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故人旧园（四）

这时罗三思捂着腰腹走了出来，指着乔山骂道：“臭小子，刚才我对你处处容情，你居然对我下此重手……哼哼，这可是你自找的，向师兄，我可要多谢你了，今日小弟非得把这小子办理了。”

姓向那汉子哼了一声，似乎很是不满，罗三思却不介意，对乔山道：“臭小子，你若是遂了我的心愿，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不然的话，哼哼，你这么害羞，老子就把你刮个精光，吊在临安城门上，让全城人都来看你，哈哈。”

乔山全身皆不能动弹，心中道：“我穴道被制无法动弹，罗三思心理畸变，免不了要受他一番折磨羞辱……眼下我亲人、财产、相貌全失，大丈夫立世，可贫贱卑微，却不可失却尊严。”这样一想，心中反而一宽，脸上竟然露出几分笑意，朗声道：“我武功低微受制于你二人，倘若受辱于你，力不能拒，那非我之罪，罪在你身上，你若把我裸身挂于街市让众人围观，羞辱的不过是我的声名皮囊，身外之物，但污无妨，于我本身毫无损伤，你若是怒气上涌，马上一掌过来将我打死在这里，哈哈哈，大丈夫并未失志，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罗三思听到此言，心中也着实佩服他的胆色，凝神注视乔山的面孔，乔山与他对视，毫不胆怯。忽然姓向那汉子喝了一声：“何方高人，向怀东恭请高人现身赐教！”

小院之外忽然响起一阵笑声，这声音锐利高昂，罗三思刚才腹上受了一击，调运内力已然不畅，这声音传到耳中，脸色一阵惨白。乔山听到耳中，只觉鼓膜振荡，头脑中嗡嗡直响，若不是穴道被制双手无法动弹，早已举手将双耳捂住了。

只见圆门中缓缓走进一葛袍老者，身材瘦小，面带笑容，乔山一见这老者，知道自己与这老者肯定相识，只是近几月为变故太多，他一时间未记起这老者是谁。

葛袍老者堆起一脸笑容道：“久闻昆仑双英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向怀东、罗三思两位大侠名震西域，一身快逾闪电的特异身法，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适才老夫在门外听到这位公子言辞振振，气概高远，忍不住在院外轻轻赞叹了一声，却不想惊扰到二位大侠，老夫万分抱歉，万分抱歉。”

向怀东上前一步抱拳道：“前辈谬赞，向某尚有自知之明，不知前辈有何指教。”他二人在江湖上号称“昆仑双英”，其实并非昆仑派传人，只是他这一派也在昆仑山附近，二人在江湖上行事也并非行侠仗义，只是收钱行事，何况二人私行名声不佳，向怀东好女色，罗三思好男色，刚才那老者进来之前便催动内力发出笑声，似有示威之意，进来之后却笑容可掬，给二人戴上无数高帽，又赞了乔山一句，向怀东心中不明来历，大生疑惑。

乔山听到那老者的言语，再看到他的满面笑容，忽然想起这老者是谁，那****在六和塔上初见凌云先生，便是这名为司马楠的老者引他上去。此时相见，他心中百感交集，说不出是悲是喜。乔家遭遇大难，他曾疑心与凌云先生有关，但后来又感觉此事与朝廷权位争夺关联不大，似乎只是江湖宿怨和传说中的一件神秘事物相关，但那日在铁枪庙中见了杨慕楚射杀蒋柏青，他心中又重生了疑心，只是此时危急关头，他本来已无生念，而司马忽然楠出现，又让他感到一线生机。

司马楠依旧笑道：“指教愧不敢当。唉，敝上曾与这乔府中的乔公子交好，不想这一别半年，前日再到临安时，已物是人非，老夫今日来此废旧之地，本来只是替敝上探寻一番，不想两位大侠也在此地，真是叨扰……这位坐于地上的……少年，不知是何人？怎么会得罪两位大侠呢？”

向怀东见他始终不报上自己姓名，却又言辞有礼，态度和善，虽看不出武功如何，刚才发出那几句笑声，显然内力雄浑，倒也不便应付，只道：“我兄弟二人受托于人，看守这乔宅中的事物，这少年在院中盗取东西，我二人出手干涉。不知前辈对此有何见教？”

司马楠侧目看了几眼乔山，乔山见他眼中似有深意，便道：“前辈，在下只是流落至此的贫寒之人，值此寒冬，到此只想拣得几件废弃无用的衣物避寒，并无非份之想，可不知为何让这二位……大侠如此痛恨。”

司马楠微微点头道：“老夫无意干涉两位大侠之事，不过老夫刚才听这少年言语中颇有骨气，看来也关非奸邪之徒，若他所言不假，两位可否看在我这张不中用的老脸上，放这少年一条生路。老夫复姓司马，单名一个楠字，此楠非东西南北之南，乃是楠木之楠，老夫自西南大理而来，多年前，老夫与昆仑山一位名为方周子的朋友还有数度同饮之谊，两位意下如何？”

