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契阔

凡出于爱所做的，永在善恶的彼岸。

——摘自《开到荼蘼——来自暗黑之界的考察报告》

※※※※※※※※※※※※※※※※※※※※※※※※※※※※※※※※※※※※※※※※※※※※※※※※※※※※※※※※※※※※※※※※※※

七月七，曾经的尼德乞巧节，在艾滋末日后变成了情人节。因为艾滋末日后的七月七，尼德最闪耀的双子星之一忘川，都会向另外一颗双子星——忘花求婚。无可否认这是艾滋末日后最浪漫，也是最漫长的求婚。尼德联邦公民翘首企盼了四十八年，就等着女神忘花的一句：我愿意。尼德人真心祈祷双子星之恋，有情人终成眷属；尼德人也为缘由莫名的最漫长求婚黯然神伤：即使尼德人拥有漫长的生命，但一个女人有几个四十八年的青春。女人如花，总会凋谢。

并非崇高感的强烈，而是崇高感的持久，成就了崇高的人。四十八年未果的求婚并没有让尼德联邦民众热情消退，反而一年比一年空前高涨。无数的尼德人在企盼中，带着无尽遗憾陷入冥夜，他们不会知道他们是幸福的，他们不会知道时时刻刻萦绕在女神忘花心间，却不能说出的“我愿意”三个字，是尼德世界最后的守护。守护是一个坚强的词汇。除了当局者和寥寥数人，普通的尼德民众，并不知道女神忘花为何一次又一次拒绝总统忘川的求婚。但没有抱怨与苛责，人们只是狂热地渴望着、祈祷着下一个七月七，女神忘花会说出：我愿意。然后是尼德世界最伟大婚礼、最盛大的狂欢，献给如今尼德最伟大的救世主——尼德最闪耀的双子星。

又是七月七。一九九六年七月七。奇点集团总部，暮色将至。忘川手捧一束火红的乌拉花，走向双子星实验室，走向早已冠上自己姓氏的女人。四十八年过去了，岁月衰颓的痕迹没有铭刻在忘川的身上。他始终饱含战斗的激情，但幸运的光环却只肯照耀他的背影；他用强大的意志力带动身边的每个人，却带不来一个应有的结局。这就是暗黑之父让整个多维空间无比憎恨又隐隐心痛的原因，直到最后这个带给多维空间无数激情与暗黑的男人，都没有带给自己一次像样的告别。

忘川走到双子星一号实验室门前，单膝跪地，第四十九次举起了乌拉花。却没有说话，没有开口说出求婚词，因为不需要，除了“我愿意”三个字，任何语言都是苍白而乏力的。忘川安静地单膝跪地，纹丝不动，等待着午夜降临。如果到了午夜时分，那道对他沉默了四十八年的门依旧没有打开，唯有等待下一个七月七，别无它途。任何世俗的门忘川都可以用力量打开，而忘花的心门忘川只能祈祷与等待。与花彼此的爱，是忘川最后的桎梏。四十八年前，他的帝国已经兽血沸腾，却被花的爱桎梏住了狂野和杀戮。

忘川和花的爱，犹如用最深刻的伤害来表达最深刻的爱的双生花。忘花固执着唯有人性的黄昏能保有他们的爱，而忘川却虔信着科技能带着他和花穿过奇点，抵达自己的光明之界。然而，忘川的光芒之界，却是忘花和多维空间的黑暗之界。为此，相爱的两个人，用求婚角力了四十八年。

忘花早已经候在了门背后，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双膝跪地，黯然饮泣，而是站着。因为忘花今夜要接受，而不是拒绝。花已经拒绝了爱人四十八次，守护了尼德世界四十八年。该来的总会来，总需要一个结局，不管是对于自己和川的爱，不管是对于尼德世界，还是对于自己守墓人的身份与职责。叫嚣得越来越凄厉的兽吼，让忘花知道：总需要一个结局，一个人无法守护一个世界。

忘花依然有些青春婴儿肥的脸颊上，洋溢着青春的光彩，性感的唇异常鲜红，这种鲜红是彼岸花的花汁造成的，透着妖艳而危险的诱惑。忘花穿着一袭大红的尼德传统订婚服，亚麻色的头发上戴着一个荼蘼花环，手里捧着一束荼蘼花。荼蘼，她的命运之花，开到荼蘼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忘花哼唱起了夜莺为她哼唱的天空之城，空灵、婉转而悠扬，孤单而悲伤的旋律，响彻在忘花即将燃烧殆尽的生命和灵魂。忘花决定给自己一首歌的时间，来祭奠过去和未来。

余音袅袅中，午夜即将来临。忘花决绝地打开了门，接过了忘川手里的乌拉花，也接过了忘川的世界，说：我愿意。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忘花自己祝福自己。忘川惊喜地跳了起来，紧紧拥住了花。眼泪滑过了忘川的脸庞。花踮起了脚尖，在忘川耳边羞赧地说：“今夜。爱我。”处子特有的红晕，洇染着针尖麦芒的爱情。

忘川哈哈大笑，打横抱起了一身红妆的娇羞新娘，对着星空大喊：“牵引光束。”消失在了奇点总部，奔向了星空深处的花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