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江湖魅影追风逐影杀劫
【一】
杭州城南庄一里之外,风味酒家山野小酌。
山野小酌在古道旁边的枫林之间,是一家专卖鲜野兔活山鸡枫溪鱼的郊野小酒家,却因自家酿有上好的佳酿【琼浆流香】而闻名于方圆百里。这【琼浆流香】乃是取当地特产的上等好稻米,以暗窖回沙发酵法精酿而成的美酒,色如晶莹清露,香似芬芳幽兰,入口甘绵醇和,素有‘一坛开启千家醉,点滴沾唇满口香’的美誉。
几间茅草顶木屋,居东、北、南三面落成个院落。南面紧依古道小石桥处,稀疏的插了几根青竹竿权作篱笆,一面白底青边黑字的酒旗,斜斜悬挂在木屋角处,枫林掩映中,酒旗随风舞动。
午后的日头已斜,山野小酌的胖掌柜瘦小二正自依靠在柜台处打盹。江寒独据一桌,细饮慢酌;店外的枫溪桥上,那风花楼的说书人陈三秀才青衫方巾,左手举着一只硕大的香熟兔,右手执一花鸡首大酒壶,正自摇摇摆摆地在桥上踱着悠闲步,细品美酒,那副洋洋得意的神态,如同神仙一般的自在逍遥。
他撕下一大块香喷喷的兔肉,咀嚼了几口,伸长了脖子用力咽了下去;有对着酒壶咕嘟嘟几口狂饮!而后,醺醺然的陈三微眯着双眼,扯着嗓子高声吟道:“霜林漫步红枫落,石桥把酒白鹭飞???”
古道那一边,传来了‘哒哒哒’的蹄声,陈三睁开眼细望时,但见一红妆俏丽的小妇人,骑着一头青驴,正顺着古道朝酒家这方向行了过来。
陈三只觉得好像一下子,青驴已驮着那美貌妇人从他的身边穿过!在两人错身相看的一刹那间,那妇人忽然朝着陈三秀才绽开了一个百媚横生的嫣然娇笑------宛如映波惊鸿般勾人魂摄人魄!这一下,把个陈三秀才迷惑得有一种如同三春暖风柔拂体般的飘飘然醺醺然不知所以然,好似是全身上下每一块骨骼,都已经被这目光中的柔情蜜意魅惑得酥软了一般。
待得陈三回过神来,年轻俏妇人早已经进了店内。陈三秀才只喜得高叫一声:“这个小骚蹄子,真他娘的够劲!”大步流星的跟进了酒店内。
陈三刚要找座位时,却觉得眼前一花,一个黑影已从眼前闪过!他瞪目凝望,发现那个在风花楼与白家父子打斗的江寒对面,已然多了一位面如冠玉的青衫男子,目光如刀,直直的盯着江寒,却是一语不发。江寒也是不管不顾,好像眼前根本没有这个人似的,只是一味地自斟自饮。
陈三秀才吁了一口气,这才发现那位让他心中怜爱的艳丽妇人,却独坐一桌,玉臂支颐,妩媚至极。
陈三马上扔掉了手中的半个熟野兔,油腻手在衣衫上胡乱擦了几把,举酒壶仰起脖子又猛灌了几口酒,摇晃着身子,紧凑到那妇人身旁坐下,喷着满口的酒气,腆着脸笑道:“古人曾有云:逍遥一壶酒,清雅三杯茶。能在微醺乐逍遥之际逢遇佳人,更是妙不可言-------小生冒昧,敢问娘子仙乡何处?”
那妇人乜斜了他一眼,面泛桃红,低垂粉首柔声言道:“奴家来自蜀山。但不知公子如何称呼?”陈三此时心中美极,斜倾着身子捱紧了那妇人,深深地吸了一口妇人身上的浓郁胭脂幽香味,闭起眼,作出一脸陶醉的神情,摇头晃脑地答道:“小生名陈山,表字登科,只因兄弟排行老三,是以这方圆几十里人人唤作‘陈三秀才’!娘子无须多礼,呼唤俺为陈三便是。”那妇人只是略略点头,并不再作一声。
陈三眼看着那妇人只顾低了头,挽弄着自己的衣襟,羞怯怯的一副惹人爱怜的模样,不由得一阵心旌动摇:“娘子这双手,如何保养得如此的娇嫩?恰如白玉春葱般的可爱呢!”
