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相濡以沫
熟门熟路地摸进刘月轩，我来到了昨晚给我许多感触的涟心池。今天并没有许多的风，池面上平静地如面镜子，映着天上的蓝天白云，池子并不大，但足够我跳入了。
我望着池子想了想，最后还是选了最安全的方法——跨进去。
跨入池后，水深至膝盖，总觉得有种力量将我往池心推去，那力量并不暴戾，我便随着它，缓缓向池心踱去。
当我再次能清楚地视物时，我像跳进池中一样，依旧是站在水中。但周围的景致却从绿意盎然的修竹泥瓦变成了富丽堂皇的金漆粉墙。这种微小角落中高雅复杂的龙型纹路，让我觉得我置身于一个典雅、富贵的宫殿的室内。
池子方方正正，透过净水，可以清楚地看到池底砌的白色瓷砖。身后有一个雕刻着飞龙的水龙头，龙头张口吐舌，正往池里灌着水。本着节俭的生活习惯，我伸手想把它关上，却发现这水龙头并没有开关。
我从池中爬出，弯腰想拧干衣物，却发现这醉仙望尘袍好像从来没有湿过似的。我蹲在池子边，将手伸进水中，再拿出时，手并没有沾上任何水。我万分好奇，从包里找出一个小竹筒，盛了些装回包里。
“小朋友——擅自取物是不对的——”一个巍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老爷爷？”我回头四处看，只有一扇铲开的大门，门外是通向未知的各个房的入口。我绕过门，并没有发现任何人。一时，只觉得阴风袭人，令我毛骨悚然。
“我是守护宫殿的神，西门闲。”门说。
我摸摸脑袋，冲着门说：“门爷爷好！”
“什么门爷爷！叫我闲大叔！”门里传来了砸锅的声音。
“闲大叔？”我疑惑地望着纹丝不动的门。
“嗯，看在你叫我大叔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擅取圣水！”
“谢过闲大叔。”我心里有点不以为然，但面上依旧表现得很谦卑，眼下则多打量了几眼那个水池。不弄湿衣服的圣水？
“唉，人老啦，看见你们一个个贼头贼脑的小蛇妖，小兔子，小老鼠窜来窜去，忽然觉得时光不再啊……唉……”门说。
我问：“闲大叔，你有见过叫玉儿的小兔子吗？”
门说：“见过，她才进去不久。还是小老鼠亲自放她进来的。哎呀，小兔子也真是命苦，居然命中有劫……”我听着不知所云，本想直接问出玉儿的所在，但他引出这么一个话匣，我便继续问：“为什么说她命苦，她不是兔族首长吗？”
“她是被冥王派来的碎影，如果爱上了凡人就回不去了。但如果她就此遗忘的话……可这感情的事，怎么能说忘就忘呢？唉，命苦啊，可怜啊，如果她没来得及回去补充能量的话，她就会永远地消失……小弟【喵】弟，你见到她可千万要劝劝她，感情什么的看淡就好，堪堪靠小蛇妖的水那是补不回来的。”
“什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唉，他们命苦啊，碎影命苦啊……”
碎影和机器人很像，机器人需要充电，碎影则要他们故乡的能源。玉儿就是碎影……
“可是，她为什么不能去爱别人？”
“心变了，冥王怎么找她们呀？”
心……变了？仿若有隆隆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她因为爱上了我，所以不能回家？如果她不回家，她就会渐渐消失……消失……
于是，我这才明白，她近几日消沉的原因。当我听到了这种消息，我的感触并不比她少。为什么，为什么呀……难得又有了一点感觉……为什么又会发生这样的事……
西门闲最后告诉了我玉儿的去向后，急急地朝那个方向赶去。
一路上，我的思绪纷飞。
不能爱上别人，不然就会死去……她需要忘掉我，又或者，我们应该彼此忘记，回到自己的世界中……
我看着那扇紧闭的豪华的门，深深吸了口气，又闭目沉思半晌，用双手推来了沉重的门。
