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三途河畔的人们（下）

照外人的说法，志强摔下去的位置对应上来正好是渔网，但是渔网网住的是常格，缠得死紧的渔网已经没有多余的部分去拯救志强了。两个身处漩涡都身不由己的孩子死了任意一个都不能指责对方什么，甚至还应该庆幸他们掉下去的地方有渔网，至少救活了一个。

常格知道这些的时候，只觉得五雷轰顶。老实说，他觉得是自己占了志强的生机，然而他还是抛弃了自己的生机去剥夺别人的。那一天的水里的景象又清晰起来，他侧着身子被流水从志强身边堪堪冲过去，在黑暗的石壁下忽然被一股大力裹住了全身。越挣扎越紧，越挣扎呛的水越多，直到他的知觉消散。常格昏迷前最后，也是最清晰的感受就是手臂上的刺痛，那是志强死死的抓住他的手留下的，但他昏了过去，任由好友被深渊吞噬。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他明明是想去救人的啊！可他现在既不是英雄，也谈不上懦夫，只能一个人默默在心里背负上“我也是凶手”的重担子，哪怕只是个间接的凶手。

是他的多此一举使志强丧失了唯一的生机，他做的比三途婆婆的儿子们更徒劳无力。虽然没有弄丢性命，却像是偷走了别人的人生。

——“你根本没有能力救他啊”。

这是那个护士说过的话，一瞬间闪过常格的脑海。

没有能力……

没有能力……

是啊，如果有三途婆婆那样的好水性，他其实是可以轻而易举救下志强的。

但是。

没有能力就只能坐视不管自己逃走吗？好友正在呼救他又怎么能只顾自己逃走？！去救志强这个决定是错的吗？救人是错的吗？他如果把自己去救志强的事情说出去别人就会把什么都怪罪在他头上，就像，就像……三途婆婆！外人认为她是个连孩子的生死也可以轻视的人，所以对她敬而远之，觉得她心思恶毒无情。人们都忽视了她是叫儿子去救水伯一家的事实，因为根本没有人被救上来，她的儿子们是白死的。

真可悲啊，因为机缘巧合，英雄被埋葬在流言中，正义成为了悲剧的起因。

常格一直把这件事埋在心底。在和易颜认识后的第四年他才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当时易颜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睛中却翻滚着汹涌的情绪。

“后来呢？”易颜合上面前的大部头书，端起茶泯了一口。

“后来就那样呗，我上我的学，玩我的游戏，然后大点终于搬离那个落后的地方，搬到江西，搬到上海，搬到浙江，搬到这里……总之是不会再遇到这种事情了吧。只是还是得找个人说出来，会好受点。”常格把下巴杵在桌子上，无精打采道。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如果，是如果，你运气不好又遇到这种事情，可又没能力，你还是会选择’游过去’吗？”易颜盯着常格的眼睛问。虽然他一直很严肃。

急性子的常格这一次没有张口就答，他沉默了半晌，低着头焉焉儿的开口：“还是会的吧，我想救人，本身又没有什么错。”

易颜叹口气说：“算我求你，放弃这种想法。面对这个世界其实你谁也救不了啊，别搭进自己的命才是最现实的。”

“嘿！你小子对我还真好啊！”常格朝着易颜挤眼睛，“但是兄弟！谁说我面对这些时就一定没有能力呢？该冲就冲，我是雷\/锋！”

易颜听着常格坦荡荡的声音叹了口气，看着茶水中自己的倒影心思闪烁。他觉得有什么不幸并不是那么轻易，冲上去就能解决的，但他又能再说什么呢？

傻人有傻福，常格会没事的吧……会这样，一直平平安安，走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