那妇人闻得此言,登时间俏脸生晕,她用两只如丝媚眼仔细打量着陈三秀才,吃吃憨笑不止:“奴家这双手称作【玉雪红酥手】,光滑如玉柔若无骨,触捱肌肤时,使人有貂绒拂体、绸丝裹身般的腻滑,让人有一种身处云端的飘飘然欲仙之妙感!公子可愿一试?”
陈三一听此言,登时兴奋得二目放光,腆着脸似笑非笑色眯眯地言道:“小生此时全身如遭火烧般难忍难耐,正盼着娘子用这双软绵无骨的【玉雪红酥手】,帮小生灭了这一身的热火!但不知娘子欲从何处着手?”
妇人眼波一转,曼声言道:“观公子眉目俊秀神采飞扬,实乃是百里挑一的美男子。今日奴家再把公子的面容用心抚弄一番之后,当使公子具有丰神如玉的出尘之姿,必定会胜过古时的宋玉潘安几分。”她一边说一边立起身来,舒展纤纤玉指,在陈三秀才的脸面上,来回不停地轻柔抚摸起来。
陈三微眯起双眼,静心仔细品味着妇人那双软绵绵的白玉手带来的快感------他感到好像是有两团白云朵在脸颊上浮动着,让他清凉舒畅、心醉神驰!更兼那妇人吐气如兰,幽幽缕缕沁鼻幽香,使他有一种恍然身处温柔乡的**,当真是妙不可言。
素手播弄抚按中,那妇人的媚音腻语更是撩人:“公子可否感到清凉神爽?是不是浑身舒坦得想酣然入梦?放松,再放松???现在,公子是不是感到脸上有些发痒?麻酥酥的那种?哦,再放松一点???现在应该感到有些痛了吧?继续放松,奴家会让你好好享受一番???现在公子是不是感到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疼痛?比刚才的更厉害一些?是火焰炙烤的那种感觉???挺住啊,会越来越疼的???”
陈三惨叫着挣扎着跳起身来,用双手捂着他那疼痛难忍的脸颊,朝着那妇人愤怒地大声哭喊道:“你???你这歹毒的婆姨???究竟搞了什么鬼?这般无缘无故的坑害我?!”
只见那妇人一脸的淡定,不慌不忙地抻了抻衣衫,在椅子上轻摇起三寸小金莲,吃吃浅笑道:“奴家不过是在公子的脸上抹了些蜀山唐门的‘溃肌粉’而已,放心好了,绝对死不了人的!顶多也就是在公子的脸上,留下一脸的麻子而已------如果是你用干净的山泉清水,快一些冲洗的话。”挥动长袖如鞭如索,一下子就把陈三摔打了个狗吃屎!
陈三慌忙从地上爬起,怪叫着如惶惶丧家之犬般,仓皇夺门而出,跳进了石桥下的枫溪中,哭嚎着清洗起来。
【二】
江寒放下手中筷著,直视着这位貌美心毒辣的年轻妇人,叹息着说道:“对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秀才,竟能下此等毒手,夫人出手也忒过分了吧?”那妇人对着江寒双蛾深蹙,娓娓言道:“奴家只是让这厮明白------在现今的江湖,若是心存邪念,随随便便与陌生女子搭讪,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情!若是不略带些疼痛教训他,像这等花心大罗卜的浮滑个性,怎么能够刻骨铭心地记住这道理?听公子话音,似乎对奴家此番的出手颇有微词,而理由竟是这厮手无缚鸡之力?那么依公子的意思,不会武功的大色狼,就可以随随便便地在光天化日之下,任意欺辱调戏女人而不能对他略加惩罚了么?真真是迂腐透顶的一派胡言。”
江寒皱眉言道:“现今的武林中,有着如此伶牙俐齿的刁钻女子,非蜀山的红荷女莫属!久闻蜀山芙蓉夫妇二人恩爱非常,就算是行走江湖,也是夫行妇随形影不离!红荷女既然已显露庐山真面目,如果江寒没有猜错的话,那么这位少侠一定是名震江湖的唐家三少青莲子吧?”
