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传香
吴大官人在天桥下一直站了很久，听那两父女一人弹二胡，一人唱歌，咿咿呀呀唱了好久，似乎忘了时间。
直到两人快要收摊，周围的人群都开始散去时，他才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
“这位……老先生，请等一下。”大官人记不起张光辉的名字了，只能用老先生来代替。
张光辉顿住脚，转身望向他，似乎他也认出了大官人，那双浑浊却精明的眼睛有些游移不定，拿捏不稳地问到：“您是……”
“在下吴成，花漾娱乐的音乐总监。”他顺手递过去一张名片，然后亲热的说到：“我们见过。”
张光辉一下子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仰头到：“哦哦哦，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吴老师，您有什么事吗？”
说起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瞟过小丫头传香的方向，很明显，他能够感觉到吴大官人的来意。
吴大官人也没有刻意隐瞒，他的确是为了传香才留下来的，这个小丫头，不夸张的说，可以说是他见过的天赋最好的歌手，她简直天生就是个歌者，这样的天赋，如果不能走上音乐这条道路，那该是多令人痛惜的一件事？
所以尽管对张光辉的苛刻条件有所腹诽，吴大官人仍然想再试一次。
两人彼此都心知肚明，所以也没有过多的绕弯，吴大官人很直接的说到：“老先生，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嗯，做这个？”
张光辉脸上滑过一抹黯然，但很快露出他发黄的牙齿，笑了笑说到：“没办法，讨口饭吃。”
他这般坦诚的自嘲，却引发了大官人些许好感，于是他感叹道：“请恕我直言，老先生，如果您愿意的话，以传香的天赋，你们两父女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一口饭吃的……”
他虽然记不住张光辉的名字，但是对传香这个小丫头却记得非常清楚，一来这个名字的确很难令人忘记，而来小丫头非常有礼貌，曾给他和花漾娱乐那些同事留下过深刻的印象。
当时他们甚至还争论过小丫头是不是智力有障碍。
张光辉听懂了他的意思，不过他却没有半点儿妥协的觉悟，不屑的说到：“我当然知道我女儿有天赋，不过我的条件是不会改变的，我女儿的经纪人只能是我，换做其他任何人来我都不答应！”
吴大官人有一丝气结，他不明白这个老头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说为了一点钱财，就可以完全置自己的女儿前途于不顾了吗？
他更加怀疑这个小姑娘不是老头儿亲生的了。
张光辉说完那句很有骨气的话之后，其实私底下却一直在偷偷的观察着吴大官人，发现他的眉头紧锁，心里顿时叹了口气，他猜测，这次估计多半又谈不拢了。
然而大官人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调头就走，而是很执着的对他说到：“老先生，您知不知道您这样做，是很不负责任的？您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就为了那点儿钱吗？就为了当经纪人那点儿提成，您就忍心让您的女儿跟着您在街上卖唱，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您这样做，会不会太自私了？”
张光辉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仿佛很委屈很生气的样子，胡胡咧咧地咒骂到：“你这个小芽子，你懂个球？老子要是为了钱，早就跟别家公司签约了，老子就是为了她，才会混成这幅样子的！你球都不懂，在这里叽歪个毛！”
大官人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给烧得鸡毛鸭血，不过他听出来了，这老头儿似乎真的不是为了钱。
那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大官人目光划过小传香的脸庞，发现她依然轻轻咬着自己的一根手指，满脸疑惑的模样，似乎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然间大官人灵光一现，有些犹豫的望着张光辉问到：“老先生，其实……，您的女儿，是不是……”他没有说出来，而是用手指在头上绕了绕，比划出一个智力有问题的手势。