向怀东踌躇了一番道：“方周子正是我二人的授业恩师，前辈既然与恩师有此故交，待我与罗师弟商议商议。”

罗三思却道：“司马前辈，按常理我二人应对前辈的吩咐遵从才是，不过恕晚辈无礼，这小子所言只恐有诈，他并非一介贫困无依的书生，刚才我师兄弟二人见他对乔府中一草一木皆是熟悉之至，只怕他和这乔家还有着千丝万缕之系，我二人既然受人之托，便得忠人之事，若真要放了他，也得细细再查审一番。”他虽是师弟，又有异常癖好，心思却比向怀东缜密得多，刚才他又单独在房中与乔山相搏，心中疑心更重，隐约觉得这相貌奇异的少年与那走失了的乔山之间，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罗三思又道：“纵然这少年完全无辜，但他此时既然已听到其中秘密，哪怕是一点，咱们也不能让这些武林的秘密随随便便传出去了。”

司马楠微笑道：“哦，原来如此。老夫领会得到二位之意，不过依老夫愚见，两位大侠在此恐怕不是要看守乔宅的事物，而是要找寻那本武林秘笈吧！”

向怀东脸色一变，见司马楠上前两步，施施然一笑道：“向兄弟何须如此紧张，老夫对那本武林中人人恨不得立即到手的什么秘笈并无兴趣，老夫这里其实还有一点有关那本秘笈的讯息，就算是讲与二位听听，大伙儿一起参详参详，那也无妨啊，请罗大侠移步上前，呵呵。”

乔山见司马楠又与昆仑双英说到一处，微微叹了口气，自己并非江湖中人，不知那本传说中的武林秘笈竟然与乔家有如此关系。眼看三人走到一起，司马楠笑道：“老夫少年在大理之时，便听闻此秘笈之事，江湖中人无一不想夺其在手，据说上面记录的武功有通天彻地之能，不如这几十年来，此书最后的消息便是三十多年前，一位名为宇文通的人手中持有此书。那书是如何传入乔家的呢？老夫听说……”

说话间向怀东、罗三思听他娓娓述说旧事，都已走近他身旁，司马楠脸上笑容不改，忽然身子一挫，拳掌齐出，他本来身形较矮，这微微一蹲，瞬间间拳掌双双击中罗三思胸腹，只听得彭彭两声闷声，罗三思连声音也未发出，身子便如断线风筝一般后飞出去，撞击在院中一座假山之上，假山立时碎为几截，罗三思双目环睁，张口欲语，却不能出声，手脚抽搐了几下便一动不动。

司马南一袭得手，并不理会罗三思的去向，转身即与向怀东斗着了一处，眼见他此时不再似那个笑容满面的和善老人，神情凝重，一招一式法度严谨，宛然就是一派武林宗师的模样。向怀东在劲力招式上与他不能相敌，只是用那快如闪电般的身法与他缠斗，但司马楠并不急于进攻，防备甚严，往往又料敌机先，向怀东所擅长的突袭闪避便大打折扣，如此二人连拆了二十来招，向怀东一直处于下风，几次想到逃走，却都被司马楠抢得先机出手，让自己不得不出手招架，一番急斗之下，向怀东这般不停施展奇异身法，内力损耗极大，心神开始慌乱，跃起之时，一个不慎被司马楠一把抓住右足脚跟，身体顿时失控，随即左边小腿被司马楠一掌击中，耳中听到司马楠那不断发出的笑声，发出一声剧烈惨号。

司马楠长笑声中，将向怀东抡起扔出，向怀东那庞大的身躯如同布袋一般被重重摔落在地上，扬起一片落叶尘土。

乔山曾亲眼见到司马楠轻轻一把将一块青砖捏为碎末，这向怀东脚跟的骨骼再如何坚硬，恐怕也成了粉末，眼见向怀东摔倒在地，已痛得无法站起，他双脚已废，无法逃脱，连挣扎也是不能，半躺在地上，一张黄脸变得惨白无色，司马楠负手缓缓走近他身旁，微笑道：“向兄弟，还想听这秘笈的讯息吗？”

向怀东强忍疼痛，沉声道：“我兄弟二人……既然混迹于江湖，是伤是残是死，自然都……都得认命……只想明白，我们是如何得罪了你？”司马楠点点头，蹲下身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一句什么，向怀东睁大眼睛，忽然闭上叹了口气。

司马楠站起身，轻轻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向兄弟可需老夫助你一臂之力？”向怀东摇摇头，惨然道：“何须如此……我自己……了断便是！”说罢运力于掌，对自己头顶奋力击下，就此殒命。

司马楠转过身走到乔山身边，又是满面笑意，深深一鞠道：“乔公子，老夫救援来迟，请公子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