对面的黑衣男子一听此言,起身抱拳展颜笑道:“蜀山唐门唐兴春拜过江少侠!承蒙高赞,唐兴春愧不敢当。”以答礼的姿势深深躬腰,但听得‘嗖嗖嗖’几声轻微的暗器声响,十数支短箭自他后背腰间突兀发出,朝着江寒激射而来!
江寒自是端坐当场,忽拍出右掌猛挥三掌,掌风凌厉迅捷,风声呼呼,短箭登时尽皆被打落当地。
那红荷女猛地自椅中跃起,一双素手挥洒连连不断;那青莲子一双虎掌狂拍猛扇,整个店堂内顿时暴起大团的烟雾!细微的‘嗤嗤嗤’声响不断,无数的搜魂迷针、绝生毒砂,隐藏在团团迷蒙的烟雾中,直奔着江寒袭来。
绝生毒砂宛如飞蝗般铺天盖地,搜魂迷针恰似雨珠般倾泻不止!但听得‘哐’的一声破碎声响起,江寒抛出挡遮暗器的那张榆木酒桌,早已被狂猛飞来的绝生毒砂、搜魂迷针打得千疮百孔成了露底筛!
江寒却趁着这好不容易才换来的短暂空隙,紧屏住呼吸脚尖点地,整个人一如秋空中的飞雁一般,转瞬间已经穿过木窗,飞到了庭院外的枫林之中!
他二目中发出两道慑人的寒光,手臂猛地一抖,龙泉血刃‘呛啷’出鞘,午后斜阳映照下,光华耀眼夺目。
青莲子、红荷女夫妇二人追出店堂时,手中已然持有兵刃------青莲子双手中一对弧形镔铁弯钩回环飞舞,红荷女则是双手挥一对夺命铁环飞击似电!江寒将龙泉血刃剑唰地刺出,长剑灵动轻翔,游走若凤飞,但听得‘当当当’声响不绝,已然荡开了蜀山芙蓉夫妇的疾攻之势。
到得此刻,江寒脸上的杀气突盛,他蓦地一声怒吼,身如鹰隼般高跃腾空,龙泉血刃半空中划一道炫丽彩虹,绝世无双的‘长空飞鸿’幻出银星万点密若星河,挟烈烈风声排山倒海一般,向着蜀山芙蓉夫妇狂猛地横扫过来!
青莲子猛然间全身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失声惊呼道:“龙泉血刃??”迅捷无比的伸出手,拉着妻子红荷女的手,舌尖爆绽出一声:“闪!”二人奔跑得疾如流星快如闪电,只是短短的一刹那间,蜀山芙蓉夫妇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龙泉血刃的威力余势不减,无数的断枫枝随着万千的枫叶团团旋绕飞舞,团旋成风柱飞旋升空,巨大的风旋尘埃淹没了江寒整个人!
那山野小酌酒家的胖掌柜,早已经吓得抖如风中的落叶,整个人抱着头蜷缩在柜台下面,一直的不停叫唤着:“阿弥陀佛??????神灵保佑哦??????佛祖显灵呀、菩萨保佑啊??????”那位身材瘦小的伙计却是颇有些胆色,一个人躲藏在关闭的酒店门缝后,透过缝隙偷偷地独自观望。
剑气止,枫叶落,长剑入鞘。
远远地,那蜀山芙蓉夫妇两人踩着轻快的步子,飞快地回转了过来,在离江寒十步远的地方,双双立定,四目定定的直视着江寒!
江寒神情木然,心中却毫无惧意------右手已紧握了腰间的龙泉血刃,一副有恃无恐的悠然神态!
