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重剑无锋
听了老吕的话，林平之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林平之确实只是想劝说一下吕铁。虽然老人家有自己的原因，但是终生不再打造刀剑，着实没有必要。这么一个技艺绝世的大匠，因为在战场上受了惊吓就改打农具，实在是让他觉得大为遗憾。不过劝了几句之后，忽然觉得如果能忽悠这老头给自己打一把剑，岂不是一举两得？只是没有料到刚说了两句话，就被老吕给揭穿了。
“别人来求我时，听说我不再打造兵器，无一不是遗憾而去，你这小子居然在这里劝起我来了？”老吕有些玩味的道。
林平之挠挠头发，讪笑道：“吕前辈，其实我真的是觉得以您的技艺，不打兵器的话，真是天下之大不幸。您若是不愿意打，就当小子什么也没有说过；若是觉得我说的还有些道理，不妨就先考虑考虑我吧！”
吕铁看着厚脸皮的林平之，没好气道：“要不是听你说的还有些道理，老头子早将你们轰出去了！”
林平之嘿嘿笑道：“老爷子这是同意了？对了，我要您打的这把剑，其实是个练习工具，您绝对算不上违背誓言。”看吕铁不说话，林平之赌咒道：“吕前辈，我绝对不会用它杀人的！”
吕铁眉毛一扬，“你小子竟然让老头给你打一柄没有用的兵器？你不是来嘲笑老头子的吧？”
林平之急忙摆手道：“吕前辈可不要误会，我绝对没有嘲讽您的意思。我这把剑虽然不是凶器，但若交给一般匠人打造，只怕没有那么耐用。”
吕铁脸色少解，有些傲然道：“若论坚固与锋利，我老吕打出来的东西说是第二，还没有人敢说是第一！”他扫了林平之腰间的佩剑一眼，又变得有些疑惑：“小子，你这把剑虽然不是什么绝世的好剑，倒也不是寻常工匠的手段。难道还不合你用？”
林平之老老实实的道：“吕前辈，不瞒您说，我要打造的是一把大概六七十斤重的重剑。就这还不确定能用多久。”
吕铁笑道：“六七十斤的大家伙，就算不用灌钢之法，也是极为坚固的。就这还不一定能用多久？你要拿重剑干什么？打铁么？”
林平之严肃道：“小子最近在剑法上有所领悟，练剑需在海潮之中以剑法与之相抗。寻常的宝剑不能受不住我内力的激荡和海潮的冲击。”
吕铁震惊的问道：“你在海潮之中练剑？！”
马镖头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
林平之点点头，将腰间的佩剑摘下，递给吕铁道：“像这种钢剑，只能坚持不到一天。”
吕铁半天才回过神来，接过剑咋舌道：“这天下的武人都疯了不成？”
林平之微笑不语。
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吕铁将长剑交还给了林平之，吩咐道：“你在海潮中是怎么练剑的，使一招给我看看。”
林平之接过宝剑起身，仔细的回忆了一下昨天在海潮中练剑的感觉。过了一小会，他的身体渐渐以一种奇怪的韵律晃动，似乎处在一种极为玄妙的状态之中。蓦然，他毫无征兆的一剑刺出。小院中没由来刮起一阵疾风，林平之手中的长剑也发出“铮”的一声轻响。
马镖头悚然道：“好厉害！”
吕铁凝神看着林平之手中的钢剑，随意的拂了拂这一剑激起的灰尘，招手道：“你的剑再给我看看。”林平之依言将剑递过去。
吕铁仔细的看了看，又伸出手指在剑身上弹了一下，这才将剑放下道：“其实这把剑倒不算很差，之所以一天便断，是因为海潮和你的力量太强了。”
林平之道：“那怎么办？若是不运足了内力，根本抵挡不住海潮的力量。”
吕铁沉吟道：“这个到不是问题。我这二十年亲手锻造过无数的材料，隐约能感觉到这世间的所有材料无论再怎么坚固紧密，都有我们看不见的孔隙。你的内力和海水无孔不入，在这些孔隙中往复激荡，钢剑自然难以承受。”
听了这几句话，林平之登时对这老者刮目相看。在没有任何显微设备的明朝，这老头只凭感觉就能察觉到那些肉眼不可见的缝隙，用神乎其技来形容也不为过。
吕铁并不知林平之心中的慨叹，继续说道：“海水之力无穷无尽，你的力量既然能抵挡海潮，想来也很是雄浑。如此一来，你说的倒也有道理：若是铸造不得法，就是重剑也难以坚持多久。”
林平之有些遗憾的道：“要是有九天玄铁就好了，听说那东西是极为坚固的。”
吕铁却哂笑道：“玄铁这等宝物，是需要机缘的。你要知道，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玄铁都极为坚固的。况且寻常的手段，是锻造不了玄铁的。”
林平之并不知道这些事情，闻言长叹一声，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吕铁却呵呵笑道：“你这小子恁的糊涂！没有玄铁，就造不出坚固的重剑了？老吕家世世代代也没见过什么玄铁，我不一样造出了绝世兵器？玄铁这种夺天地造化的宝物，普天之下能有几块？”
林平之点头道：“前辈说的是，小子倒是着相了。”
