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平静的死亡

“雾气……十分诡异！”青阳老人的声音更加苍老和微弱。

许慕一惊，低头看了看自己，似乎自己除了一只脚有些跛，浑身并没有中毒不适之感。但是也忍不住心中惊颤，屁股扭动幅度更大，加快着行走的速度。

青阳老人此刻真的成为一名风烛残年的老人。有风吹过，那遥远昏暗之处仿佛有一阵阵恶毒呢喃，又好似死神的召唤传来。他缓缓抬头，看了看四周破败，灰暗的大地。

四周都像是泛着淡淡的死寂之意。

除了身边的这个少年。他像是这天地中，唯一的活物。

斜倚着许慕，青阳老人的嘴角慢慢升起一抹嘲讽，修道三百余年，终不过一杯黄土。神通造化无数，却逃不掉江湖后浪压前浪的结局。

他的一生，却也算的上纵横捭阖，罕遇敌手。而今却如此悲哀的落幕，需要依靠一个凡人少年来救自己。

许慕却无心理会青阳老人的长吁短叹，额头的汗流进伤口里，火辣辣的感觉让他情绪变得有些恼火。在听到青阳老人的长吁短叹之后，他忍不住直接愤怒起来。

“你们这些神仙真的是吃饱了撑得！正事不去做，跑到这里来，像两个**一样打架斗殴。你们是神仙啊，打个架动静也差点害死我好几次。也幸亏我心好，换成别人不趁机捅死你才怪！”

青阳老人淡然抬头，看着阴沉天空之上愈加强烈的漩涡，听着少年在耳边不停的絮叨。这一刻他竟是像明悟了什么。

生命终归是平凡的，修士也不过是自以为超脱众生而已。当将要到达终点之时，修士与凡人并无不同。因为他的根，它的魂都是一样的。

神情宁和，青阳老人不在记恨什么，也不再留恋什么。反而饶有兴致的听着少年喋喋不休的数落、发泄。

“我他娘的就是一个傻子，居然千里迢迢跑的到这鬼地方，寻你们这些疯子拜师！”愤恨之下，许慕一改平时坚决不吃亏的风格，将自己也骂了进去。

“大道冲虚，修道并无错处，痴妄的只是我们这些修道之人。”青阳老人神情慨然叹道。

许慕一怔，扭头仔细看了看青阳老人。

这位老人先前求自己救他的神情，与此刻这种淡定宁然的态度相去甚远。

他脸上沟壑的皱纹里，透出了淡淡的灰色。暗淡的眼光也饱含感慨之意，平静的看着自己。许慕忽然就不忍心再责难了。

“老先生……你放心，我既然带上你就绝不会抛下你。只是我走不快”许慕言下之意很简单，却让青阳老人哑然一笑。

有些奇异的盯住许慕，青阳老人笑着问道:“你想修道？”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能够平淡的述及另一些人难以企望的东西，少年先前虽在毫不留情的痛骂。但是当青阳老人平淡问出口时，许慕还是忍不住砰然心动，一阵强烈的幸福感扑面而来，几欲窒息。

“老先生，你愿意收我为徒？”

“愿意，可惜晚了。”青阳老人有些可惜的望着许慕。许慕身上有着一种他很欣赏的豁达和善良品质。

他看着许慕，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他。“不用如此鄙夷的看我，老夫不收你为徒是因为老夫大限将至。”青阳老人口中有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许慕一愣，默片刻以后有些牵强的笑笑，他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一个垂死老人，“这个玩笑不好笑。”

青阳老人忽然笑了起来，他本来就不曾奢望这个少年的同情，但是在看到许慕的沉默之后，他还是感到了一丝温暖。心中升起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青阳老人伸手从手腕上取下一个古拙的手镯。“这个小玩意送你了，里面是我一生收藏所在，若你有一天可以踏上道途，里面的东西希望能对你有所助益。”

许慕忽然觉得气氛很沉重，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色也很沉重。

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有些趁人之危，他依然快速伸手接过手镯。“老先生，你需要我做什么？”

青阳老人又是一怔，随即神情慨然望着许慕，费力笑道:“老夫一生虽算不得什么恶人，但是也绝称不上好人。”

许慕心中莫名觉得有些悲凉。这个老人其实与他不过萍水相逢，甚至可以算的上间接把自己弄得那么惨。但是他心中仍然觉得有些沉重，就如此眼睁睁看着这个曾经耀眼绝世的老人，静静等待着死亡的感受，真的不好。

许慕垂下眼睑闷头走着，拖着一个人，使得他喘息的有些厉害。“我可以试着走的更快……所以你尽管放宽心，你死不了的。再走一段说不定就能遇上其他的仙人，他们能救你。我上次伤的很重，被仙人救了之后一夜……”说道这里他忽然住嘴。开始意识道眼前这个虚弱苍老的老人，曾是一个强大的仙人。

他自己说他要死了，那他或许就是真的要死了，想到这里许慕感觉身体开始有些乏力，前路愈加渺茫，无尽疲惫压上心头。

天空黑洞开始变做一个贯通天地的巨大漆黑漩涡，无尽荒原也变得阴暗深沉起来。黑暗的伏龙山上，只剩下两个渺小的身影，紧紧搀在一起，蹒跚走着。

“扶我过去吧。”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青阳老人忽然转过头，虚弱的对着许慕说道。

许慕心中一沉，有些沙哑的说道：“我……还不累，不用休息，我们还可以走！”

“可是我累了，我走不动了。”老人慈祥的看着他道。

用力的抿了抿嘴唇，许慕轻轻扶着青阳老人靠在石壁之下。强笑道:“歇口气便歇口气吧，我们一会在上路，要不了多久便可走出去的。”

“那镯子你切记收好。没有足够的自保之力，切勿将此事说出，以免招来横祸。也不要和别人说你见过我。孩子你去吧，这诡异天变降临之前，尽量远离此处。”青阳老人轻轻挥手止住许慕的话语，接着费力说道:“若你入了道途，切记一句话，不可失落本心。”说完最后一句之后，他再不言语，眼神黯淡的看着天空，脸上透出释然之色。

静静立在一旁，许慕没有依言离去。只觉得心头有些沉重，但是又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脑中莫名响起了初到伏龙山时，山下小村寨中那个老人悲凉的暮曲。许慕一直看着老人透出淡淡释怀的脸庞，直到良久之后他安静的闭上双眼。

轻轻叹息一声，许慕转身一瘸一拐的走入一旁破碎的小树林中，捡了几根粗壮的树枝，找了个土地较为松软的地方挖了起来。