蜀山芙蓉夫妇二人略转身对望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又同时抛下了手中的兵器!但听见‘噗通’的一声响,夫妇二人齐跪在当地:“在下夫妻两个有眼不识英雄主,仓促间冒犯了恩人,当真是罪该万死!现下恳请恩人重重责罚??????”
江寒登时吃了一惊:自己与二人素不相识,却不知为何一见面就用剧毒暗器偷袭,欲置自己于死地!而今却又是匍匐跪地,对自己万分的恭敬!无奈之下,他远远地迟疑着问道:“二位请起,江某与二位素不相识,但不知这【恩人】二字从何说起?”
青莲子抬起头来,抱拳言道:“昔年间笑剑峰围剿女魔头妩媚**一战,正是龙泉血刃一剑【长空飞鸿】,才驱逐女魔头燕妩媚远遁辽东孤岛永不再犯中原,保全了中原武林的名声!自那时家父就立下不可忘却的铁规:凡持有龙泉血刃之人,无论男女老幼,皆是唐家的救命恩人,此门规百世不变!”
江寒脸上一红,在心中暗呼惭愧,快步向前伸手搀扶蜀山芙蓉夫妇:“多谢贤伉俪的百般抬爱!江某尚有一事不明,还请二位多多指教,请二位快快起身说话。”
蜀山芙蓉夫妇二人站起身来,又施一礼慨然道:“恩人尽管责问无妨,但凡是咱们夫妻两个知晓的事体,定当倾言相告!”语气斩钉截铁,毫不犹豫。江寒长揖道了一声谢,沉吟道:“素闻贤伉俪隐居蜀山,整日价的泛游川江观烟霞,吟诗弄琴习剑炼丹,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神仙日子,已有数年不再过问江湖事,却缘何此番自蜀山千里迢迢赶到江南,稀里糊涂的与江某厮斗了这一场?”
一听此言,红荷女顿时间满面通红,肃容言道:“奴家年幼时家境贫寒,曾受过这位白总兵白老爷的一些恩惠!现今闻听杭州白府已经惨遭灭门之灾,奴家为报昔年的餐饭恩惠,特地自蜀山赶来相助,却不想误会了恩公!”
江寒浑身一震,惊慌失措地问道:“什???么??白府竟然???会被灭了门???”
青莲子深深叹息道:“是的,全府上下一百六十四口,除了白云飞公子身在狼寨,幸免于难之外,其余所有人俱都葬身火海尸骨无存,好不凄惨也???”
江寒登时满怀愧疚情,虎目含泪言道:“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江寒之罪万死莫赎!但不知白云飞公子现在身在何处?我要与他见面,当面把事情讲解清楚。”
蜀山芙蓉夫妇又是对望一眼,迟疑说道:“白公子现在萧山狼寨,但是???但是天狼帮全帮上下,俱都认为恩人是杀害白府满门的仇人,恐怕一时间很难解释得清楚!天狼帮的四大恶狼残暴凶狠,恩人还需小心为妙。”
江寒长揖及地答谢二人:“此事皆因江某鲁莽行事,才连累得白府被人加害,萧山狼寨纵然是刀山火海,也挡不住江某要见白公子的决心!但不知二位如何就能够坚信,江某不是杀害白总兵的那个幕后凶手呢?”
听到此言,蜀山芙蓉夫妇二人齐声应答道:“世人皆知:龙泉血刃乃是江湖中第一个侠义神剑,剑鸣不平意、剑斩恶人头!想当初,圣剑他老人家曾持此剑,斩下了多少恶人的首级?震慑了多少邪恶的贼子?所以,咱们夫妻有足够的理由坚信:圣剑他老人家的弟子,绝对不会是阴险奸诈的邪恶之徒!就算与白总兵有些恩怨,也会正大光明地登门挑战,而不是在暗中使用卑鄙无耻的手段偷袭放火;更不会连无辜妇孺也不放过!”
江寒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急着上路,便慌忙忙的深深一揖:“多谢贤伉俪抬爱。江某就此别过,山高水长,后会有期。”蓦地一声长啸,蕴含着无限的伤心!身形飘忽间,已经转过身朝着正东方向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