吕铁哈哈笑道：“什么着相不着相的，你又不是和尚！来吧，好叫你看看，我老吕不用玄铁，一样能打出一把坚固的重剑来！”
马镖头惊道：“老前辈，你、现在就打么？”
老吕眼睛一横：“怎么，不行？”
马镖头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是说……”吕铁打断道：“你说什么说！我老吕给你打包票，晚上回去的时候，管叫你带着一柄天下难寻的宝剑便是！”
林平之大喜道：“吕前辈此言当真？”
吕铁脸上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道：“老头还能诳你不成？”说着朝二人招了招手道：“跟我来。”
二人跟着他进了一间茅屋，这里面大大小小摆满了木箱。吕铁指着其中一个对马镖头道：“去把那个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马镖头坐过去，吭哧吭哧的将那箱子搬下来。老吕走过去将那箱子打开，指着两大根黑黝黝的大铁条道：“拿着这个，跟我过来。”说着当先走到了中间那间茅屋中。
等两人将铁条放好，吕铁问马镖头道：“你的力气怎么样？”
马镖头笑道：“吕前辈可不要小瞧了人，我好歹也是打过几年铁的。”
老吕哈哈笑道：“打没打过有什么打紧，老头子是让你去拉风箱！”
马镖头脸色一苦，走过去握住风箱的拉杆，奋力的拉拽起来。
吕铁看了一会，摇头道：“力气还是小了些。”
林平之一听，自告奋勇道：“吕前辈，我的力气够大，要不我去拉风箱吧！”
吕铁看他一眼，犹豫道：“你还有别的事情……也罢，你先去拉风箱，我叫你的时候你就过来。”
林平之点头答应，从马镖头手中接过了风箱的拉杆。他能在大海之中硬抗海潮，拉个风箱还不是手到擒来？随着林平之的动作，路中的火势越来越旺，小小的茅屋中有如蒸笼一般。吕铁仔细的盯着炉火，脸上露出了一些惊喜之色。看差不多时，拿起一把大铁钳夹起那两根铁条，一下插在熊熊炉火之中。
过了一会，两根铁条已被烧得通红。上面的那根受不住热，已经开始融化，鲜红的铁水一滴滴掉在下面的铁条上，片刻的功夫便融化殆尽，全部附着在下面那根铁条上。老吕蓦然大喝道：“林小子，过来！”
林平之赶紧起身过去，伸手握住吕铁递过来的大钳，将铁条提了起来。老吕森然道：“你只当手中的铁钳是剑柄，铁条是长剑，在海中怎么运气，此时就怎么做！”
林平之深吸一口气，一股磅礴的内息沿着铁钳传入已经烧得通红的铁条之上。那铁条受此一激，似乎出现了一些难以名状的变化，剑身出现一道道纹理。老吕示意林平之将铁条放进旁边的一个台子上，抡起大锤，狠狠的砸了下去。
反复砸了几下，铁条的形状微微有了变化。老吕又喝道：“淬火！”林平之赶紧又将铁条放进旁边的淬火池。等拿出来后，老吕又抡起捶砸了一气，然后让他把已经有了些重剑形状的铁条放回炉中，沉声道：“拉风箱。”
林平之手忙脚乱的又跑到风箱前拉起了风箱。等到铁条再一次发红，老吕又让他拿起铁条注入内力，接着锻打淬火，直把林平之折腾的浑身大汗。
反复几次之后，林平之渐渐看出老吕精湛的手法。在没有模具的情况下，吕铁单凭手中的大锤，将两根百八十斤的铁条生生敲打成一把重剑的模样。
当这把剑略有雏形之后，老吕的锤子也不像开始时那般气势十足，反倒是慢了下来。随着他有节奏的缓缓锻打，这把剑的样子越来越清晰。到最后一次锻打淬火之后，老吕便叫林平之将这把剑放在一旁冷却。这把重剑此时宛如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展现在林平之的眼前。
这把重剑呈简约的流线型，并不如林平之现象的一般四四方方，轮廓倒像是一只海豚。剑身上有许多难以言状的纹路，像是一朵朵绽放的雏菊。在老吕示意他重剑已经冷却的差不多的时候，林平之便迫不及待的拿起这把重剑。
他试着挥舞了几下，只感觉这把剑宛如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般，百把斤的重量在他运起内力之后，轻飘飘的如同灯草。老吕看他傻呵呵的样子，笑道：“每次淬火之前让你灌注内力，便是让你的内力渗入到这把剑的缝隙中。此时你运起内力，内力便随着那些缝隙注入到剑身之上，你用起来会比凭着膂力硬来要轻松许多。剑身之所以打成这个形状，是为了让它更加的适应海潮。现在你拿上这把剑，再也不必担心剑断了。如果你受得了，尽可以在海里住下。”
林平之回过神，恭恭敬敬的向这位神匠行了一个大礼：“吕前辈大恩，小子铭记于心！老前辈为我破了誓言，晚辈更是百死莫赎。”
吕铁呵呵笑道：“老头子虽然给你铸了一把剑，但这把剑不能开锋，所以我也不算违背了誓言。”
林平之手握重剑，一时感觉豪气顿生，大笑道：“重剑何必有锋？”
老吕一愣，紧接着不可自抑的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