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颜玉书
第四十七章
裴毓站在皇宫面前,乌苏单膝跪在地上,看着他的目光满是祈求。
他依旧坚定了心意,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命令:“速速迎接永乐公主回宫,本王不接受任何的理由,若她有任何的闪失,你也不必回来了!”
乌苏尚还抱着一丝侥幸:“现在正是特殊时期,余党尚未除去,我若离开王爷身边,唯恐有人对王爷不利!”
裴毓垂目看着他:“你只管照我的话去做,别说她是爷的女人,就是姑姑,也需要顾及几分。”
乌苏还待纷争,他已是不耐转身。
只好再次跪下告别。
裴毓毅然走入皇宫,皇兄突然离世,小裴墨需要尽快登基,裴沭余党尚还在查证当中,修坝一事逐渐浮出水面,他在这个时候,万万不能离开京城。
皇宫内院中,到处都是清一色的白,皇后还算坚强,一手操办着皇帝的身后事。裴墨小小的身影见了他立刻扑了过来。
“皇叔!”
“站住!”
裴毓皱眉喝道:“太子殿下止步!”
裴墨立刻停下步子在他面前,他一撩袍角,看着他不解的眼缓缓跪下:“记得,以后再不是孩童,有些事情皇叔也帮不了你,你该长大了。”
裴墨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像每一次玩笑过后那般,负起小手,转身站好了。
裴毓立时跟上。
叔侄二人,这才进了大殿去商议事情。
皇城当中一片肃然,皇帝驾崩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大周,只灾区地方麻木了些。
每天都死去很多的人,对于皇帝的离世,百姓根本没有任何的念想。
裴敏不顾众人阻拦,到底还是去了灾区中心去。
她想了一夜,可是在这医疗设备医疗水平都极其差的古代,实在是想不出任何办法来拯救百姓,更甚至是救颜玉书。
可她依旧是去了,府尹大人惶恐地拦着,拦也拦不住,只能尽可能将营地扎在距离镇子外远处空地上面。
为了控制灾情,官兵将剩余的百姓都集中在了一个镇子上面。
每日总有不断奔赴进去的医者和送粥的人。
在这个时候,银两都是无用的东西,唯一缺少的就是粮食和草药。裴敏命当归出去采购,留下红药在身边照应。
府尹大人就扎营在镇子外面,镇子才入口处有官兵把守。
不时有人来回阶段性汇报情况,颜玉书就在镇内帮助疾苦百姓,因为他是打着公主的旗号进去的,无人不知。
一听说他还平安,裴敏总算放了颗心。
她叫人带话进入,让颜玉书回来。
镇子里倒是真的有人从里面被放了出来,医馆的人总算找到了些法子,有的没被感染的人隔离了一段时间之后便送了出来。
裴敏日日站在远处张望,却始终不见颜玉书的身影。
她日日在镇子出口处做粥施粥,总不见他不耐催促,府尹大人又是派了人去寻。颜玉书传出话来,说暂时不可能离开。
是了,他责任心那么重的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离开百姓?
那一天,万里晴空,裴敏站了营地前面,她定定看着镇子里面,也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的,竟然听见了颜玉书的声音。
就像是受了蛊惑一般,她步步向前,刚行了两步,被红药从后面拉住。
镇子里面大街上是空无一人,根本没有人。
可她偏就听见了,好似呆子的声音。
红药劝了又劝,裴敏只站了不动。
不多一会儿,街边的脚步声逐渐响了起来 ,似是结队而来,真的有人走过来了!
裴敏翘首以待,一眼就看见了颜玉书。
远远的,也能看见他的脸略显苍白,而身上衣衫皱得不像样子。
他身后跟了不少的老百姓,一起走在镇子门口处,颜玉书停下脚步指了裴敏也不知说了什么,身后百姓忽然跪了一片。
裴敏刚要喊他的名字,他撩起袍角也跪了下去。
是了,他们在拜永乐公主。
她摆手示意起身,门口的侍卫代为传达了,颜玉书才起了来。
老百姓在门口领了些干粮干草药也逐渐散了去。
裴敏对呆子招手,忍不住再往前走了几步,颜玉书连连摆手示意她不要过去。他站在镇子门里,双手在脸下做了一个要去睡的动作。
这是当年她不想做事时候赖皮动作,她知道他一定是很累,想去歇歇。赶紧对他大力点头,又是舍不得就让他这么离开眼皮子底下,只贪恋地看着他的背影不肯离开。
颜玉书的身影转了个弯就不见了。
裴敏总算放了心,不时就在营地门口转转,生怕错过他。
可惜颜玉书又有两三日不见影子,她寝食难安,借着送东西的空档让人带话进去,让他出来一见。
她总是心神不宁,颜玉书没有出来见她,让人带出的话更是隐晦的叱呵了她一通,紧接着,让她速速离开这里回去京城。
裴敏怎肯离去,执意要与他一起走。
又过一日,她在镇子门口帮助挑拣草药,一时入了神去竟也将他抛之脑后了。
等当归将东西收拾妥当,下意识再看镇子门口时候,颜玉书就站在那里。
裴敏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高兴地对他挥手:“玉书!”
颜玉书也不知是站了多久,他勉强扯出一丝笑意,也对她轻轻点头。
在这个特殊的时候,也说不出别个来。
裴敏向前两步,他立刻伸臂示意她别过去。她站住,仔细打量着这书呆子,几日不见,他一身的青衫倒是才换的新衣,就连那日的胡渣都消失不见,她眼尖的还看见他发间的银丝带,也不知在谁家讨来的。
总还知道保持自己干干净净的,想必是没什么事了。
她心底乌云一下散净。
这世上,若是有一人,能为她奋不顾身,也只有他,唯有他。
裴敏伸出拇指对他赞了一下,颜玉书露出笑意来。
她甚至还听见他大声喊了句:“叶子……”
这书呆子 ,或许忘了什么地方,还真是失态了呢!