没想到这一下却像是捅了张光辉的菊花，老头儿立刻暴怒起来，几乎是跳着脚对他骂到：“你才脑子有问题，你全家脑子都有问题！我女儿好好的，又聪明又健康，你别以为她跟你一样是个白痴！”
吴大官人本来并不能肯定，可是看他这副捅了马蜂窝的样子，心里便更加确定了，无奈的叹了口气。
上帝总是习惯在给你打开一扇窗之前，先帮你把门关上，谁能想到，这么天真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居然是个智障？
原本他一颗火热的心也逐渐冷却下来了，如果这个小丫头真的是智商有问题的话，那无论她歌唱的再好，那也是没用的，娱乐圈是个人吃人的圈子，根本就不适合她这样的人生存。
然而就在他转身欲走之际，张光辉却突然叫住了他，看得出他余怒未消，满脸都是火气的对大官人说到：“你给我站住，我一定要证明给你看，我女儿绝对不是白痴！”
说完他走到传香身边，对她说到：“丫头，唱首歌给他听听！”
传香紧紧地含住自己的手指头，一脸无邪的问到：“唱什么呀？”
张光辉扬起头说到：“就唱他们昨天表演的那首歌，那个什么蜡烛里面的妈妈。”
吴大官人顿时汗颜……
不过传香却很听话，张光辉这么一说，她立刻懂了，也不需要伴音，张嘴就来。
“妈妈，我想对你说，
话到，嘴边又咽下，
妈妈，我想对你笑，
眼里却，点点泪花
……”
小丫头一张口，周围原本散去的人群再一次围拢过来，很多人都一边听一边在赞叹：“唱得真好，比电视上唱的还好。”
的确，小丫头的天赋是毋庸置疑的，这首歌从她嘴里边儿唱出来，尽管没有伴奏，依然是如此动人，而且感情也非常饱满，完全不像是一个业余的歌手，就算很多专业歌手，在她面前，估计也要汗颜。
吴大官人又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就这首歌而言，即便是连风大美女也比不过她。
要知道，这首歌对风大美女来说，也是一首牵动了她情感的歌曲，正因为如此，她才能把这首歌演绎地让人眼含热泪，可风大美女其实并不适合唱这样的颂歌，她就算倾注了全部的感情，也无法望面前这个小姑娘的项背。
这真是一个天赋绝伦的小丫头！
可越是如此，吴大官人就感到越是惋惜，明明是一个天才，却是个智障，这让那些被她比下去的歌手情何以堪？
一曲唱完，小姑娘迎来了路边群众如潮般的掌声，很多人都在感叹，没想到在马路边上也能听到如此动人的歌曲，这个小姑娘不去参加音乐联赛，真是可惜了。
张光辉大概也是被周围的赞颂声撑起了腰杆，得意的对吴大官人说到：“怎么样，我女儿不傻吧？”
无大官人摇摇头，苦笑到：“不错，我承认她唱歌是很厉害，可这并不能说明她很聪明呀，我觉得……”
“够了！”张光辉猛然一声大喝打断了他，愤怒的说到：“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我女儿不是白痴，她只是太单纯，你要是再这么说，我就跟你翻脸了！”
吴大官人耸耸肩，张光辉越是这么说，他越是不相信。
就在吴大官人再次举步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小姑娘却突然说话了。
她小步小步的走过来，拉着吴大官人的衣襟，用脆生生的语气问到：“老师，您是想签我进音乐公司吗？”
吴大官人回过头来，看到了她那双明晃晃的大眼睛，这眼睛是如此清澈无邪，一时间竟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良久，他才讪讪的说到：“是啊小妹妹，不过你还太小了，我……”
“老师，”小丫头出人意料的打断了他，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虽然很小，但不是笨蛋，老师，你可以不用这样跟我说话。”
吴大官人吃了一惊，仔细的查看她的眼睛，这时他才发现，传香的眼睛虽然看上去清澈如水，但并没有那种茫然无知的散乱，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全是一种涉世未深的天真以及纯朴，根本不像是智力有问题的孩子那种迷茫的眼神。
这下他对自己的判断开始产生了动摇，于是索性蹲了下来，扶着传香的双臂问到：“传香，你告诉哥哥，你今年几岁了？”
传香又咬了咬手指，算到：“14了。”
吴大官人默算了一下，十四岁的小丫头，说话差不多也应该是这个样子，只不过他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对小丫头的智力有所怀疑，所以又问到：“你以前上过学吗？”
小丫头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看上去可怜巴巴的，皱着脸蛋儿说到：“没……”
