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看不到的未来

眼前是一位带着熊猫面具的少女，只有两只乌黑灵动的眼睛露出来，正看着纪晨。

这位少女已经跟在纪晨身后两天了，除了饮食的时候，少女会背对着纪晨将面具掀起，她的真实面目都隐藏在那张看上去很滑稽的熊猫面具背后，不曾在任何时间被纪晨窥得她的真容，就像是她的面目真的如她所言一般丑陋如恶鬼，见不得光。

这位少女这两天胡搅蛮缠，厚着脸皮，跟在纪晨身后，任凭纪晨如何威逼恐吓都没用，少女对于他的态度仿佛置若罔闻，紧随着他的步伐，无论他去哪里，她就跟到哪里，让纪晨觉得就是自己要去十八层地狱走上一遭，她都会义无反顾的跟紧自己的脚步，一起踏入酆都鬼域。

纪晨当然不知道眼前的少女，就是曾经那个他一手养大，心中默默喜欢，从未说出口，又却差点夺走他性命的王小榆。

只是几个月的时间过去，王小榆的身上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气质气息全都变了。

由于经历太大的打击，王小榆脑部受到过大刺激，大脑生物电紊乱，但最终经受住了打击，脑域开阔，一举成为天之骄女，集诸神的青睐于一身，身体内生物电的波动都与之前不一样了。

这也导致了那个曾经朝夕相处，熟悉无比的王小榆，就近在眼前，而且还跟在纪晨后面两天了，他都没有认出来。

而王小榆，此刻就站在纪晨对面，紧张的心情就像是她的脸被面具遮蔽了一样，尽量掩饰，让纪晨无法看出。

本来她对纪晨心中就怀着无比亏欠的心情，对于纪晨避之不及，心里已经早早决定了再也不出现在纪晨面前的。可是再次遇到纪晨，也不知是怎么的，却再也难以离开，心中生出一种难言的情绪，鬼使神差，跟在了纪晨身后。

这些天在没有纪晨的日子里，经历了一系列打击的王小榆，心神不宁，精神疲惫，失去了所有的依靠，一个人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漫无目的，在充满着危险的荒野中行走，内心缺乏安全感，见到纪晨，许是找到了内心深处渴望的依靠，心里的亏欠与此时再见到纪晨的喜悦莫名交织，成了现在连她自己都不懂得的情绪与意志，影响了她从前做出的再也不出现在纪晨面前的决定。

脸上的面具不只是遮掩了她的面容，也掩去了她复杂的心情与情绪，她努力将暴露在外的两只眼睛中可能流露出异样情绪转化，让自己的两只眼睛看上去灵动无暇，让纪晨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无害的天真少女。

经历了世事的沧桑，她身上的一切都变了，纪晨无法识别眼前的人，他颇有些无奈与不厌烦的说道:“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这两天来，威胁恐吓的话纪晨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眼前的少女都无动于衷，他又真的不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面对着一位来历不明，动机不明的人，就算是他心中怀疑对方居心不良，但是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甚至是一些显得过分的事情，他都做不出来。

“你看看你自己，奇装异服，还带着面具，一身杀马特非主流打扮，天天跟在我身后，我都没有脸去人多的地方了，天天只能在深山老林里过原始人生活。”纪晨补充道。

“你自己说过你是通缉犯，人多的地方是你能去的吗？反倒都怪在我头上。而且我哪里杀马特，非主流了？。”王小榆说道，看到纪晨这副模样忍不住想笑，心情愉悦，复杂的情绪尽扫而光，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开心。

纪晨被王小榆一番话给噎着了，不过他毕竟有着一秒钟十几万个念头思想，马上就说道:“对啊，我是被通缉的危险人物，十恶不赦，罪大恶极，吃人不吐骨头，你最好赶紧离开，我要是再饿了就把你煮熟吃了，嘎嘣嘎嘣的，连骨头一起嚼了。”

“你骗人！”王小榆说道。

她不只一次从纪晨口中听到，纪晨说自己是通缉的逃犯的事情，心里觉得纪晨被通缉这十有**是真事，但是要说纪晨真做了什么害人性命，或者做了什么恶劣的事情，以至于被通缉，这样的事情，就是打死她，她都不相信。

这十几年来的朝夕相处，她最了解纪晨，她知道这其中肯定是有隐情，或者是天大的冤情。

“骗人？骗了全天下的谎言，天下人都觉得是真实，谁还会觉得是骗人？”纪晨念头一动，心里冷讽一声。

黑的被说成白的，白的被说成黑的，搬弄是非，颠倒黑白，都是那些真正掌权的大人物一句话的事情。当黑的被世人当成白的，白的被当成黑的，是非颠倒过来，不是罪人，也是罪人，不是祸害，也是祸害了，天下之大，都没有容身之地，就算是问心无愧，真的没有做错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也难以堂堂正正出现在人群里光明正大的生活。

