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犹记多情（四）
乔山跟着出来，见老柳先生面对的正是不远处那几个乞丐，那几人听到此言，低头在一起商议起来，旋即其中一人转身奔走，另外几人便走上前来。
一中年乞丐手持一桶细长铁棒，走到老柳先生面前，微微躬身道：“在下姓简，贱名从龙，昨夜敝帮弟子言语无状，多有得罪，在下先在此向前辈陪罪了。”
老柳先生冷冷道：“既是打架，打过便完，那几个小子不过受些皮肉之伤，哪里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看你年纪不小，也做到六袋弟子了，想来比那些强横的小子明白事理，把下面的话说完吧。”
简从龙道：“敝帮弟子虽说身份卑贱、粗陋无识，但向来以行侠仗义为根本，昨夜敝帮临安分舵在西湖边追歼金国奸细，也算得上是为国为民之义举，不知前辈何故从中作梗，以致那奸贼得以逃脱。敝帮弟子也有数人受伤，这事儿如何了断，还请前辈给个说法！”他原本谈吐有理，但说到此处，语调开始生硬起来。
乔山心道：“原来昨夜在西湖边见到那几群叫化子是丐帮之人，那时围坐于西湖边，想来便是埋伏下来，随时等待下手了。”
老柳先生嘿然一笑，道：“追击金国奸细？为国为民之义举？且莫说那人是不是金国奸细，就算他是，杀了他就是为国为民了？”
简从龙将手中铁棒向地下一顿，愤然道：“金国人占我河山，烧杀掳掠，是我大宋子民之公敌，如今在胆敢在临安公然饮酒作乐，人人得而诛之！前辈莫非不是我大宋子民，竟然说出此等言语。”
后面那几丐中，忽然一个叫道：“旁边那小子不是昨夜也在西湖边行走吗，想必是给那奸贼探路，定然是与那奸贼一伙的。简大哥，我看这两人都是无耻的卖国贼子，你说怎么办，咱几个兄弟就怎么办！”
乔山见那人忽然拉扯到自己，只得上前几步道：“小弟家居临安，昨夜路经西湖，那实在是因为那便是归家之途。并非是那所谓金国奸贼一路的，这位兄台多虑了。”
老柳先生微微摇头道：“名闻天下的丐帮弟子，居然说话如此草率，难怪行事也是如此鲁莽了。阿山，你且退后，这些江湖纷争，你不必介入。”乔山应声退了几步，心中倒也不如何担忧，暗想：“此处与那些武师住处相距甚近，要是老柳先生不能力敌，或者叫化子上前围攻于我，我便大呼几声，冯师傅武功卓绝，这群叫化子必然不是他的对手，哈哈。”想到此处，脸上自然露出笑意。
这时便听得前方一清亮的声音道：“都是些叫化子，草率鲁莽那是难免，小弟我也一样草率鲁莽啊。”只见一青年乞丐背着双手，一晃一晃从那群花子后面小巷转了出来，刚才离场的那乞丐跟在身后。那一众乞丐赶紧上前行礼，简从龙喜道：“洪副帮主您来了，大伙儿可放心了！”
那姓洪的副帮主拍拍简从龙的肩，走到老柳先生前，也是微微躬身拱手道：“晚辈洪七，参见前辈。”老柳先生道：“这么个鸡毛小事儿，名闻天下的丐帮居然连副帮主都请来了，倒还有趣。”洪七嘻嘻一笑，正要答话，忽然连连吸了几下鼻子，道：“……烧鸡……还有酒！还是女儿红……前辈，咱们都是做叫花子的，这肥鸡美酒，不如赏点给小弟尝尝？”
老柳先生笑道：“洪副帮主倒也爽快，悉听尊便。”
洪七连声道谢，一溜烟钻入窝棚之中，转瞬便把那剩下的半只烧鸡和酒搬了出来，坐在地上，旁若无人大嚼起来，简从龙见状忙上前道：“洪副帮主，小心有诈！“
洪七嘿嘿一笑，道：“管******，吃了再说。”顷刻间风卷残云般将半只鸡啃了个精光，又提起酒坛喝了几口，抹了抹嘴起身道：“这烧鸡味道倒也不错，只是甜味稍重了那么一点，泡在料中时间稍长了了那么一点，鸡肉松软有余，可嚼劲不足，临安的烧鸡可算上品，却不算极品……”
老柳先生道：“肉吃了，酒也喝了，老弟你便欠了我一个情，既然是丐帮副帮主到此，老朽便承你的情，咱们各走各的路，互不相欠。”他见那洪七毕竟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副帮主，话语中便客气一些，不再自称“老子”。
