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持之以雅

“当年我的导师就有讲过，这个世界就像大染缸，将原本洁白的你染得花花绿绿的，于是人们就习惯了用带有色彩的眼睛去看别人。”

“他想说什么？”

“谁知他想说什么？”

“你想说什么？”

“我忽然就觉得，声色这种东西，若是纯真时代的我，一定会不屑一顾，认为太恶心低诉，而现在，我缺会珍视并慢慢咀嚼，或许，我们的确会被染得五颜六色，但与此同时，丰厚的是我们自己。漂浮在清明的地方，即使染了颜色也无关紧要。”

“还是不懂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恍悟了，不再形式上的高洁了。呵呵，我果然‘堕落’了吗？”

矜幽淡淡扫了我一眼，用我习以为常的沉默对答。我与矜幽并肩走在夜景中，虽没有牵手，但两人之间的距离让外人看来如胶似漆。现在只是吃晚饭地漫步，我能感受到刚才的阵法在我体内缓慢地燃烧着我的力量。但力量被一丝丝剥离的同时，在夜间的静谧和矜幽的陪伴之下，我反而很乐于享受这一种感觉。我便开始和矜幽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什么。

正当我有些困倦之时，一声娇媚的呜咽在四周响起，飘渺的回声此起彼伏。矜幽抽出她的剑，立在我左前方。声音由远及近，我握紧魂断，一手拿着攻击符，时刻警备四周。

照理说，这片山头已经被我们清怪，不应该有怪出现了。难道这个时候也会有BOSS吗？

一道粉红色的影子在不远处前的树后一闪而过，月光之下看的也不甚分明。我与矜幽对视一眼，忽然看到了矜幽眼中闪过奇妙的色彩。就在我犹豫是否要追过去之时，矜幽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飞快地朝那粉红色的影子追了过去。我在身后叫她，她却头也不回，亦不与我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用改头换面让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这样奔赴敌营显然比她要安全多。只是我始终不解，她到底想到了什么呢？

我跟着矜幽穿梭在林间，又行了数步，忽然觉得天变亮了，视野也渐渐开阔起来。树木渐渐稀疏，种类也都变成了桃花树。现在正值秋天，桃花落尽，只剩枯枝。枯枝在这微亮的天色下，显得格外扭曲，犹如鬼魅的指节，正狰狞地瞪着我和矜幽。然而矜幽仿佛一点都没有感受到这片阴森似的。

矜幽挺住了脚步，静静得看着远处，我轻轻唤了声，她并没有任何反应。我朝她的目光看去，似乎在树后看到了异常的动静。难道就是刚才的BOSS？

我隐着身，显然更加安全，给自己加了速，便朝前方冲去。接近时，我听到了抽泣声。

“嘤嘤嘤……”一个粉红色衣服，披头散发的女鬼正蜷缩在树木后，我被那鬼下了一大跳，赶忙奔回矜幽身边。

“矜幽！有，有鬼！”我躲在矜幽身后。

矜幽冷笑道：“不是鬼，我认出她了。”然后她收起武器，信步走上前，“持雅！你在搞什么鬼！”

持雅？这个名字好耳熟，是当年参加蒂洛的后宫宴会的那次？我记得我不知怎么的来到了蒂洛所在的界面中，在森林里迷了路，后来遇到了持雅。她过于热情地将我带到了宫宴上，印象中，这个持雅简直是矜幽的反色。她一路上说的话比我一天说的都多，而且完全不着边际，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压抑很久的人忽然见到了同党，然后开始发泄似的。这么一来，再看眼前的这个粉红色衣服，把头发弄得像贞子似的女子，的确很可能是她。

持雅蜷缩在树根边，向矜幽直直地伸出两只手，那两只手是那么地瘦，骨节相对明显变粗了，就好像一个巫婆似的，最过分的是她的指甲，不经意地看还以为多长了一段手指。这也是为什么第一眼以为她是个女鬼的次要原因。主要原因当然是因为她的长发。

矜幽后退一步，持雅伸手摸了空，然后抬起头，用两根手指将头发撩开一只眼睛的宽度。她背对着我，我只见到矜幽吃惊地后退了一步，她脸上的惊恐，是我从未见过的。就在此时，持雅忽然转头，我看见了她的脸。

我几乎停止了呼吸。为什么会有如此丑陋的脸。她的脸上扑了白霜，估计是水粉之类的化妆品，整张脸就像白纸一样，她的眼角有着未干的血渍，从眼底一路滑到了脸下。在她的左额处，有一道恐怖的伤痕，将她的脸劈成了两半。这样的脸已经不是狰狞了。因为她正泛着傻笑，而且……朝我一步步走了过来。

喂喂，搞什么啊，我还隐身着唉！居然是能识破幻术的吗？！我化魂断未飞剑，一跃而起，蹦到了天上。

她见到我飞在半空，居然伸出双手，欢呼起来，抬着头，嘴里发着含糊的“呜呜”的声音。我看到她张着的嘴里，舌头只剩一小团在蠕动。我在半空盘旋，持雅则追着我转。哦，天啊，看她的脸，我真的会晚上做恶梦的。

