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无能者
2015年11月22日23点40分40秒,参江市江北南路第三人民医院。
安枢戈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悲痛。那是一种无可比拟的伤心,就像是亲眼看着世界毁灭,所爱者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哪怕是江雨也不能带给他如此伤心。或许比这还要强烈的难过就只是在父母和姐姐真真切切死在自己面前时产生过。其他时候他得过且过,随遇而安,冷眼旁观,独善其身,总之,很少有这么让他痛苦的时候。
他和吕轲,杰斯尔德才刚刚死里逃生,他本来是应该欢欣鼓舞的,这种难过来得是那么不正常。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那种什么鬼的狗\/屁兄弟连心,相互感应,此时此刻,悲伤哀切的不是安枢戈,而是易颜。
易颜,难过成一条丧家的狗,这种事简直太罕见了!
在安枢戈的映像里,易颜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感情死灰般冷淡的人。他不爱笑,很少哭,连眉头也几乎不会皱起来,没人知道他是开心,难过还是生气,就像一个没有感知没有起伏的木偶。他唯一一次大哭是在姐姐易小碗去世的那个夜晚,瘦高得如同竹竿的易颜缩成一团,蹲在医院门口,鼻涕眼泪混杂着流下,狼狈而难看。
安枢戈讨厌平时那个冷冰冰的易颜,但他更不想看到难过的易颜。
他很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个坚不可摧的人再次几近崩溃?
“放心放心,只是小手术。”吕轲站在手术室门口朝安枢戈挥手,一旁的杰斯尔德低头看着手机。
“给我哥打个电话……”安枢戈急急忙忙朝门口喊,也不知吕轲有没有听见。下一秒,光直直打在他的脸上,医生开始配麻\/醉\/剂,那该死的阑尾痛很快就要被伤口痛取代了。
2015年11月22日21点35分19秒,云南青塘湖区。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当习子森的脚踏下最后一级阶梯时,原本安安分分低头难过状的常格忽然豹子一般直直扑了过来。习子森一下就被摁倒在梯子上,常格发狠地抵住他的喉咙,膝盖一下又一下猛击在他腹部。
这份突然而至的爆发力非常惊人,哪怕习子森已经预料到常格的反抗,却仍然被打得难以动弹。这得归功于常格对于电梯的厌恶,他是每天爬楼梯练出来的。
被打翻在地后,习子森又接连被常格踹了很多脚。他头一歪,苦胆汁就在喉头边涌动,或许内脏都被踹储出血了也说不定。
习子森忍者痛楚,反抓住了常格的脚踝,一下将其拉翻在地。倒地的常格要更快的反应过来,身子一扭又坐倒了习子森身上,手肘一下就击向习子森的胸膛。真真切切的一口混着胆汁的血被吐了出来,饶是如此,常格的打击仍未结束,他在积极寻找着习子森脆弱的关节,并试图将关节一一错位。
随着清脆的一声“啪擦”,常格掰断了习子森一截骨指。他像忽然清醒了似的,立刻站起身朝船沿跑去。
只要找到快艇……找到快艇就可以逃生了!
狂喜的神色绽放在常格脸上,但是下一秒。一声枪\/鸣一声尖叫硬生生停止了他翻下甲班的动作。在他身后,习子森一连小人得志的表情,洋洋自得的甩弄手上的小手\/枪。铁门被打了一个小孔,下舱有光从孔内发散,同时还伴随着陶诗玛绝望的哭喊声。
“常格!常格!救救我啊!”
常格想起被陶诗玛反锁的门,那时被断了生路的是他,他叫陶诗玛的名字,可是门就是不开,而怪物在一步步逼近。那时他多绝望啊,心里凉到生冰却还是在为别人找着不开门的借口……妈的!那你就锁着门待在下舱啊!你安安全全啊!你为什么要喊救命?你凭什么喊一个差点被你堵死的人去救你?!!
“求你了,求你了!这个人有\/枪!你听见了吗?!”
我知道,我知道他有\/枪,我还看见了。
“你还听得懂我的话吗?你还在吗?……救我,救我……我不要死啊!……”
我也不想死,我想逃,而且我马上就可以逃走了,只要……从这里爬下去。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你现在拼命要活下去,当初却奄奄等死,晚了呀……我来得及救你吗?
“常格!!!”
该死。
为什么,
要叫我的名字呢?
常格迎着习子森诧异的目光又折返跑了回去,嘴里大声朝陶诗玛喊着话:“出来!乘快艇逃命!”