洪七却摆摆手道：“欠前辈的酒肉之情，日后定当以酒肉奉还。不过今日这事，不打上一架，我丐帮弟子面子上便挂不住。听说昨夜前辈以一挡十，片刻间把临安分舵这些不成器的小叫化打了个落花流水，晚辈此来，便是来找回面子的，人在江湖，总是要面子才能混的，什么金国大宋，在咱们打架之前皆是废话。”
老柳先生笑道：“洪老弟倒也干脆爽朗，老朽就奉陪了。”
洪七微笑点头，摆了个架势道：“请前辈赐教！”双臂一振，凌空跃起，轻飘飘地一掌横扫过来，老柳先生双脚不动，直待洪七手臂伸直，才双掌交错侧身一带，洪七身子微微一滞，又轻飘飘地回旋回去，如一只大鹰般稳稳地落于地上，身姿极是潇洒。
洪七道：“原来前辈是少林弟子，晚辈佩服。”此话倒是出自内心，刚才双方看似极为简单地一交手，仅有手掌略微接触，却在这一带一旋之间，力度恰到好处，互不争强又留有余地，把握得极有分寸，都暗暗佩服对方武功高强。
老柳先生却迟疑道：“逍遥游！难道陈伯谦是你师父？不对，这家伙倘若还活着，恐怕也**岁十了，不过你这拳法固然精妙，却非老朽的对手，不如换种武功来吧。”
洪七嘿嘿一笑道：“那可未必，陈前辈是敝帮前任长老，晚辈福浅，无缘得其授业，不过这拳法到晚辈手中，已大有变化，前辈还是再赐教吧。”说罢身子突然冲天而起，到得高处，如同一只陀螺般盘旋而下，气势凌厉之极。乔山即便是不懂武功，也知这一招力道强横，难以抵挡。
老柳先生却将身子向后跃起，在柳树干上一弹，借势高高纵起，头下脚上，也仿如一只陀螺般旋转，只是他的旋转与洪七的方向相反，二人交错之时，双方旋转忽然止住，四只手掌靠近，即将贴近那一瞬，老柳先生右手掌形忽变，成为虎爪撑开，洪七立即撤左掌，二人单掌相击，轰地一声二人分开，洪七又如一只大鹰般飞回落地，老柳先生则直接落于地上，负手而立，稳若磐石，纹丝不动。
众人也看不出这次双方交手的胜负，只听得洪七道：“前辈高明，这一招晚辈略逊一筹，看来用逍遥游确非前辈对手。”
老柳树先生道：“你这般年龄，能在逍遥游中融入刚猛之力，不温不火，倒也难能可贵，再过三年，老朽即便年轻十岁，也非老弟你的对手了。”
洪七却摇摇头：“前辈毕竟年事已高，刚才凌空相击，硬拼力道，晚辈毕竟年轻，身子骨经得摔打，顾忌之处少些，战意上算是晚辈占了便宜。所以在发力之际，晚辈却又留有余地。咱们算个总账，晚辈的确在招式上输了半招，但咱们若是作生死之搏下，这半招便不会输了。”
老柳先生笑道：“老弟你倒算得精细，这半招不算也罢，咱们再来比过，你也不必担心我这糟老头经不得摔跌，尽管发国便是。”洪七道：“输了便是输了，那也不必赖账，只是这半招输在拳法而非武功，晚辈还有一项武功，须得请前辈指教一下。”
老柳先生微微点头，仍旧负手而立，洪七站于原地，道：“那位公子，烦你向后退得几步。”乔山依言退到一侧，洪七笑道：“再烦公子退至五丈之外。”乔山又只得退后。洪七见他已退至远处，左掌探出划了个圈，收回之后双掌合于腰间，深吸一口气，双掌从腰间缓缓提起，到得胸前时，猛然推出。老柳先生凝神看他，待出掌之时，惊声道：“降龙十八掌？”身形立即向一侧滑去。
他原本修习少林武功，向来以精纯刚猛为强，几十年勤修不缀，敌强逾强，几十年极少遇上敌手，但洪七这一掌推出，速度虽是寻常，但气慨间已有排山倒海之势，便如人处滔天巨浪之中，什么后发制人，以慢打快等等机巧全无用处，老柳先生此时避敌锋芒，也是自然之举。
哪知他一跃之际，忽然又硬生生将身子停下，又向前斜跨几步，站立于距洪七面前两丈之地，双掌一分一合，也是全力向前推出。只听得轰的一巨声，双方掌力已然空中相击，众人皆不明白他为何先机已失，却非要硬来拚这一掌，只感到一股凌厉之气袭来，丐帮几人已有准备，平常又还修习武功，武功稍强者如简从龙，勉强可以相抗，另几名弟子则禁受不住，要么连连后退，要么跌倒于地。
洪七受掌力激荡，身体反而向前冲出两步，稳住了身形，唯有老柳先生稳立不动，面容灰暗，忽然踉跄后退几步，靠在那老柳树之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