斜斜的阳光从船外射入，一片碧水蓝天的屏风竖早外屋与里屋之间，一片香味扑鼻而来，透过阳光，我可以看见里屋飘来的丝丝烟雾。这味道居然与影尊身上的幽香十分相似。
我靠近屏风，可以听见里屋里传来玉儿低低的抽泣。
“玉儿？”我轻轻唤了声。
“玉儿！”我冲上前，扳住她弱小的肩胛，她转过头，满脸杏雨梨花的泪，她挣扎着，大嚷道：“别理我！你快走，让我一个人！”
“玉儿！”我用力地拥她入怀，“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并不理会我的疑问，只是大喊大叫。
我只是抱着她，也不再言语相劝，她又哭了很久，才渐渐安静下来。又许是因为我的怀中很温暖，玉儿伸手搂着我的腰。她虽不再叫喊，但鼻息间却仍有抽泣声。
见她情绪稳定后，我摸了摸她的脸颊，替她拂去泪，低头望着她。
“我们间也相处了一段时间了吧？”她抬头望着我。
抱着软软的身躯，闻着她的香味，我伸手摸着她的头发，看见了她头上簪着的那支簪子。那日在副本将她收服后，一下子获得了一大笔钱，这簪子只是因为手中有余才送她的，并没有太大的情意。而如今，她却天天戴着它，这……让我情何以堪……
见我不答话，她抬头看了看我，发现我的目光停滞在那簪子上，她忽然惨淡一笑，一把将簪子从发髻中抽了出来，一时，青丝如瀑布散落在她瘦小的肩膀，散出一片发香。她将簪子塞到我手中，抬眼定定地看着我，道：“女子出嫁需要夫君替她绾发。”
我将簪子握在手中，摩挲着簪头上的花纹，玉儿静静的站在我面前，背对着我，等着我的下一步动作。此时，她心里在想什么，她真的期待着我替她绾发吗？为什么为什么此时的我仍旧如此犹豫呢？我的脑海中回想起那日在房间里为她疗伤时她的颤栗，那日在屋顶上吹着凉风拥抱着她的闲适惬意……回忆并没有太多，却似乎总是很快乐，很温馨……
既然很快乐，为什么我下不了手，替她绾发？
她梗咽的声音缓缓地打击着我的耳膜，打断了我的沉思：“我要嫁你，是你被迫接受，我奋力夺来了情侣玉牌，你也只是收了下来，也没问我怎么得来的。只有那天清晨，我们在屋顶上，我真的很快乐……可是，那哪里是恋人间的感觉？分明只是你对待作为一个宠物的我，给予的那一点点的主人的仁慈罢了！”
“玉儿！”我从后面抱住她，“不是的！不是……”
“我好累啊，小受，主人……我想回家。”她轻轻地念叨着，转身抬起泪眼看着我，泪痕缓缓流过她的脸颊，“你的心里到底有什么想法呢？”她伸手抚【喵】摸着我的心口。
我伸手想要去拂掉她的泪，却被她用手挡了去。
回家……如果爱上了别人，她就不能回家了。这爱，我不能给，我的心已经受了伤，无法给她一切她要的爱情……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放弃呢？
那么……就这样……吗？
我移开目光，低头望着地上用细针雕着花纹的瓷砖，心中只觉得充满了凉意：“朋友，兄妹，都可以……”
她没有再哭，只是低头看着我手中的木簪，弯弯嘴角，道：“这簪子已是我的，现在再送给你。”她伸手用衣袖抹去眼泪，道，“这样我就能回家了，你还有话说吗？”
我我这那木簪，压下心中莫名的苦闷，道：“我本来是过来告诉你，我会参加一个长期置身网游的测试，可能很久不能见你。不过，现在看来，这样正好……不是么？”
“测试？！什么测试，在哪里？”玉儿忽然睁大了眼镜，似乎想到了什么，很焦急的样子。
我遥遥头，用沙哑的声音道：“游星兮梦做的新头盔，选在梦幻涟漪的游戏里，具体的地点我并不清楚。”
她眼波一转，那对我的担心一下子无影无踪，却又故作出一副女王的架势：“本大王已经和你没关系了”她强笑着。我心中一痛，却忽然想起了刚才西门闲的那些话：她是被冥王派来的碎影，如果爱上了凡人就回不去了。但如果她就此遗忘的话……