下舱内,常格的声音如同惊雷一样炸响在陶诗玛的耳边。她根本不抱希望被黑色侵蚀的人到现在还能保持清醒,她喊救命,只是不想像米虫一样死得毫无挣扎,沉寂如雪。但是,那个常格听见了她的呼救,他没有被门口的怪物吞噬,没有被习子森杀死,他甚至找到了快艇!陶诗玛原本已经失去的希望再次燃了起来,她对常格的信心在一瞬间空前膨胀1
是不是真的有快艇?她不知道。但她咬紧牙关,抓着水瓶冲了出去,一开门就看见甲板上扭打的两个人以及一堆熔在铁里的“他”。这些是,常格做的?
陶诗玛惊疑的看着常格,后者朝她喊着朝前跑。陶诗玛从来没有这么听话过,她急急忙忙冲到船沿,竟然真的看见了一艘小小的快艇,在白色怪物的推搡中摇来荡去。
“我看见了!常格你快过……”“嘭!”
又是一声枪\/响,习子森扣着扳机,恶狠狠地看向陶诗玛。
“你先顺着绳子下去!我得制服他,他有\/枪!”常格喊。陶诗玛不作停留,快速顺着麻绳降到快艇上,虽然水中的怪物的抓挠声让人心悸,但更多的逃出生天的喜悦充斥着她的大脑。
“常格!快来!”
陶诗玛在常格看不见的地方呼喊着,常格却在陶诗玛看不见的地方摇摇欲坠。尖利的刺刀插\/进他体内,血液被阻隔在刀刃两侧。
“你太傻了。”习子森附在他耳边说。常格直觉眼前花里胡哨,像有无数鬼魂在飘。那些也的确算是鬼魂。所有熔铁中的“他”周身的黑气都在飘散,成为泥土后落下,熔铁退回,变成真正尸体的怪物们齐齐瘫倒在甲板上。
只剩一个“他”还站立着,“他”的气息冰冷到凝固空气。
“他”一步步朝船沿走,似乎要去抓小艇上的人
常格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有力气,总之他爬了起来,去抱住“他”的脚,死死拖住了“他”的步伐。习子森在他脚边把玩手\/枪,一脚又一脚碾在常格腿上算是报了刚才被打的仇。
“诗玛!你先走!”常格朝眼前的黑暗大喊,“他”身上的黑色几乎包裹他的全身,如同置身冰窖。黑气褪去又漫上,常格的叫喊声一声大过一声:“先走!你先走!”
“逃出去再叫人来救我!”
“快一点!我拖住他!”
“快走!”
每一声都是豁出命在喊,他的生命像是化作声音,随空气传入陶诗玛耳中,化成她的命。
又或许穿越时光,化成当年在三途婆婆家院子口张望的男孩眼中的光。
陶诗玛死死捂住嘴,没命的去发动快艇,水花和快艇组成了一道湖面上的流星。
“你真的,完完全全中招了……笨蛋。”习子森的话夹杂在笑声里,刺耳,哀伤。
模模糊糊的,常格看见那个给他银莲花的老人手持手机踱步过来朝他“咔擦咔擦”拍照,拍下他临死前的一切丑态。
习子森像疯子一样折磨已经尸体一般的常格——剥掉他四肢的皮肤;反扭断他的脚;一刀一刀凌迟在肌肉上;用渔网勒住他的脖子拖着来来去去;把他团成一个球塞进渔网掉在船边,放出死掉的“他”们去啃咬身体……常格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保持着自己的意识,疼痛充满他的大脑。他恨不得立刻死去,但他连这也办不到。
再次被拖上甲板后,习子森从他包中摸出了那朵银莲花,骨质的花瓣中莹润中满是死气。
“你死了,易小碗就会回来……易颜会开心的。”
黑气忽然冲破了常格的脑壳溢向了银莲花。习子森顺势将花插\/进黑气撞出的孔中。黑气消散,常格的意识永恒停止运作,他的灵魂会腾飞,去往另一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他最后还是朝着自己坚持的正义游过去,身体和心灵最终一起死亡。
“善后。”老人将手机揣进兜里向习子森吩咐道。
“嗯。”习子森面无表情的应道,手上立刻动作,将常格的尸体往船长室拖。老人等在甲板上,沉着的眼神望着无垠的湖面。几分钟后,整艘船一片光亮迸发,习子森打开了船上的备用电源。现在这艘观光船是场里最显眼的存在。
船长室门口,习子森把弄着自己断掉的指头。他忽然狠狠朝那根指头啐了一口,然后深深朝船长室鞠了三个躬,接着头也不回的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