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素衣镇起(四)
“少爷,出事了!”林福一脸的急切,弄得一旁的王双也不禁探着脑袋关切的凑到了近前。林砚心中一慌,忙道:“林福,你别着急慢慢讲,莫非家里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我爹他病了?”“不是,不是,老爷万安……”林福摆了摆手,却气得王双狠狠的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道“既然不是老爷子有恙,何事让你如此惊慌,我看你越来越没个样子,什么事赶紧说!”
“败了!”
“什么败了,你倒说清楚了!”王双一脸不耐的催促,林福赶忙接着道:“官府联军败了!”
“你是说官府联军在鹭水河被打败了!”林砚倒吸了口冷气,道“此次交战,云集了多少武林好手,不但中原各派,连我林家堡也暗自出动了几十名武艺高强之士,甚至连统御群雄的南华剑盟也派出了高手参战,加上官府的军队十几万人,怎么这些许时候竟然就败了呢?”林福用手展了展头上的汗水道:“少爷你听我说,我刚刚自鹭水回来,原本官府联军陈兵河岸,准备击其半渡,没想到对面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先是一阵乱石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而后还没等联军喘口气,接着便是一片火矢箭雨。正值众人头昏脑胀之际,斜刺里一对骑兵突入,对岸趁势乘船掩杀,官府联军被杀得大败,如今整个鹭水已然被占领了。”
“鹭水一失,我林家堡的势力范围就彻底和他们接壤了啊。”林砚喃喃自语,“只是这鹭水两岸相隔甚远,唯有那射程最远的床弩可将箭射到对岸,但此物沉笨难行,每次三箭之后再要发射也需要好一会功夫方可完毕,似你所说他们不但万箭齐发,连石块也能投射过来,当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可不,小的也是不明所以,不过刚刚凌霄天阁已遣人前来下书,老爷看后命我赶快急召两位少爷回去。”
“既如此,事不宜迟,咱们即刻就走!”林砚说完,让王双招呼着林福先去酒铺牵马,随后扭头对龙老儿道,“这顾凋零如今弄成这幅样子,多少也有些你的因子,想他若不是为你讨钱,也不至于惹得众人围观,而后被他们沧浪派的门徒发现。现今我有要事,废话也就不多说了,你将他带回去好生医治,待他伤好之后告诉他,若然走投无路之际,不妨来我林家堡,就说我林砚想要会会他这个奇人……”
“应当的,应当的。小老儿活了这么大年纪,还从未见过像顾少侠这般侠义仁慈之人。林少爷请放心,小老儿一定尽心照料……”听林砚哼了一声,龙老儿自知失言,赶忙又补了一句道:“当然,左近相邻提起林家堡来也无不是双挑大指,尤其您林少爷挥金如土,仗义疏财……”
“别拍了!”林砚表面皱了皱眉,心中却不免有些暗自得意。正好此时林福和王双已将林王二人的马匹牵了过来,于是三人再不怠慢翻身上马,林砚自怀中将一锭银子扔了下来,随后和王双林福二人扬鞭策马,直向林家堡而去……
……
一双双沾满血腥的手,一幅幅面露狰狞的笑容,就在半个月前还一直慈善和祥的师父和师兄在一瞬间仿佛变了个人一般。就在这天夜里,顾凋零见识到了一个原本和沧浪派交好的小派是如何的被屠戮满门,而起因就是那派的门主得到了一件他不该得到的东西。
血书!一个记录着沧浪派多年来不断杀人灭迹的证据。收敛钱财,夺其武功秘籍,十数个小门派都曾在一夜之间被人杀的干干净净。但没有人怀疑沧浪派,因为掌门殷正泰向是个谦谦君子,无论谁求到沧浪派门上,他都愿“慨然相助,主持正义”。连漠西陲势力最大的五家也都对他礼让有佳,称他为“仁义君子,漠之秤平”。没想“天有**,棋会失先”在这些小派之中,终有一重伤之人逃了出来,他以血代笔将他门派的所遭所遇一一写下,原指望投奔他处报血海深仇。岂料伤势过重死在中途,而那派的门主就在机缘巧合之下,从他的遗体中得到了这件证物。