想着那些无奈的言语，我木讷地看着她飞快地从我的怀中拿出了情侣玉牌，扬起手，将它狠狠地砸在地上。听着那一声破裂，我忽然觉得痛彻心扉。我低头望着一地碎玉，视线里玉儿的身影渐渐朝我远离……
我就这样呆呆地站立着，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这里，看着这一地碎玉。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又抬起了头。
我独自一人望着桌上袅袅升起的香烟，手则不自觉地紧握，恍然间，只觉得人生中的一切聚散离合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中。既然要分离为什么要让我们相遇，既然不能去爱又为什么一定要如此执着……我回忆起第一次相遇在副本中她的泪痕。
奈何孤身而去……还是我注定孑然一生？
我紧握着手中的木簪，让掌间的疼痛去感受这“定情信物”的棱角分明。
在寂静的屋中，一声清脆的响声从我手中传来，我一惊，低头看到的是两截断了的簪子与我满手的血。
一阵轻盈而缓慢的脚步声向我靠近。是影尊。
她淡淡地说：“本就是无果的姻缘，挥慧剑斩情丝。”
我说：“我不甘心，只觉得什么都没把握，就已经逃走。”
她悠悠一叹息，“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
她伸手在半空处，虚浮地描绘出一片水光。她一指点在湖心，只一点，一圈一圈，一环一环，一片一片……
我握着拳，望着那波纹缓缓向外延伸开去。
终于，眼中的一切都被波动了。
我吸了口气，一种力量在我心底开始生发，我握紧拳，手上一阵生疼，但我却不愿松开。
她回头望了我一眼，点着涟心的芊芊玉手缓缓放下。我愕然看见那蕴蓝的宁静从中心开始化作一滩死水。
死水犹如水晶破裂般落了下来，那涟心的平静不仅冷寂了整片涟漪，也冰冷了我的全身，我只觉得好冷好冷。
她悠悠说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明明是亲身经历的痛彻心扉，却恍然如梦。我下线，摘掉了游戏头盔，望着强烈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过。
现实与梦幻的区别，我这下算是完全体验到了，在游戏中，我又失去了一个喜欢的人，而且，我是为了她而放弃。影尊说的没错，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既然继续着这段朦胧的情感注定着她的消失，那我又为何要执着这心里点滴的情愫呢？况且……
我望着屏幕保护程序里被我设定的与规则变化的曲线，不由得冷笑起来。摘下头盔的一瞬间，我已穿越了一个世界。好你个梦幻涟漪，竟是如此这般地磨人！
武云轩啊武云轩，你是如何策划出的这惊魂一梦的涟漪，你是如何用这清澈到透明的水抓住那么多人的心？！当虚拟的游戏已经笼络了现实中的人血肉心，如若你没给我们一个好结局，你又如何向这数百万的玩家交代？
经历了芷芸的离去，顿悟了涟漪之心的真谛，如今的我对玉儿的离开忽然释怀了，虽然依旧心痛，却也莫名地轻松。
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这是个无比晴好的蓝天，我眯着眼，朝那片金色的炙热看去，心中的力量似乎达到了饱和。
如若你存在于虚幻中，我又何必执着？
忘却吧忘却吧，你将我忘在这个世界，我将你忘在心里…我会永远记得曾经有一个穿着红衣爱喝胡萝卜汁的快乐的小萝【喵】莉…我会记得我喜欢过她，却如此放手……
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