在这个秩序崩坏的世界，道德与律法根本不是评判对错的标准，真正评判对错的是力量，是权势。纵使你心中千万个不服，都会被这股力量死死压制，不能挣脱出去。

王小榆说完话，就看到纪晨脸上露出无奈而带着意味深长的讽笑，令看到这一幕的她心中不是滋味。

她分明从纪晨的表情中读出了一些东西，那个死板的纪晨就像是在这几个月看透了世间冷暖，人生疾苦，豁然开朗后，便是沉浸在无尽的苦涩中，任凭如何挣扎都挣扎不出去。

世间的一些道理，是需要花费大代价去理解的，而理解之后需要花费更大的代价去承担。

纪晨脸上令人意味深长的表情一闪而过，像是从未有过感悟，从未露出过那样的表情，所有一切，一扫而光，他不再看着王小榆，抬起头看着天空，那个破碎的天空。

天空上，那个黑色的通道幽森森的，没有人能说清楚那是什么，但是无尽的灾祸都是从那里而来。因为那个黑洞的存在，九州的科技文明毁于一旦，随之而来的是支离破碎。

支离破碎的文明，支离破碎的道德，支离破碎的律法，支离破碎的希望，支离破碎的人心，支离破碎的九州。

王小榆随着纪晨的视线，也仰望着天空，此刻处于中午，本来是太阳最耀眼的时刻，现在却被那个黑色的通道遮蔽了大量的光线，九州的大地上昏昏沉沉，灰蒙蒙的，像是马上就要进入到黑夜一样。

“你在看什么？”王小榆道。

“我在看九州的未来。”纪晨回答道。

王小榆一怔:“那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九州的未来。”纪晨看着天空说道。

“你胡说，你肯定什么都没看到。”王小榆道。

“对啊，我就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就像是九州的未来，我看不到。”纪晨说道。

看不到的未来，看不到的希望，这就是九州的现状，或者是未来仍然存在的状况，什么都看不到。

“故作高深，说的像真的一样，你怎么知道九州会看不到未来？”王小榆看到纪晨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觉得这样的纪晨离得很遥远，就像是一位与现实格格不入的世外高人，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在以上帝的视角，俯视着九州，而后一声叹息，就要举霞飞升，离开这个世界一样，这让王小榆心里很不舒服。

“道德沦丧，信仰遗失，人心叵测，世道无常，乾坤颠倒，黑白混淆，人们就如行尸走肉，被**支配，已经不知道为什么而活。存在的意义都没有了，还怎么能继续存在？”纪晨平淡的说道，就像是一个画外人，在看着一幅画，他在以这样的目光，看着九州的未来。

而他说完话，目光从天空挪下，就像是从画外，一步迈进了画中，代入到了画中，成为了画中人。

而后他又抬头，用截然不同的心态看着天空，眼神清明:“这个世界不会一成不变，想要改变现状，就要改变这个世界，改变所有人的心态。无常的变化，是这个世界的本质，也许看似坏的变化，只是破而后立必须要经历的历程。也许有一天，重新建立起秩序的九州，将会变得更加辉煌。也许，天空那道黑洞，降下的不仅仅只是灾祸。”

王小榆从纪晨的话语中体会到了一种情绪，就是这种情绪令死板的纪晨有了变化，看到了世界上存在的诸多问题，解开了他心中的疑惑，让这个世界更加轻易的映到了他的思想中。

纪晨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目前的种种现状，为此他在不断的改变自己。

这种情绪与决心本来是不应该出现在一心只追求安逸平静生活的纪晨身上，但是却因为短短数月波澜万丈的生活经历与变化无常的世道所改变。残酷的生活经历在逼着他向不得已的方向改变，迫使他不得不告别平静。在万丈波澜中不愿意随波逐流的他，不想被腐蚀心智与自己心中坚持的原则，唯有打破原来的思想，向这个规则破碎的世道抗争。

这是生活所迫，无奈的变化。

昏沉沉的天空下，纪晨静静站在荒野，在天空那道神秘的黑色通道笼罩下的九州大陆下，感受着大地上的荒凉，看着兽蹄下破碎的山河，回想着这么多年九州人族为了活命在残酷的抗争中渐渐泯灭了人性，心中悲凉之意更重，对于改变这个世界的野心也在逐渐扩大。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人性并不是因为这场天降灾难所迷失的，兽患不过是一个导火索，引爆了人内心深处隐藏已久的恶念与负面情绪。要知道人心的恶念一旦引发放大，就会像是山洪海啸爆发，一发不可收拾，九州这么多人口，就算是你做再多，也改变不了现状。”王小榆体会到纪晨的雄心壮志，回想种种经历，心中自有一番思想感悟，见到纪晨心情低沉悲凉，随口说道。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人们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归根究底还是因为科技时代的生活太过于安逸与祥和，人们贪图享乐。早在三十几年前，甚至更远的时间，人性就已经在纸醉金迷，物欲横流的生活中迷丧，而发生在三十几年前那个夜晚影响至今的灾难，让负面的人心放大到最大化，这是造成如今社会局面的根本原因。”纪晨说道，“我庆幸自己没有生于那个时代，如果在那样的时代长大，我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随波逐流，被那个时代的灰色浪潮所影响，而迷失掉人性最根本的东西。”

“想要改变这个世界，改变大时代影响下的人心，我知道这比登天还难，但是我的决心不会因此改变。”纪晨说道，可能是因为心中压抑已久，一旦受到环境因素的影响，放开了自己的心灵，就像是江河决堤，挡都挡不住，将心里话全部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