“够了！”矜幽握着拳，齐眉的刘海遮住了双眼。

一道金光闪过，持雅惧怕似的发出“依依呀呀”，躲到了树后，我则降落在矜幽身后。万一过一会儿持雅发疯起来，起码矜幽可以抵挡一下。实话说，鬼什么的也不是很怕，因为魂断砸下去就差不多能灭了，但是疯掉的像女鬼似的人……就不好处理了。

矜幽恢复了她的原型，她的头上多了两个角，下面则多了条龙尾。她伸出右手，平摊手掌，一支金色的法杖出现在了她的手上。不用画阵法，她的脚下像有无形的手在添加着那光滑的曲线，她立在阵法的中央，用惯有的平稳的声调吟诵着我听不懂的咒语。在光晕的照射下，一切都仿佛神圣起来，之前的惊慌也渐渐淡了下去。我看见持雅像是恢复了正常，痴痴地望着矜幽。她张着嘴，想说什么，但发出来的音节实在让人难以辨认。她脸上丑陋的伤痕在金光的照射下，依稀可看到深入骨骼。这是多么严重的伤啊，也难怪她会疯。

金光化作龙形在持雅周身萦绕，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却见矜幽满额头都是汗水，她的嘴唇变得苍白起来。龙形的光始终没有到持雅的身体里，按照我对咒术的了解，矜幽显然没有成功，持雅的伤势无法治愈了。红色的血从持雅的眼里落下，又或许，这只是泪而已。

又过了不久，矜幽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我匆忙过去搀扶她。触摸间，她的手已经冰冷了。

金光消失，持雅的眼神又开始渐渐茫然起来，见到我们在她面前，吐着半截的舌头，竟缓缓向我们走来。我无法分辨她是否有攻击力，甩了张雷符在她脚下，让她无法靠近。她被一吓，“嘤嘤”地又哭了起来。

“不，不要这样对她。”

时间应该才过了十来分钟，但是天此刻已经完全亮了，太阳从东方升起，发出万丈光芒。持雅似乎也很喜欢阳光，睁着眼一直看着太阳，直到血从眼里滑落脸庞。这次，是真的血了。我正对这时间感到奇怪，刚露出的太阳被云层遮蔽。天空就像放电影似的，乌云滚滚而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话音未落，一声雷响，竟劈在了我们脚边。

“呜呜啊啊！！”持雅忽然开始发狂，她凶狠地瞪着我和矜幽，好像我们把太阳藏起来似的。她伸出她的利爪，朝我们冲来。我仓惶地抱起矜幽，朝只剩枝干的桃花树后一躲，那指甲居然穿过了树木！

矜幽现在丧失了攻击力，我又抱着她难以躲避。

正当我想把矜幽召回宠物圈的时候，她忽然推开了我，摸出了行囊中的一把巨斧，朝正在拔指甲的持雅甩了过去。持雅的指甲虽然很厉害，但她的防御就和一个普通人是一样的。巨斧的攻击让没有任何防御的她，一下子身首异处。血如泉涌，已经没有了头，那尸首却仍在动。那丑陋脑袋上的双眼并没有闭上，只是无神地注视着我们这个方向。矜幽做完这些，更加没了力气，一下子倒在我身上。

原本以为，天上乌云密布，好像会下一场大雨。没想到，风吹走了云层，阳光依旧。脚下的血染红了眼中的一切，我忍下心中的恐惧和恶心，要知道，平时在网游里根本就没有血，这还是第一次这样“杀”了一个人。

矜幽跪倒在地上，将持雅的脑袋放回了她的尸身处，又祭出了那支金色手杖。金光再次萦绕在她身边。她用特殊的语言低低地唱着不知名的歌曲，忧伤的旋律在她沙哑的嗓音下显得更加凄冷。我跪倒在这片光秃秃的桃花林中，看着这唯一的粉红色沾满猩红。

歌曲未完，天又暗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矜幽哭泣的模样，她化作龙女的原型，金光印满了她的衣衫。晶莹的泪从脸上滑落，坠落到地上，竟凝聚成了一颗颗珍珠。我无法理解矜幽此刻的心情，更不懂如何去安慰她。只是傻傻地站在一边，陪着矜幽一起在这里沉默。

珍珠落了满地，铺垫在了尸体周围，在这场血泊之中，仿佛是世界上最昂贵的棺木。她以她独特的泪来为她践行。我再次挥起魂断，送出了一场海中的幻术。

矜幽看着持雅的尸体慢慢沉没海底，愈加哭得泣不成声。我输出了大型幻术，止住了头晕目眩，勉强笑着对矜幽说：“你看，她已经回到了海里。她回去了。”

矜幽用手背抹着泪，朝我点点头。

“那，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她点点头。

我牵过她冰冷的手，想把她带离这里。

矜幽忽然抽回了我的手，然后朝背后大声吼道：“夙凌！我不会放过你的！”

天空中闪过诡异的红色雷光，我勉强催动幻化成飞剑的魂断，抱着矜幽一起朝山脚下飞去，身后尾随着的电闪雷鸣，直到山脚开阔处才渐渐平复。

矜幽忽然吐了口血，龙尾又逐渐浮现。就在此时，连续用了两场大型幻术，系统强退的指令终于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