刚巧从里面送出几人来,这几日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府尹大人计算了下,估计再用不了半月,这镇子就能开放也说不定。
颜玉书挥手与她道别,她痛快的摆手,顺势也在脸边合掌做了个去睡的姿势,让他去歇歇。
他仿佛是怔了怔,然后点了点头。
看着他转身,快步走到转角去了,裴敏回头与红药笑道:“我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他。他这般对我,实在是天下无二,虽然没能成就姻缘现在也不觉得再有遗憾了。”她双掌合十闭眼笑道:“感谢上苍,让他平安无事,唯愿他平安无事。”
红药的眼睛蓦地瞪大,颜玉书的身子只到了转角还未走过去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立即有人将他拖走,她不敢声张,心如捣鼓。
裴敏这一夜本应睡得香甜,可偏偏做了噩梦,她记不得梦里是什么东西作祟,只满心的恐惧,一下就惊醒了。
红药不在营帐内,她披上外衫,心里突突直跳,口干舌燥也想喝口水。
帐内没有水了,她不好这副模样出去就喊了两声,可应声的却是府尹家的小丫鬟。影影绰绰的,外面好像是红光满天的样子……
她穿上衣裙,从帐内走出来,一眼就瞧见镇内的大火。
红药就站在门口处张望。
有眼尖的侍卫推了她,她才回头看见裴敏,立刻小跑着回了来。
裴敏不解地看着那空地处火堆:“怎么还烧起来了?”
红药不敢说实话,只敷衍道:“瘟疫又有了病变的,好像和以前的还不一样,尸首只能就地火掉了。”
她低着头,眼泪就掉在地上,幸亏是夜晚,裴敏的注意力也没在她身上所以没太注意。断断续续,偶有哭声从里面传出来,勾起红药伤心来,她一时没忍住,眼泪又是掉了下来。
刚一擦拭,裴敏正瞧个正着:“你怎么哭了?”
红药抹了把泪水说道:“好好的人……说死就死了……我难受……”
裴敏叹了口气,对着那漫天火光喃喃说道:“今世受苦,来生享福吧。”
红药抖着唇,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几日的好天气过去之后,这地方竟然起了雨,还一发不可收拾。
连绵的阴雨天,本能是使人心生燥念。
裴敏没等来颜玉书的任何消息,等来了京城的乌苏。
他奉命迎接她先回京城。
她很是意外,在得知了裴毓比她更完美的实施了计中计之后,裴敏就猜到了他先前对自己的那些纠缠,并非全是真心。
不过是障眼法,给裴沭的烟雾弹而已。
所以,她觉得,就算紫剑来寻她,也不该是裴毓的人来。
这也是给紫剑的最后试探。
裴敏命他在京城接应,看顾郡王府。
他对她若有私心,得了瘟疫的消息,定然能来。
若是……
若是不来,不过是忠心的侍卫一个,而且还是母亲高阳的。
果然,他没令她失望,裴敏想起他看向母亲的目光,里面有着太多复杂的东西。
乌苏一刻不敢耽搁,要求裴敏即刻启程。
可她牵挂呆子,又两日毫无消息,怎肯就这么离开?
僵持了半刻功夫,乌苏跪地不起,只言宁王在京也是性命堪忧,希望她顾及……兄妹情义。
他说的好听,可裴敏怎听不出言外之意?
分明是说要她顾及夫妻情义。
若说对她有情有义,除了书呆子,她眼底不认别人。
生死又与她何干!
瘟疫已经重新有了新的感染症状,这个地方一刻都不能再留,
可裴敏坚持不肯离去,红药在前苦苦相劝,她也只在镇门口徘徊不去。
到底又等了一刻,又有侍卫从里面传出话来,颜玉书让她先行摆驾回京。
她略微失望地怔了怔,这才松了心。
红药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只等她上车,可他人就在里面不得见,裴敏心有不甘。她犹豫不决,心里的每一句话,都是颜玉书曾训斥过她的,他待她,除了那一拜,何曾生分过?
那漫天火光登时闪现在了脑海当中,嘤嘤的哭泣声仿似从地狱里传出一般,裴敏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一把抓住红药的手腕,她起疑道:“状元郎怎么说的?”
前来传话的那个侍卫只得生硬说道:“状元郎让公主先行摆驾回京!”
她盯着红药,后者的眼底已经有泪水落了下来。
裴敏脑中嗡嗡作响,喃喃说道:“你说谎……我若就这么离开,怎对得起公主封号?叫……叫他出来见我!叫……叫他跟我一起回去……”
“公主!”红药知道再瞒不住,噗通一声双膝跪下:“颜大人他……回不去了……”
“红药!”裴敏凤目圆瞪:“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大人!”
红药还未言语,远处又跑来一侍卫,他手中提着一个包袱,见公主为走,庆幸还来得及,心一宽,对着府尹大人话就顺溜溜的冒了出来:“颜大人的骨灰送来了!”
裴敏多日惊心,换得公子已去。
她瞪眼看着那小小包袱,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世间总有一人,疼我,爱我,只有他,也唯有他。
虽不能成就姻缘,但一世牵挂。
书中自有颜如玉……
也只书中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