如获至宝!那天正恰逢那门主自己的生日,殷正泰率沧浪派门人前来祝寿,待夜半宾客散尽,那门主在卧房中和殷正泰说起此事还谈笑风生,邀他此后一同行事。谁料殷正泰突施冷剑,趁其毫无防备之下一剑穿胸而过,随即下令将他派中上下尽数诛绝,可笑那门主原想从中分一羹匙,殊不知原是一人的东西谁肯分作两半,他虽答应不外声张,却忘了只有死人的嘴才最能保守秘密……
女人的惨叫,孩子的哭声,那门主虽不正派,但不明就里的家眷和弟子又是何辜?顾凋零的心仿佛在滴血一般,他可以逃避,可以视而不见就如同当年他的族人对他所做的一样,但他忘不掉那曾经一地血红凋零的落叶,以及在枫树下立下的誓言。没有片刻的犹豫,顾凋零通红着双眼冲入乱战的人群,丝毫也不在意身边那些熟悉和诧异的目光,他只一心想要救人,可是任他拼劲全力也只不过能稍稍延缓些那无辜人的性命。
命运给了他一个机会,却不是能挽救那些无辜的人。在乱战中顾凋零无意间寻到了那门主的卧房,在昏黄的灯火中,殷正泰此刻正聚精会神的盯着那份血书,不时传来一阵冷笑。似乎是觉得大局已定,也许是成功遮掩后的狂喜,殷正泰毫没察觉一柄长剑已指向了他的后心。直到衣衫刺破,那冰冷的剑尖轻触肌肤,他才凭借武人的本能反应过来,堪堪向旁一扭,险险只能将致命的要害躲了开去。
惨叫一声,殷正泰身中一剑,虽不致死,却也惊得他一身冷汗,与此同时手中的血书被顾凋零劈手夺去,当即强耐疼痛出手一掌,迫得顾凋零飞身退出门外,随即大声呼哧。顾凋零见势不秒,咬了咬牙,转身向东南方向奔了下去……
……
顾凋零悠悠的醒转过来,才发现不过是往事浮现在梦里,他睁开模糊的双眼迷茫的四下看了看,没想到自己竟呆在了一间舒适的大屋中。
只见这屋中房梁高起,中门宽阔,身下床褥绵软,帘帐丝绸挂定。窗棂遍铺白纸,瓶中花香淡鼻,室内一应器物俱是崭新,虽不是亭楼殿宇,却也着实有些气派,必不是凡等人家可以买的起的。
挣扎着拄着双肘抬起了脑袋,顾凋零轻咳了一声,只觉身体依旧酸软乏力,下意识的动了动受伤的肩膀,顿时一阵刺痛传来,当下不禁“哎呦”一声,与此同时只听房门一响,一个女人的身影迈步走了进来。
“顾公子可醒来了吗?”那女子轻轻走到了顾凋零的床边,似乎生怕吵醒了他一般,低声问了一句。见面前一个年轻秀丽的女子向自己问话,顾凋零当下勉力将身子稍稍直起道:“这位姑娘,请恕在下的身子不便失礼……”微微一笑,那女子打断他道:“顾公子何出此言,你已昏迷了两天,伤还尚未痊愈还是躺下说话吧。”说罢那女子伸出手要扶着顾凋零再次躺下,衣衫晃动间一阵体香袭人,弄得顾凋零立时面红耳赤,口中忙道:“不敢劳烦姑娘,在下已感觉好得多了!”
似乎看出了顾凋零的尴尬,那女子随即也不再强求,只是微笑道:“我们乡野女子不懂什么礼数,只知道你于我爹有恩,如今又有伤在身,要你撑着身体说话,实不是我们的待客之道。你若执意如此,那小女子也只好施礼相陪了。”说着轻身一个万福,顾凋零扭她不过,无奈之下只得重新躺倒,再次开口道:“承蒙这几日对在下的照顾,敢问这里可是林家堡吗?”顾凋零依稀记起了前事,只是自那少妇料理后事去后便昏迷不醒,如今眼见这房子不似寻常人家,是以故有一问。
那女子微微一愣,道:“林家堡?这里怎么会是林家堡,顾公子莫非忘了,是我爹将你带回来……”
“在下伤重昏迷,有些事一时也记不得了,刚刚姑娘说在下于令尊有恩,未知令尊是?”
“家父姓龙名魁。”望着顾凋零仍有些迷茫的眼神,那女子接着道,“江湖上都管他叫龙老儿。”
“是了,我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将我放在了马车上,没承想竟是那位老丈去而复返,当真是位好人啊!”
莞尔一笑,那女子道,“去而复返是真,“好”却未必,只是公子这般奇特的人不仅我听了有些好奇,连我爹活了这么大年纪阅人无数,回来后也连声道从未见过。公子眼下的伤势不便多言,还是待一会我爹回来了,你们再说话吧。”那女子说完,将被子替顾凋零往上抻了抻,对着他泛红的面颊施了一礼,转身轻轻退了出去。顾凋零听着屋门“吱呀”一声被带上,脑中一时仍是昏疼愈烈茫无头绪,于是索性也不再想,随着一阵倦意袭来,又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