一把抓住封常青的衣领,猫捉老鼠一样的嘲笑道:“封大公子,如果你不是穿着一身秀才服装赶着驴车招摇,我还真不相信你走的这条路。按照你们文化人的说法,这是百密什么一个漏洞来着?”
封常青恨不得一头撞死,一个秀才赶着驴车,都成了长安城的笑话,牛家的人不知道才是怪事。自己空有满腹经纶,怎么就这么疏忽!
牛二嘲笑过了,拔出绑腿上的匕首,挥刀向封常青的脖子上狠狠割下。
牛玲从痛苦中醒来,看到刀光一闪,不假思索的向牛二的腋下撞去,牛二猝不及防,几乎被撞个跟头。
牛玲这一撞,牛二的刀就跑偏了,将封常青的脸划了一个大口子,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牛二的这一刀跑偏了,鲜血溅满了双手,因此气得大骂:“你们这几个家伙都死了,还不抓住大小姐。”
几个家丁一拥而上,将牛玲紧紧的抓住。
牛玲嚎啕大哭,牛二抓住封常青的脖领子,拎着他走到了一个高坎儿,一脚踹到他的腿上,然后一刀捅进了他的肚子,随即一脚把他踢到干涸的水沟里。
封常青滚落在水沟里,鲜血浸润了干涸的土地,抽动了记下,然后就一动也不动了。
牛二杀了封常青,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然后恨恨的返回来。
牛玲亲眼目睹了夫君被杀,急痛攻心,挣脱了仆人们的把持,一头撞到路边的山石之上,血光崩裂,已经昏迷不醒。翠儿,在一旁呼喊着,手忙脚乱的为小姐包扎伤口,也是泣不成声。
封常青在半昏迷之中,隐约听到了娘子殉情自尽的哭喊,头一歪死了过去。
牛二看了看天,半边月亮已经露出来了,于是吩咐道:“把小姐放到车上,我们还得连夜赶回去。”
月色朦胧中,一辆驴车在几匹战马的押送下,悲哀的行走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