吴大官人把目光转向张光辉，眼里有一股怒其不争的怨气。
张光辉也很是尴尬，毕竟为人父母，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好的生活环境，能跟周围的正常人一样读书上学，有个美好的前程？可是传香从小就跟着他吃足了苦头，连像那些普通的孩子一样上学都成了奢望，这让他的心仿佛被刀割一般，每次一提起就痛得流血。
在吴大官人目光的逼视下，他竟然有了一种想要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的冲动。
吴大官人没有继续用目光刺激他，转过头来，对传香说到：“那传香你告诉哥哥，除了唱歌，你还会做些什么？”
传香一下子掰起手指头开始数起来：“我会做的很多呀，我会做饭，会洗衣服，会扫地，还会帮爸爸缝衣服，扇扇子，我还会数数，从1数到1万，我全都会……”
小丫头一本正经的数落着她会做的事情，听在吴大官人的耳朵里，却觉得无端的一阵心酸。
换做其他普通的14岁女孩子，估计还在父母的庇护下吃着零食，念着初中，天天跟同学们快乐的在操场上玩耍，夜晚在灯光下咬着笔杆写作业，但是这个小丫头，却已经早早的学会了生存和独立，用她稚嫩的肩膀，担负起了一家人的生活。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自己毛茸茸的手掌，在小丫头的头顶上轻轻摩挲起来，然后动情的说到：“传香，如果哥哥邀请你到我的公司去唱歌，你愿意去吗？”
小丫头一下子安静下来，怯生生地望了他一眼，然后把目光投回了身后的张光辉身上。
张光辉的目光闪烁不定，很显然，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开始动摇起来，大概是他也终于感受到了这样的生活对小丫头并不公平，所以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声音也变得十分干涩。
“我说过……”他很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说到：“要想和我们签约，没问题，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的条件……”
“够了！”吴大官人冷冷地打断了他，没好气的说到：“你还说不是为了钱，要不是为了钱，你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死守着你的规矩不放？你应该很清楚，根本就没有公司可能答应你的要求，要是有，人家早就答应了，你提的这个要求，完全是不合理的，你自己不明白吗？”
张光辉突然一下子咬住了嘴唇，好似很激动的样子，全身都在颤抖，憋了好久，他才忍不住大声的叫喊出来：“你根本就不懂，我是为了香香好，你根本就不懂，你懂个球……”
大概是太激动了，他的嘴皮一直在抽抽，虽然很想反驳吴大官人，但说了半天，除了“你根本就不懂”这几个字，什么都说不出来。
吴大官人倒是很冷静，淡淡的说到：“既然你说我不懂，那你就把原因说出来，我相信，你一定有你的苦衷”
张光辉好像突然间精气神全都垮了，整个背都佝偻起来，接连叹了好几口气，愤愤不平的说到：“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你们这些没天良的音乐公司闹的……”
原来传香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流露出来她的音乐天赋，那时候，张光辉如获至宝，早早地就找到一家音乐公司，想要和他们签约，把自己的女儿给培养出来。
然而谁都没曾想到，那家音乐公司却是一个不怎么正规的小公司，他们根本没实力，但却觊觎于传香的天赋，所以把她骗进公司之后，又用一份所谓的“天价违约合同”，想要跟她签订奴隶契约。
当然，这种奴隶契约不是封建社会那种卖身契，而是在娱乐圈流传的那种近乎于终生制的契约，如果签订了这份契约，那传香未来一辈子都将被这个公司掌控在手中，她无论发展得再好，也摆脱不了这家公司的控制。
那时张光辉也不懂这些东西，差点儿就跟那家公司把合同签了，幸好那几公司有一个员工总算还有点儿良心，私底下偷偷把内幕告诉了张光辉，这才让小丫头避过一劫。
然而即便如此，张光辉也是倾家荡产才把传香从那家公司的手里救了出来，从此以后，他就不再相信任何音乐公司了，传香所有的事情，他都一定要亲自过问，他不能让自己女儿再一次跳入火坑。
“传香真的很单纯，别人说什么她都信，所以我一定要看着她，不能让她再落到坏人的手里。”张光辉红着眼，垂着泪，一五一十的对吴大官人这样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